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瀛洲玉雨(三)
一連兩天,拍攝都過得挺順利。劇組裏的數一數二的兩位大咖對言菡都很友善, 尤其是昨天蔡芸來了這麽一出, 更是讓其他人都心中有數,這位新來的嬌柔女孩來頭不小。
而言菡見人未語先笑, 脾氣溫順柔和,沒有半點驕嬌二氣,小岑在待人接物上更是有水平, 隔三差五地便以言菡的名義送甜品、水果給大家,因此這一陣子相處下來,劇組裏的人都挺喜歡言菡的, 等戲的時候聊聊天, 收工了一起去外面吃個燒烤。
這是一種全新的職業體驗,言菡居然也有了一種莫名的歡喜,期待着這部片子能為這些可愛溫暖的劇組成員帶來不一樣的驚喜。
唯一的別扭是那個名叫丁瑜佳的女孩經常有事沒事就湊過來, 一副自來熟的模樣, 言菡天生不是那種熱情的人, 對這種自來熟有點吃不消。
更別扭的是,偶爾有一次小岑很納悶地問:“小菡,丁瑜佳是不是在學你說話啊, 我看她穿的衣服都和你差不多。”
言菡這才留心了起來,丁瑜佳也特別喜歡白色, 說起話來嬌嬌柔柔的,甚至看人的時候都是睜大了一雙眼睛,一派無邪的模樣。
“不過, 我看她都是裝的,贗品,怎麽看怎麽不舒服。”小岑不屑地道,她在寧氏娛樂的,平時和這群新人都有接觸,自然知道丁瑜佳原來是個怎麽樣的。
“她……裝我幹什麽?”言菡納了悶了。
小岑眼神複雜地看着她,好一會兒才點了點她的額頭,恨鐵不成鋼:“你呀,怎麽說你才好呢?”
開工了,言菡連忙脫去了外套,和對戲的幾個人走位去了,頓時把小岑的話抛在腦後。
今天拍的是言菡的重頭戲之一,龍家班因為日軍全面占領小鎮而罷演休班,而玉蝶滿心仰慕的二師兄脫去了華貴的外衣,只不過是侵略者的走狗,背後把龍家班的秘密告訴中國迷岡本大隊長,玉鳳被抓,龍家班死的死,逃的逃,一個家散了。這一場戲,就是玉蝶應二師兄之邀,在原本汪老爺的大宅院中為岡本大隊長唱龍家班自編的經典劇目《五美圖》,其中有一段驚鴻水袖舞,玉蝶滿腔悲憤,将這一段原本由當家花旦玉鳳表演的舞蹈跳成絕唱。
這段舞蹈,劇組編舞的老師下了很大功夫,言菡進組後,得知她是舞院古典系的,老師如獲至寶,兩人在賓館的一間臨時舞蹈室裏每天練到深夜,邊跳邊改,言菡還特意和唐老師視頻連線讨教,唐老師浸淫古典舞半輩子,對驚鴻舞、霓裳羽衣舞等涉獵頗深,提了好多寶貴的意見。
近十個機位從各個不同的角度準備開拍,言菡心情有些緊張,在庭院中熟悉了一下走位,随即開拍。
她身着白色戲服,珍珠頭面清麗華貴,水袖翩然,在大宅院中邊唱邊舞,微風吹過,一旁梨花紛紛而落,美得好似仙子一般。
屈辱卻讓她的眼中飽含淚水,和這絕美的景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唱戲的聲音略帶顫抖,玉蝶朝着圍廊上的二師兄看了一眼,終于下定了決心,将所有的三魂六魄都收了起來,融入了這舞蹈中,眼中的水光漸漸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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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卧魚,言菡在滿地的梨花瓣中優雅地仰起了頭,仿佛從天而降的梨花仙子一般。
場內窒息了片刻。
“不錯。”有個淡淡的聲音響了起來。
全劇組的人都朝着這聲音看了過去,心中吐槽不已:誰啊,不要命了,莊導還沒出聲呢!
坐在地上的言菡一哆嗦,幾乎以為自己幻聽了:寧則然不會是在北都聽到了她每天把他當成演戲的對象,親自殺來現場教訓她了吧?
莊西行在監視器前緩緩吐出了一口氣,朝着言菡比了一個OK的手勢,便站起來快步朝着大門迎了上去,笑着道:“你可來得真是時候,把我們這部戲最美的一段給瞧走了。”
大家這才發現來的是公司的 Boss,幾個咖位高的紛紛上前打招呼,一時之間寧則然身旁圍滿了人。
言菡連忙撐着地想要站起來,腳踝那裏卻一陣刺痛,糟糕,剛才太過忘情崴了腳了。
小岑一看不對,連忙跑上去扶住了她,小聲道:“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言菡撩起戲服的下擺,露出一雙白色的繡花鞋,腳踝那裏有些腫了。
“怎麽回事?”寧則然幾步站在了她的面前,眉頭緊皺,看着她那雙纖小的腳。
“小菡腳崴了吧,”丁瑜佳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怯生生地看向寧則然,“我那裏有一罐噴霧……”
“那還不拿過來?”寧則然不悅地道。
言菡連忙道:“不用了,一會兒就沒事了,我跳舞的時候經常——”
話還沒說完,寧則然把她攔腰橫抱了起來,一邊朝休息室走去一邊吩咐道:“小岑,去弄點冰塊來,用毛巾包上冷敷。”
小岑應聲而去,莊西行跟在寧則然身後轉過頭來,對着傻了眼的圍觀群衆做了一個嘴上拉鏈的手勢。
言菡大窘,把頭埋進了寧則然的胸膛,心裏暗暗叫苦,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她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空降進了劇組,莊西行又對她這麽照顧,想想也知道背後有人,只不過大家都想不到這人居然是寧則然罷了。
被輕柔地放在了沙發上,言菡再次努力辯解:“真的沒啥大事,上兩天蔡芸姐都被戲班的砍刀打到胳膊了,歇了半天也都繼續上了,我這……”
“把鞋脫了。”寧則然面無表情地道。
言菡噤了聲,乖乖地脫掉了繡花鞋,那白嫩嫩的小腳約莫才三十四、三十五碼,腳弓處的弧線優美,指尖透着一層粉色,怯生生嬌弱弱地呈現在寧則然面前,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腳踝那裏透出了一層淺淺的青色。
“動一動,有沒有傷到骨頭。”莊西行連忙說,心裏暗呼倒黴,早不崴晚不崴,偏偏等到這位大少爺來視察的時候崴了,還是他最愛的美足。
言菡動了動,吶吶地道:“你看沒事吧,就是碰到了有點疼。”
寧則然松了一口氣,門被推開了,丁瑜佳和小岑幾乎前後腳進來了,丁瑜佳把噴霧劑往寧則然手上遞了過去,柔聲道:“寧總,給。”
寧則然沒接,努了努嘴,示意她給言菡噴上。
丁瑜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又迅速綻開了一絲笑容,半蹲了下來熱絡地道:“小菡你也太不小心了,我在旁邊看着都替你着急,剛才準備的時候多練兩遍就好了……”
噴霧劑“滋滋”噴了兩下,噴口沒對準,一大半噴到了裙擺上,白色的戲服上頓時起了黃色的藥斑。
“我來吧。”小岑看不過去了,接過噴霧對準傷處噴好,又對着腳踝扇風,讓藥水趕緊滲入肌膚。
“在這裏休息一下,小岑你照應着點,今天不拍了,以後拍不拍看情況。”寧則然淡淡地吩咐了一句。
言菡的心一緊,下意識地看了莊西行一眼,莊西行攤了攤手,表示愛莫能助。
小情人和莊西行眉來眼去的,寧則然心裏有點不太舒坦,斜睨了他們倆一眼,自顧自地出了休息室。
丁瑜佳見機立刻緊跟了上去,淺笑盈盈:“其實小菡在劇組裏挺受關照的,莊導一直對她很好,出了這種事莊導心裏一定很難過,咱們可從來沒見過莊導這麽關心人呢……”
寧則然停下了腳步,終于把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兩眼,只見這個女孩個子高挑,一聲白裙單薄幹淨,有種弱質芊芊的感覺,很熟悉。他眯起了眼睛,不動聲色地問:“你叫什麽?”
“丁瑜佳,”丁瑜佳強自按捺住狂喜的心情,小聲地報上名字,又柔聲解釋道,“我是寧氏的新人,和小菡的脾氣比較合拍,喜好也差不多,在劇組裏是好朋友。”
寧則然想起來了,年會上曾有一面之緣。他勾了勾嘴角,難得和顏悅色地道:“辛苦你了,小菡比較膽小,你多多照顧她。”
丁瑜佳乖巧地應了一聲:“應該的。”
莊西行在後面也出來了,詫異地看了一眼搭讪的丁瑜佳,再次和寧則然說起話來,他知道寧則然的脾氣,現在再提言菡的事情是自讨沒趣,索性就仔細介紹起《拂曉》的開工情況來:這是寧氏娛樂今年的大制作,和集團老總多多交流探讨總沒錯。
剛才被寧則然晾在一旁的主創也重新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聊了起來。
終于得了寧則然的正眼和誇贊,丁瑜佳忍不住飄飄然了起來。這兩天可把她給憋屈壞了,蔡芸、程爾钰那裏她都不着痕跡地去挑撥過了,可人家那兩位在娛樂圈裏浸淫多年,一雙眼睛多毒,不鹹不淡地應了兩聲,轉頭照樣和言菡客氣地說笑。
今天她也算是豁出去了,要是寧則然再像上次一樣毫不留情地斥責,她就只好先暫時偃旗息鼓了。
現在人這麽多,站在旁邊也插不上話,丁瑜佳朝着四周看了看,轉身去了庭院後面的小道。
寧則然眼角的餘光瞟着,見她沒了蹤影,便示意莊西行過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讓小岑留心那個叫丁瑜佳的女人,我看她有點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