第86章 邂逅

謝萱聞言, 神色微變,眸中碎冰浮動,她唇角勾起,臉上挂着很奇怪的笑意:“呵, 我是誰?”

她也想知道她是誰,明明她跟別人一樣都是謝家的姑娘,為何偏偏只有她命途多舛?不是陳家, 就是謝家,只有她!

謝淩雲看她神色不對, 有些迷茫,又有些癫狂的樣子, 她心說不好, 後退了一步:“你是謝家五小姐啊。”

不等謝萱開口,謝淩雲又道:“你是不是糊塗了?”

她思緒轉得極快, 她确定謝萱沒有武功。沒有武功, 多半不是她前世之人, 那對她前世的事情,又能知道多少呢?

況且,即使知道了她上輩子是謝淩雲, 那又怎麽樣?前世之事随風而去, 難道爹娘會相信謝萱的話?誰會相信前世今生呢?而且即便是相信了, 恐怕也不會疏遠她吧?

謝萱深吸一口氣,定神道:“我不騙你,你幫我, 幫我和離!我會告訴你,什麽都告訴你。難道你不想知道你原本的命運該是怎樣?你會嫁給誰,你會做什麽?你……”

謝淩雲打斷了她的話:“我不想知道!”

她心說謝萱肯定是在哄她,在詐她。她前世怎樣,沒誰比她更清楚。從小在天辰派學武,十多歲上被師叔一掌拍死。什麽夫婿?什麽命運?根本子虛烏有的事情。也不知道謝萱是怎麽想的,以為這幾句話就能哄得她出手幫她?

若是別的事情,要她幫忙,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和離是大事,總不能教她半夜去逼迫孫叔寧簽和離書吧?而且,逼迫之下簽的,做不得數吧?

謝萱一臉失望,她猶不死心:“我會告訴你,原本的太……”

難道原本太子妃是誰,她也不好奇嗎?就不想提前防範嗎?一切還有變數啊。

“不必。”謝淩雲連連擺手,微微嘆息,輕聲道,“你若真想和離,去找爹爹或是祖父,把事情說明白。或者再去找孫家,直接表明态度。自行搬出去也好,別院而居也好。這種事情,我這做妹妹的,實在幫不了你什麽忙……”

“你去求祖父!”謝萱急切地道,“你去!”

謝淩雲搖頭:“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麽跟你說你才明白。這種事情最好是你自己開口……”

這是謝萱自己的事啊,總不能一直指靠別人啊!要是謝淩雲替她去,那才說不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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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謝萱是怎麽想的,明明謝萱小時候很聰慧啊!聽說八個多月就能開口說話,三歲能吟詩,怎麽有些想法就這麽奇怪呢?

謝萱卻搖頭:“不是,你幫我,我會告訴你……”

謝淩雲有些煩躁,直接說道:“這樣吧,你去找祖父,你把你想說的秘密告訴他,讓他出面幫你,成不?至于你說的秘密,我一點都不好奇。”

她心裏幾乎就要吶喊了:“找長輩出面有這麽難嗎?”

“我……”謝萱眼中充滿了失望,怎麽會這樣?她應該好奇才是的啊!至于祖父,祖父又怎麽會幫她?祖父恐怕巴不得她老死孫家吧?

記憶中大方美麗的謝萱神情憔悴,思緒也有點不大正常?謝淩雲暗暗嘆了口氣,放低了聲音:“實在不行,你就跟孫家談談。也許你的秘密,對孫家有用呢?事情總要試一試,不試怎麽知道?”

她記得,剛剛出事,跟孫家的親事還未定下時,爹爹建議過謝萱,應下跟陳家的婚事,讓她被孫叔寧輕薄一事神不知鬼不覺地揭過。謝萱當時拒絕了……

上輩子師父教她助人,教她向善。可是她隐隐覺得謝萱這件事不好幫忙,而且也不是她能出手的事兒。

謝淩雲的話,在謝萱聽來不痛不癢。也是,她的好妹妹命好,沒經歷過她的一切,不知道她的苦。在岸上的人,又怎麽知道水裏人的痛?

謝淩雲道:“你還有別的事情嗎?我想看會兒書。”

謝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知道這是逐客令,她冷笑一聲,轉身離去。

謝淩雲重新拿出畫紙,然而半天都靜不下心來。她只得收拾了畫紙,走出房間散心。謝萱最後的那一眼,讓她很不自在,就跟是她對不住謝萱一般。那眼神太過哀怨,讓她不免思索,是不是她真太絕情了?

她趕走這種念頭,信步閑走,不知不覺竟到了二堂姐謝蔳那裏。

謝蔳瞧見她來,頗有些意外,放下手頭的繡活,含笑道:“阿芸。”并招呼堂妹坐了。

謝淩雲在一旁坐下,随口問道:“二姐姐做什麽呢?”

謝蔳一笑:“繡個荷包,還沒繡好。”

謝淩雲“啊呀”一聲,想起來一件事。

“怎麽了?”謝蔳忙問道。

謝淩雲連連搖頭,她不能說她似乎答應了要給紀恒繡荷包。說出來,多難為情啊。

謝蔳見小堂妹眼睛骨碌碌直轉,不想回答,有些好笑,也不想為難她,幹脆轉了話題:“聽說五妹回來了?”

“嗯。”謝淩雲點頭。

謝蔳心細,沒錯過堂妹瞬間皺起的眉。她想了一想,輕聲道:“怎麽了?”

“沒事。”謝淩雲搖頭,不想拿這事來讓謝蔳煩心。

然而謝蔳卻道:“她,教你為難了?”

“嗯?”謝淩雲猛地擡起了頭,不可置信一般看着謝蔳。

謝蔳笑笑,她尋思着皇上賜婚的旨意剛下沒多久,謝萱就回來了。這還是謝萱成親後第一回 正式回娘家,之前回門都沒回來。說不是沖着這個消息,誰信呢?

謝蔳對謝萱沒多少好感,當日謝萱在謝家被孫叔寧輕薄,給人撞破。謝萱不願出嫁,提的建議是什麽來着?讓她這個寡婦代她出嫁?還覺得是為了她好?

如果真覺得是好親事,怎麽不自己去,而是要推給旁人呢?她謝蔳不過是死了夫婿而已,就是一輩子不再嫁,也不想這樣糊糊塗塗不明不白地就嫁出去。

謝蔳念頭轉了幾轉,輕笑道:“我猜着是什麽事了。”

“你猜到了?”謝淩雲更驚奇了。

謝蔳笑笑:“這有什麽難猜的?她有求于你是不是?”

當初謝萱對這婚事百般不情願,後來才像是認命了一般勉強接受。成親後不回娘家,她偶爾聽到傳言,都是說謝萱過得并不好。聽說妹妹被賜婚為太子妃,匆匆忙忙趕回,還能為着什麽事?

謝蔳原本不是多事的人,不願管旁人的閑事。但是她這個小堂妹赤誠憨厚,她怕其吃虧。

于是,她輕聲說道:“阿芸,凡事量力而行,人皆有命。”

謝淩雲呆了片刻,沒有說話。

謝蔳又道:“個人有個人的緣法……”

謝淩雲默默聽着,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二姐姐的意思了。”

她暫時不去想這件事,轉而向謝蔳讨教繡工。謝蔳自然也樂得教她。

謝淩雲不精此道,暗暗打定主意,就按二姐姐說的,量力而行就可以了。若是紀恒敢嫌棄,她必然拿荷包丢他一臉!

這麽一想,她心裏自在了很多。她回房後,開始着手做荷包,想了想,又繡上竹紋。——嗯,竹紋最簡單了。

做好後,她端詳着自己新做的荷包,覺得還不錯。興致上來了,感覺做一個不盡興。反正布料還有,她幹脆又做了幾個。

給阿娘一個,給爹爹一個,給讓兒一個,嗯,還有蕙姐姐……

她雖然手快,可是連着幾個荷包下來,也花了不少功夫。這是極費眼神的,是以當她把荷包送給父母時,她的眼睛都有些紅了。

眼睛微紅的,不止她一個。

謝律接過女兒送來的荷包,心中一暖,眼睛也有點發紅。他摸着荷包,見自己的跟妻子的是一樣的,暗想阿芸果然有心了。給他們夫妻一樣,倒也別致。

“好,很好!”謝律誇贊一聲,難免想起前兩日回家的長女謝萱。

對謝萱,他也不知道是憐多一些,還是嘆多一些。這個女兒,小時候聰慧美麗,怎麽成了今天這般樣子?他嘆息一聲,又想到還不能下床的謝懷信。這兄妹兩人,跟他們姨娘一樣,教他失望了。

不過想到他們姨娘,謝律心底暗嘆,尋思可能真是婚事不順,萱兒才會這樣吧!

謝律心想,改日見了孫叔寧再敲打敲打吧!他這做岳丈的,教訓女婿也是應該的。

對這荷包,謝律歡喜,可薛氏卻不大中意。她沒要荷包,皺眉道:“阿芸,你的繡工,真得再好好學學……”

謝淩雲嘿嘿一笑,也不反駁。

謝律卻道:“你別吓她,她以後哪裏用得着針線,是不是?”

薛氏橫了丈夫一眼,又對女兒道:“你別聽你爹的!德言容功,一樣都不能落下。”

謝淩雲只是笑,爹爹能滿意,說明她做的還不錯。她還有幾個一模一樣的,他可以給紀恒挑一個好看點的。——畢竟他先前送她的劍,她很喜歡。

上元節當日,宮中有太監奉命給謝家九小姐送花燈。花燈的燈面上有燈謎。

謝淩雲看那字有點熟悉,知道是紀恒送來的。她想了一想,教那太監稍待:“公公,這燈謎我猜出來了,等我寫下來,讨個賞。”

那小太監連忙稱是。

謝淩雲回去取了紙,沒寫謎底,只寫了“荷包給你”四字,把紙連同荷包一起,裝進那個匣子裏,鄭重地遞給太監。

她叮囑道:“別弄丢了,這謎底要緊的很。”她又嘆了口氣:“不過這個簡單,可能我今晚要去猜的會很難。”

小太監連連稱是,這位可是未來的太子妃,不能怠慢了。

謝淩雲在太監走後,端詳着這個兔子花燈,甚是喜愛。至于燈謎,她猜出來了她也不會把答案寫出來。

相思子,當她不認得麽?

先帝在世時喜歡附庸風雅,常在上元節出了燈謎,給重臣猜。謝蕙願想着今上不愛此道,但沒想到竟給阿芸送了燈謎?

謝蕙覺得不大對,似乎不該是這樣。她一看燈謎,豁然開朗,掩唇而笑,笑得謝淩雲都有幾分不自在了。

“姐姐,別笑了……”謝淩雲軟語哀求。

謝蕙勉強止了笑意,說道:“太子殿下還真是……還真是……”她一時不知該怎麽說,只說了一句:“阿芸好福氣。”

謝淩雲瞧她一眼:“好福氣麽?”她不想再說此事,又問起晚間去看花燈一事。

謝蕙擺了擺手:“我不去了,人多呢,也沒什麽意思。我聽說,要讓七哥陪你去?老爺子和老太太也同意?”

她想,阿芸親事定了,還是要進宮做太子妃。家中長輩想來會拘束她,又怎麽會輕易教她出門?

謝淩雲卻道:“同意啊,阿娘同意就行了。”

這等小事,老太太他們不管的,而且又是上元節,有兄弟陪同,冪籬覆面,老太太挑不出錯的。

“姐姐真不去?”

謝蕙猶豫了半晌,終是搖頭:“真不去了。”

她本就出身低微,她自覺能有今天很不容易,她不想多事。她笑一笑,又道:“我的幾個丫頭們,自己也做了些花燈,挂在院子裏,也會很好看的。”

謝淩雲見她态度堅決,也不勉強。聽到“做花燈”,謝淩雲眼神微閃,想到了自己放在了袖子裏的荷包。

謝蕙腰間墜的荷包,顏色鮮亮,做工精細。謝淩雲忽然不好意思拿出來了。她紅了臉,遲疑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放棄了。

她暗想,改日做個好的再送吧。萬一蕙姐姐不喜歡,那可就尴尬了。

于是,她幹脆不再提起此事。

天還沒黑,謝淩雲就收拾好了東西,打算出門。謝懷良也早早在一旁等着。

今時不比往日,自去歲重陽救人以後,謝懷良對小堂妹就多了幾分敬畏。

是的,敬畏。

親眼見到小堂妹是何等了得之後,謝懷良眼裏的小堂妹已經不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而是自帶金光,身披彩霞的仙人樣人物。

雖然小堂妹容貌美麗,可是他知道,那只是她的表象。她的身體定然是萬分堅硬,異常剽悍。不然,不可能有那般厲害的本事!

得知皇上賜婚,将小堂妹許給了太子,謝懷良震驚之餘,又覺得皇上聖明。阿芸這樣的,也只能召進宮裏供起來啊!不然,還能怎樣?小堂妹如果是男子,肯定是威風凜凜,一員大将啊!

前幾日四嬸跟他說阿芸要在上元節去賞花燈,問他可否撥冗,陪阿芸一起前去,也好保護照應。

謝懷良當即心神一震,保護?他保護小堂妹?他看着四嬸嬸,心緒複雜,一臉怔伀地點了點頭。

唉,四嬸嬸不曉得阿芸的厲害。阿芸哪兒用的着他保護?阿芸保護他還差不多。但是四嬸嬸要他保護阿芸,他不能拒絕,也不想拒絕。

謝淩雲謝過堂哥,她早收拾好了東西,沖父母打了招呼,就乘馬車出門了。

今夜街上人多,馬車在街上也難行。所以,在謝淩雲的打算裏,是他們乘馬車出門,将馬車先停在別院,他們再步行賞燈。

——那別院就是豫章長公主所贈的院落。謝淩雲知道方向位置,還沒去看過。

謝淩雲看看謝懷良,想了一想,說道:“七哥,我送你個荷包吧!”

“什麽?!”謝懷良愣住了,“荷包麽?”

謝淩雲認真點頭:“對啊。”

謝懷良呆了呆,荷包這東西有些暧昧,有些纏綿,他長這麽大,除了針線房的人,還沒人給他做過荷包。不過小堂妹是妹妹,妹妹給兄長做針線,也說的過去。

只是謝懷良難以想象小堂妹做荷包的樣子,她做出來的荷包,也不知會是何等的猙獰!

他壯壯膽子,說道:“什麽樣子的?”

謝淩雲粲然一笑,當即從袖中取出,獻寶般遞給謝懷良:“你瞧,這還有竹紋呢。”

謝懷良接過手中,瞧了一瞧,松了口氣。坦白說,不吓人,不過做工樣式都極簡單,竹紋也很簡潔。謝懷良倒是很滿意,這般簡單随意,才是男子佩戴的嘛!何況是小堂妹做的。他更該珍惜。

他自小被嫡母充作嫡子教養,直到嫡母再次生下兒子,他身份尴尬,近幾年也鮮少感受到被關心。

他捏着荷包,心裏一軟,輕聲道:“多謝,我很喜歡。特意給我做的?”

他何德何能……

謝淩雲感到歡喜:“是嗎?你果真喜歡?吶,我這幾日做了好幾個,給我爹爹,給我阿娘……就是我阿娘不喜歡……”

謝懷良手抖了一抖,所以說是做了好幾個,附帶給他一個?

好吧,至少還記得他。不過,他仍是詫異:“幾日做了幾個?”

不都說姑娘家做香囊繡袋,要花很多功夫嗎?挑材料,挑顏色,挑樣式,還得繡花紋……小堂妹功夫厲害,繡工也這般娴熟?

當真是了得!

謝淩雲道:“也沒幾個。你要是想要,我再給你做。”

她對這個堂哥印象很好。而且對方陪她出門看花燈,她也覺得麻煩了他。要是他喜歡,她可以多做幾個,不費事。

而且她覺得不算很難啊,除了第一個花的時候多些,剩下的套路熟了,越做越順手,她還想再做幾個呢。

謝懷良不再說話了,将荷包墜于腰間。嗯,不錯,跟他衣衫挺配。

街上挺熱鬧的,馬車行駛的不快,在別院停下後,謝淩雲下車進府,招呼謝懷良也進去。

謝懷良詫異:“這是什麽地方?”

他心念微動,下意識以為是當日堂兄謝懷信養外室的地方。那也算是謝家的産業了吧。只是沒想到,謝懷信這般闊氣,養外室的宅子都這般不俗。

看這宅院甚大,而且建築古樸大方,院落整潔,除了看門的仆人,再無旁人。

謝懷良感嘆,果真是好所在。

謝淩雲也在打量,見院子寬敞,暗想,這是個練武功的好所在。當然,她今日主要手是來寄放馬車的,匆匆看視過後,她就提議離去了。

謝懷良自然無異議,緊緊跟在她身邊。

街上人流湧動,花燈如潮,謝懷良雖然知道她厲害,用不着自己保護,但還是下意識想護着她。畢竟他沒忘他今日出來的目的。

謝淩雲戴着冪籬,專挑人少的地方走。看花燈,猜燈謎,頗覺有趣。

只是,她有一點後悔,早知道她該換作男裝,塗黑面孔出來的。

不過,這樣也挺好,冪籬雖然麻煩些,可是影響不了她的視線。

她看到前面圍了不少人,“猜燈謎送花燈”幾個字在燈下頗為顯眼。

謝淩雲笑一笑,說道:“七哥,你等一等。等我贏了花燈,就送你。”

謝懷良嘴角一抽,心說,這話該我說吧?他道:“我來吧。”

兩人走進人群,這時正有人在燈謎。圍觀的人群,顯然是在看他猜。

謝淩雲也饒有興趣,想湊熱鬧。

那人大聲道:“這我知道,是當歸!是當歸!”

這聲音甚是熟悉,謝淩雲下意識看向那人,愣了一愣,就往謝懷良身後躲。

然而那人似乎已經發現了她,露齒一笑,竟朝他們走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麽麽噠~(^з^)-☆麽麽噠~(^з^)-☆麽麽噠~(^з^)-☆可能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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