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含藜失魂落魄的回來,路上一輛馬車跑的太快幾乎撞到她。她望着揚塵而去的車影心裏竟沒有一點波瀾。就這樣死了會怎麽樣呢?自己還是不想死的,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就不能白費了心機一場。

含藜一進門就見水莼迎出來道:“姑娘可回來了,姑娘剛走聶姑娘就來了,等了一上午,以為姑娘一時半會不回來了,正打算要走,可巧回來了。”

“哦,慈姐姐來了。”

進去見娍慈正坐在臨窗口的書案旁,看她寫在青苔箋上的詩。

“春非我之春,夏非我之夏。怎麽?要出嫁的人了還有什麽是剪不斷,理還亂的。”

“誰許你看我寫的東西了,看了還要當我的面念出來,叫我怎麽過得去。”

“他沒讓你去新房看看收拾的怎麽樣了?”

“他會才怪,何況也太不合禮數了。”

“曼婥可不這樣想,現在去靜王府真的就像回自己家了。新房的布置一概由她做主,全都要最好的,半點将就不得。玉器都要尚好赤玉的,如今房前屋後的紅薔都開了,真是一片血海了。”

含藜想象着曼婥的新房,外面轟轟烈烈的鮮紅薔薇,裏面連同玉器都是紅色的新房,好像一家人躺在血海裏。想着只覺得莫名的毛骨悚然。曼婥最喜歡紅色,豔麗如血的紅色。花中最喜歡紅薔薇,她也最喜別人将她比作紅薔薇,高貴嬌豔,卻又鋒芒畢露。

“靜王對她真好,從小就喜歡她,自從分府單過之後,就把王府裏裏外外都種上紅薔薇,除了這種花別的花都不許種。也不知道她前世是如何修得的福氣?”

“就是說啊,也就靜王這樣安靜淡泊的脾氣才縱容的了她。不過她從小就争強好勝,凡事一點不容落人後,靜王這與世無争的人,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人都是身不由己的,不是想淡泊便有淡泊的福分。娶了曼婥,靜王這輩子怕是再也不能超然物外了。皇上雖然沒有說什麽,但看得出心裏還是不想要靜王娶她的。一來是心疼兒子,不忍心拆散她們,再有皇後娘娘看中盛家的勢力,極力撮合這樁婚事。皇上倒是一直是想要你嫁給靜王的。”

娍慈氣道:“再不要這樣說了,曼婥都要恨死我了,整日把我當仇人一樣,恨不得把我碎屍萬段的。如今她得償所願,也就不要再無端要我受池魚之災了。我又找誰惹誰了?你我三人自幼入宮,一起在司薰殿裏長大,父母兄弟難得相見,太後皇上皇後面前不敢有絲毫差錯,下面又要提防那些眼線,年紀輕輕可曾過過一天安生日子。都是同命相連,有什麽心結也就彼此說說。雖說不是同姓,卻勝過親姐妹。可是眼見着你們都嫁人了,各自有了自己的家,也就不能像從前一樣了。”

“說的可憐巴巴的,我看你不是哀嘆姐妹之情将盡,而是可嘆寶珠在椟無人識,還沒有覓到如意郎君吧。”

“死丫頭,你自己要嫁人了,就和曼婥那個不害臊的一樣,以為誰都巴不得趕快嫁人。”

“火氣這樣大就是叫我說中了。你我又不是外人,何必拘謹呢?皇上是真的喜歡你,作不成自己的兒媳婦怕也是憾事。”

“皇上倒是從小待我們不薄,把我們當作自己的女兒,叫不成他父皇也是遺憾,不過我從未想過要做皇室的人。當年太後把我接入宮,皇後把你和曼婥接進來,都是為了給自己做孫子媳婦兒媳婦的。看中的不是我們的人,而是三家的勢力。太後一直想把我許配給靜王,他是嫡長子,将來理所應當立為太子。可是我是萬萬不願意的。不要說有皇後在其間阻撓,還有她們兩個自幼情投意合,就是沒有這些,我也是不會願意的。不是我逞強,就是皇上非要下旨賜婚,我是公主的女兒,我不願意狠下心出家去,就是皇上也不好再勉強。”

含藜點頭道:“論出身高貴,除了幾位公主就要算姐姐了。可是你總是要遠離這是非之地,看不慣這裏的人情冷漠。你總是同我講,靜王很好,為人才氣都是沒有可挑剔的,只是動不了你的心。也不知道會是誰有那個福氣,能動你的心。”伸出食指指着她。

娍慈嘆氣道:“怕是一輩子都沒有了。那些人都是看中聶家的勢力,誰是真的看我呢?”

“你記不記得,當年有術士到宮裏來同皇上談論黃老之道。路過司薰殿時見我們三個在花園采花,說的那句話嗎?”

“倒是記得,他說‘三鳳和鳴,天地震動。’你還真的信啊?鳳凰不就是皇後嗎,難不成我們三個都能作皇後。”

“你們是可以的,我還是算了,就是他能作皇帝,也不會立我作皇後的。他說了要郝琳宮等着他。”

“你見過她們了?”

含藜點點頭,将山上聽見的事同娍慈講了。

“我只同你說,你可不要告訴曼婥去。”

“我不會同她說的。佛理講貪嗔癡三毒,看破便可得道。你是犯在癡這點了。”

“我也不知道如何辦了,這輩子若是有朝一日他恨我要把我千刀萬剮,我也只能認是自己自作自受,還能怎麽樣?”

“智謀心機穆王遠高過靜王,他不是傻子,總有一天他會明白誰才是真正值得他欣賞鐘愛的人。”

“借你吉言了。我何嘗不知道,我出身太低,他正眼都懶得看我。”

“一個人的高貴與否無關乎他的出身。太祖皇帝當年也不過是給人抄紙的,算起來她們這些天皇貴胄不過是匠人的後代,要論還不如你高貴呢。興衰榮辱都是周而複始的,誰知道幾百年後今日的王侯将相,不是他人的階下之囚呢?”

“這話我喜歡,要是我和他互換身份,也不知道會不會是他非要娶我不可呢?”

娍慈笑道:“你這丫頭瘋了,要嫁人了,等不及了。”

“才沒有,不過是等不及見将來的姐夫會是什麽樣的人。”

娍慈止住笑認真道:“你雖然總是好強不肯說,我知道你的心事。你不比我和曼婥,我們好歹還有個家可以回去,你哪裏有安身之地。在宮中不得自在,回到哀家還不如在宮中,自從你搬出去住,我時常來就是怕你在這裏受了刻薄又無人傾述。”

含藜感動道:“只有姐姐最知道我的心。想來若不是哀家也沒有我的今天,怎麽樣我也不該埋怨的。只是你同曼婥都是名門之女,從小從未嫌棄我出身寒微,傾心相待,我心裏感激備至。”

“你如何說這樣見外的話,你這樣的人才,便是皇上的幾位公主也比不得的。何必自慚形穢。女孩子嫁人本是最可喜的事情,可是這幾日你着實一天比一天清瘦。我們三個雖是情同姐妹,但是你我更親些,曼婥雖然是性情中人,但是私心太重。你我是同一種人,若是遇到真心喜歡的人,死也願意。你能找到甘心情願為他受盡苦楚,付出一切的人,也是難得的。只是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遇到我甘心為他的人。”

“一定可以的,我就這樣覺得。”

“你覺得你自己就算了,我的事情你如何知道?”

含藜笑嘻嘻道:“我算過的,前幾天我閑來無事,想着我和曼婥都要嫁人了,慈姐姐的姻緣何時到來呢,忍不住就打了一卦。”

“如何?”娍慈好奇道。

“看,急了不是。”

娍慈害羞道:“誰急了,我是從來不信這些的。”

“我可是說真的,準不準我不知道,但是大吉,必得佳婿。”

娍慈聽了,心裏也有些驚喜,忍不住思緒萬千。

“姐姐自不必憂心,緣分前定,自有安排。”

一時間兩個人都沉寂起來,思慮着眼前和未來的姻緣,自己是幸還是不幸。

“說這些做什麽,我倒是把來的正事都忘了。”

“什麽正事?”

娍慈叫木樨進來拿過她送含藜的賀禮。

“我們姑娘特意選了料子,改的花樣叫人拿到蘇州尚衣局作的,昨天剛送回來。”

含藜打開看是一件茜紅暗牡丹紋、一件雨過天晴藍金銀蓮花的綢衣,上面金銀刺繡十分精致。另外兩件睡袍,一件湛藍色輕紗繡着折枝紫丁香,另一件白紗銀線繡着一只展翅而飛的大白鳳凰,尤其羽毛繡得栩栩如生。含藜拿過來撫摸着上面的白鳳。

“我就知道你一定喜歡這件,像不像你?”

“這太貴重了,我真是不敢當了。”

“何必如此客氣呢。好不好的我的心意罷了。還有這個。”

娍慈從袖子裏掏出一只紅木雕花小盒子,打開裏面裝着一只羊脂玉如意簪子,如意頭上浮雕着白鳳玉兔。

“好精致。”說完簪在頭上,“如此破費叫我怎麽過意的去,他日姐姐嫁人,我可犯難不知道送什麽好了。”

“有什麽犯難的,傾其所有罷了。”

“那可要問問穆王許不許了,娶了個破財的媳婦。”

說的娍慈和丫鬟們都大笑起來。

“不怕他娶個傾家蕩産的媳婦,只怕娶了個伶牙俐齒的狐貍。他是不知道,娶到家便知道将來的苦日子了。”

“若是如此,正合我意。”

娍慈止住笑認真道:“玩笑歸玩笑,皇後娘娘可不是好伺候的,還有你那嬌生慣養的小姑。”

“你放心吧。”含藜堅定的說出這幾個字,心意已決的樣子。

娍慈知道她以後的日子是不會安寧的。

“不說她們了,看看我的嫁衣,昨天剛做好的,還有今天宮裏送來的聘禮。”

“好啊。”兩人拉手去裏屋看衣服,都燦爛的笑着,仿佛剛剛那長篇累牍的哀愁不曾被提起過。那笑聲好像燃燒的火聲,包圍住兩只浴火的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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