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驚蟄認真地想了想,也沒想出西河有什麽地方好去。雖然他在西河出生,但不在這裏長大,大多時間在外求學,讀書期間曾經獨自騎車環游歐洲,但那樣的事也很久沒做過了。工作後去的都是必要的社交場合,想必omega不會喜歡。

過了一會,他提出合理的建議:“你可以叫司機陪你去。”

如果身邊的人答應,他明天會讓司機等在門前,随便omega要去哪裏,只要在晚上十點鐘前回來就可以。

然而溫時并沒有很想出門,他只是腦袋不太清醒,就像問半夢半醒的人問題,會得到許多天馬行空的答案。

所以,他理所當然地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可能是覺得有點不舒服,他翻了個身,床很大,足夠兩個人保持恰當的距離。

溫時也似乎幻想了很多,他慢吞吞地問着沒有邏輯,一般人很難理解的問題:“為什麽要問我痛不痛?”

陸驚蟄偏過頭看他。他換成了仰躺的姿勢,小臂橫着搭在眼前,手腕脫力般的垂着,房間裏沒有開燈,有不知何處的微光映照着,能隐約看出白的皮膚,青色的血管。

手腕上的一圈膚色明顯不同,陸驚蟄想到剛才的事,omega本能的想要逃開,他便捉住了對方的手,迫使他無法支撐自己,但沒有控制好力度。

也不能指望陸驚蟄永遠那麽冷靜,即使是一次治療活動,畢竟是做那種事。

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現在的溫時和第一次沒有什麽區別。

陸驚蟄誠實地回答他:“因為你看起來有點可憐。”

司機說陸先生是個好人,可能也沒有錯。一般人大多會這麽認為,因為陸驚蟄的性格看起來很好,幾乎不發脾氣,待人寬容,給的工資又高,每年捐給慈善事業一大筆錢,且很少聽聞有人能真的冒犯到他。

實際上陸驚蟄沒有別人認為的那麽好,溫時哭的時候沒有停,結束了才問,當時還打算第二天就把溫時送走,過後就要合理的行使對溫時的使用權。

可憐是沒有用的。

溫時怔怔地想了會,自顧自地辯解:“也沒有很可憐吧。”

對方又不是壞人,又沒有故意粗暴和虐待。溫時很輕易地說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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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模糊地回憶起自己青春期在學校裏發生的事。

十六歲的時候,alpha和omega普遍到了性別二次分化的年紀,班級的學生按照性別分成三組,分別去不同的教室上生理課。

由于老師上課使用的課件涉及不适合一般青少年觀看的照片,窗簾被拉的很嚴密,教室裏一片昏暗,所有人都在聽那些很陌生的知識。老師詳細地講述了omega的生理結構,以及腺體、信息素對人的影響。那個omega老師告訴他們,雖然alpha和omega在社會意義上是平等的,但對兩種性別的人而言,性交是完全不同的體驗。alpha是在占有另一個人,不需要付出代價,而omega則是交付自己,接納另一個人。信息素會讓omega對占有自己的人産生依賴,在追求快樂、逃避痛苦的本能中,omega會從身到心将自己托付出去。很多omega的丈夫就算很糟糕,也很難真的下定決心擺脫對方,信息素營造了虛假的幻象和甜蜜。

omega每次都是在向另一個人托付自己。

但這套理論對溫時好像不太适用。

沒和魏然上床之前,他們就私奔了。意識到魏然沒那麽愛自己,他好像也不愛對方,沒有離婚不是因為感情上的糾纏,而是他沒有辦法。和一個陌生人做過後,也沒對他産生多餘的期待和幻想,僅僅是會講幾句平時很難說出口的話。

很快,荷爾蒙和信息素便如潮水般退去,溫時有點清醒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說那些,但說出去的話是不能吞回去的,他的手臂不自覺地往下移了移,徹底遮住了眼睛。

臨走前,陸驚蟄問他:“要不要牛奶?”

溫時沒說要,但也沒說不要,他又縮回了被子裏,可能是後悔剛才說的那些話,聲音悶悶的:“都可以。”

其實他不喜歡喝牛奶,但不太擅長拒絕別人的好意,所以把選擇權交給對方。

于是,他又得到杯熱牛奶,皺眉猶豫了三秒鐘後,還是喝完了。

溫時還是沒有出門,對于西河的全部認知都來自司機在車上對他說過的幾句話,現在也記不清了。

在陸家的第三周,溫時的母親打來第一通電話。

手機響了三聲後,溫時接通了電話,

母親問他:“小時,最近還好嗎?在西河過得怎麽樣?”

溫時停下手中的筆,他本來應該說一切都好,就像之前一樣,但他沒有說,抿了下唇:“不太好。”

母親笑了一下,像是面對一個任性的小孩似的:“有什麽不好的,沒有人會說陸家不好。對了,我有事要問你。”

她的反應在溫時的意料之中,講好與不好是沒有意義的,在母親那裏沒有差別,他沒有鬧脾氣,或是忿忿不平,就是懶得敷衍。

母親頓了頓,重新開口,這次的語氣沒有像方才那樣柔和,充滿虛假的、溫暖的愛,近乎指責道:“你和魏然離婚了,怎麽不告訴我?我去找他,他說你們離婚了……”

接下來的話無需說出口,溫時已經猜到,魏然拒絕了她的要求,無論是什麽,金錢或是別的方面的幫助。

溫時沒有生氣,他平靜地說:“不是打錢給你了,讓你不要再找魏然了。”

母親的呼吸有幾秒鐘的急促,但她很快就找回一貫的理直氣壯:“這件事不算小,你又出去那麽久,媽媽擔心你們的家庭出現問題,當然要替你們兩個沒經歷過這些的年輕人調節。”

“你不要不懂事,媽媽是為了你好。”

溫時忍不住笑了一下,笑的很不禮貌,連對面聽到後都忽然消聲。他撐着下巴,歪着腦袋,看向窗外那棵梧桐樹。

十七歲之前,他的窗外也是一棵梧桐樹,在那個房間裏,母親發現了他和魏然的通信。

那可能是母親第一次對他發那麽大脾氣,之前最多是指責的眼神,失望的語氣,其實母親對他并沒有很多關心,成績的要求也不是很高,她只是不希望溫時丢她的臉。

只有那次,她打了溫時一個耳光,用一種滿含恨意、不忿的語氣說:“溫時,我好好養你到這麽大,是為了讓你和一個要靠我們家援助的窮鬼談戀愛的嗎?你是不是都和他上過床了,準備嫁給他了啊?”

那都是他十七歲時候的事了,也不會有人知道十年後的今天,母親會是全世界最希望他和魏然白頭偕老的人。

但這是不可能的事。

他們已經離婚,魏然不是好人,離婚不是他的本意,他被下了面子,憤怒之下,不可能再對母親有出于親情的援助。

臨走之前,溫時沒有告訴母親他們已經離婚。丢過臉,碰過壁,母親才會不願再提起魏然這個人。

就像現在,母親似乎很快就遺忘了這件事,轉移話題:“聽說那位陸先生還沒有結婚,是真的嗎?”

溫時沒有回答她,但她已經有了答案,那句話只是為了接下來的話:“你們的治療與一般不同,媽媽告訴你,感情是慢慢相處的,alpha和omega總是會互相吸引的。”

她仿佛在說什麽真理,叮囑道:“你要努力點。”

溫時挂斷了電話。

大約是見到了溫時的母親,魏然的怒火稍有熄滅,他開始考慮以後的事,就像溫時曾經說的那樣,他是打算要和溫時過一輩子的。當然,他也不知道溫時找陸家要了一大筆錢,為了方便起見,當時陸家給他約定好的金額,并未扣除溫時拿走的那部分。

于是,魏然打電話給陸家,商讨治療結束後,溫時的去向問題。

這件事本來是沒有報告給陸驚蟄的必要,但打電話的時候湊巧被他聽到溫時的名字,便随口問了句怎麽了。

管家告訴他,溫時的丈夫想要在治療全部結束後将他帶回家,如果要讓溫時離開,請務必要提前通知他。

陸驚蟄聽完了,漫不經心地問:“不是前夫嗎?”

管家愣了愣,他對溫時的這些事本來毫不關心,又說:“确實如此。溫先生的前夫沒有決定他去向的資格,我們也應該保護溫先生的自由。”

意思是要直接拒絕。

陸驚蟄看了他一眼:“算了,我問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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