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随嫁
寧知的婚期眨眼即至。
今日,已是到該要出發去京城的日子,寧禾尚在睡夢中便被阿喜喚醒。
“小姐小姐,我們去前庭接駕了。”
寧禾朦胧間睜眼,忘了一眼窗外的黯淡天色,依照她的生物鐘來看此刻不過卯時剛過。“什麽事,接什麽駕?”
“三皇子殿下入了府中,此刻外邊車馬骈阗,盡是熱鬧。”
寧禾倏然坐起,“我倒忘了,今日是陛下派人接長姐入京的日子。”
匆忙穿戴梳洗罷,寧禾忙小跑至前庭。
日光闌珊,黑壓壓的人群中唯有一人鶴然孑立,他俊碩的輪廓硬朗分明,獨立庭中,衆人皆俯首于他。
顧琅予來了。
小跑的寧禾一時收不住腳,沖進了人群中,此刻衆人皆跪地行禮,她無法,只得跪下身去,“拜見殿下。”
顧琅予并未正眼看她,只與許貞岚道:“大人可準備妥,我們巳時便要出發。”
“府中懼已妥至,此番勞煩三殿下了。”
寧禾聽着顧琅予與祖母的對話,輕聲問着身側的寧知:“長姐,送你入京的隊伍是三殿下所領?”
寧知點頭:“此番入京确是陛下派了三殿下迎親護送。”
寧禾不語。
沉默一瞬,寧禾低聲問阿喜:“我入京那一次,隊伍是由何人護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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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陛下倒是未有從京城派人護送,送親之人都是咱們府上的,是大公子親自挑選的人。”
寧禾明白,此番老皇帝是再恐上次的意外,所以派了人特來護送。派臣子,老皇帝自是不放心的。
派皇子來,便亦是彰顯了皇家對安榮府的重視。
寧禾凝眸望着顧琅予,身前的他一身玄袍錦衣,俊碩威嚴。他在與祖母交談,雖他不過二十有三,舉手投足間卻自含氣勢。
這樣一個人生在皇家,自是抱負非凡。
那一次,劫持了寧禾的神秘人會不會與顧琅予有關聯?
耳側傳來竊竊的交談聲,“沒想到三殿下比六殿下都英俊吶……”
“我覺着明明六殿下要俊俏些,三殿下瞧着倒有些不近人情,不過……他這番強勢冷峻的樣子倒更想讓人多多接近噢……”
是寧攬與寧玥交談的聲音,寧禾失笑,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寧禾腦中一直有些擔憂,她唯恐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再一次發生在寧知身上。
這般想,竟到了巳時。
外邊鼓吹喧阗,有京城來的司儀高聲的唱和聲。寧禾倏然起身,垮門而出:“阿喜,簡單收拾些行裝,你我入京去。”
寧禾奔至前庭,寧知已上了喜車,衆人見她奔來,皆是疑惑。
而正坐上馬背的顧琅予亦停下看她。
許貞岚道:“三三,你可是來送你長姐?”
二嬸黃玲兒亦道:“阿禾是想與知兒道個別吧,你長姐已入了喜車了。”
冉如芬在旁嬌笑一聲:“莫非是阿禾見知兒真真上了喜車,心中不是滋味起來。”
寧禾不語,緩步直朝顧琅予走去,“三殿下。”她福身行禮,“臣女想送長姐入京,待二十日大婚後便回盉州,可否?”
顧琅予望着寧禾,一瞬後開口:“那請寧三小姐自備馬車。”
“謝殿下。”寧禾松了口氣,忙叫阿喜跟随李叔去收拾馬車。
寧禾回身朝許貞岚輕聲說道:“祖母,雖我不記得前事,可我總覺得長姐此番路上太過兇險。我想陪長姐入京,待長姐順利與六皇子成婚後便回盉州。”
許貞岚亦未拒絕寧禾,只囑咐寧禾一路小心,早日回盉州。
跟随着隊伍出了盉州,寧知這才得知寧禾跟上了隊伍護送她,忙叫雲香請了寧禾去喜車上。
寧知笑道:“我看史書中說前朝公主遠嫁他國,其妹不舍,便一同随姊遠嫁。此番阿禾可是舍不得長姐遠嫁,要來相伴一路。”
寧禾一笑:“是吶,阿禾确實舍不得長姐,待阿禾将長姐平安送到京城,親眼見到長姐成婚才願回盉州來。”
寧知握住寧禾的手,“阿禾,你這般……我心中既是感動又是愧疚。”想到寧禾與顧衍的那段過往,寧知心中只剩愧疚與惋惜。
寧禾只笑作不明寧知話中之意:“長姐愧疚阿禾一路舟車勞頓?那不如将陛下賞賜給你的嫁妝賞給我些,我最是喜歡那一顆夜明珠了。”
寧知認真起來:“此刻恐怕不行,待我嫁入乾雲宮,由司禮欽點了數後方能将那夜明珠送與你。”
寧禾忍不住笑出聲,瞧着寧知這般認真的神态,她只得道:“我逗姐姐的……”不過心底裏卻是不由得與寧知更親近了些。
寧禾止了笑,掀開車簾望着外面,樹木青翠,山巒連綿,四周不時響來鳥啼,餘下的便剩車馬骈阗的景象。
她稍稍探出頭,望見為首坐于馬背上的顧琅予。他一身玄衫,衣袂迎風翻飛,筆直的鼻梁下嘴唇緊抿,他的輪廓與周身氣場仍舊是那般硬朗與漠然。
寧禾轉回身子,與寧知說起:“我要送長姐入京,是因為我怕上一次的意外會再發生。”
寧知身形一顫,“怎會……此番陛下派三皇子殿下為領首護送,自當會保護隊伍的周全。”
“陛下确實派了隊伍來護送,可上一次的意外不也是在衆人眼皮底下出的麽。”
寧知緊張起來,握緊了寧禾的手,信任地望着寧禾。
寧禾說道:“長姐亦知雲邺眼下最大的事情莫過于儲君之位的繼承。陛下有六子,卻獨寵六皇子,這無疑在聖寵之下将六殿下推上了浪尖上。然而論為人處事上卻是三殿下更穩重成熟,易控大局。舉國皆知陛下有意将太子位傳于他們中的一人,若你此番出事,最受益的又是誰?”
寧知驚道:“是三殿下——”忙掩口噤聲。
寧禾道:“若沒有安榮府這背後的支持,最受益的自然是三殿下,但若真有人要來攪亂這門親事,也并非只有三殿下一人。”
這些日子寧禾已将顧琅予與老皇帝的其他兒子都打探了解了一番,如老皇帝所屬,這衆多皇子中的确是顧衍與顧琅予能當大任。顧衍知禮有節,懂進退,亦有善心;而顧琅予卻恰相反,他冷漠倨傲,一向不喜與朝中人來往,但雲邺大事每每落到他身上卻都能雷厲風行處理妥當。
這二人皆是截然不同的國之棟梁,二人身上唯一相似之處,便是他們的母妃皆為貴妃,皆早早薨逝。但其中又不同的便是顧衍的母妃是老皇帝曾最寵愛的妃子。
此番選妃,老皇帝率先為顧衍打算,選了安榮府的女兒。态度已然再明顯不過。
寧知全然沒有頭緒,緊望着寧禾:“從前我亦淺淺了解一些政局,可我并未細想,一心只想着如何做好□□的本分。此刻你這般說,我心中卻是沒有底,若當真有人欲害我,這如龍的隊伍除了你便沒一個安榮府的人,我……”
“長姐先別擔心,我不過也是揣測,尚無證據。”寧禾沉吟一瞬,将心底那份不安隐藏,“我們一路小心些便好,這是長姐的婚車,我不能多呆,若路上你覺得哪裏不對,一定要告訴我。”
寧知連忙點頭。
雲邺對待婚嫁很重視習俗,未出閣的女子尚且不能待在婚車中。寧禾囑咐完便下了婚車。
此時隊伍也正停下,正是申時,顧琅予命令大家原地休整,食些幹糧。
衆人已蹲坐地面小憩,亦都拿出幹糧吃起來。
寧禾朝自己的馬車走去,顧琅予正在前處,寧禾行至他身側行了禮,“三殿下,辛苦你了。”
“本殿奉命行事,無謂辛苦。”他的語氣寡淡。
寧禾已然習慣:“夜間我們也是繼續趕路麽?”
“夜間趕路恐怕六皇妃身體吃不消,夜間會借宿客棧。”
“幸得三殿下如此周全,臣女與長姐這一路便托付給殿下了。”寧禾凝眸朝顧琅予望去,他亦聞言望她。這四目相對,他們皆是聰明人,一眼便懂了這話中之意。
顧琅予竟浮起一絲笑意,“寧三小姐嚴重了,此去帝京路途遙遠,本殿只當盡全力護送六皇子妃,若遇天要下風雨,本殿卻是無力回天。”
這人實在狡猾!寧禾施了禮,正要回自己的馬車。
有個一身文氣的男子朝他們走來。
男子停在顧琅予身前,将手上的幹糧遞給顧琅予,“殿下,先用些食。”
阿喜瞅了一眼,與寧禾說道:“小姐,咱們馬車上什麽都沒有,你渴不渴?”
聽阿喜一問,寧禾确實有些渴了,腹中也有些饑餓。
來人遞給顧琅予的食物和水還舉在手上。
似是聽了阿喜的談話,顧琅予道:“将這些遞給寧三小姐吧。”
寧禾微愣,顧琅予如此好心?
阿喜連忙接過道謝。
轉身離去的時候,寧禾聽見身後那男子的聲音,“殿下,每個人的食物只此一份,你沒有食物怎麽有力氣行路。”
“本殿現在還不餓。”
寧禾望着阿喜手上的食物,兩塊餅,一塊熏肉,一個雞蛋,加一壺水。這些食物他們男子吃都還不夠,離晚上借宿還有些時辰,他是領頭……
“将肉與雞蛋給三殿下送去,你我先吃兩個餅墊墊。”
阿喜領命下了馬車,片刻後回來時手上還拿了兩個柑橘。
寧禾傻了眼。
阿喜道:“未想三殿下還有這般細膩的心思,他瞧見小姐将大半食物都退了回去,說我們主仆沒有水,便将身邊人給的柑橘送給了咱們。”
寧禾确實傻了眼,顧琅予的淡漠不似假,但他這般細致的心思卻是她從未想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