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成啦!成啦!”
尹況的聲音傳遍長公主府每個角落,不管是在房中找花無影幫忙的梁嬿,還是亭子裏同路燚閑聊的十七,都聞聲而去。
且說尹況研究一劑新藥,今日終得成功,自然是雀躍歡喜。
他左手拎了只耷拉着頭已經咽氣的鹦鹉,右手握住的鹦鹉則已喂完解藥略顯虛弱。
其實用死囚試藥最為穩妥,可在外人眼中,尹況只是梁嬿身邊的一名清客,若是有死囚送到梁嬿府上,難免引人生疑。
以人試藥,行不通,尹況退而求其次用畜禽試藥,其中當屬兔子、毛猴最佳。
但毛猴不易得,梁嬿又說兔子可愛,不允許尹況用兔子試藥,于是他便只好用鹦鹉。
岔路口,梁嬿與花無影聞聲而來,遇到了緊随其後的十七和路燚。
十七瞥見梁嬿身側站的一身女裝的花無影,本就不好的面色越發沉了,只覺這矯揉造作故意博人眼球的男子極其讨厭。
“殿下,成了!這毒藥引子入口,只要聞到這氣味,”尹況丢掉已經咽氣的鹦鹉,從袖中拿出一瓷瓶出來,滿目皆是喜悅,激動道:“不出十個數,保準去見閻王!”
研制這毒藥和解藥,尹況花了好陣功夫,如今成功了難免興奮。
“正好,派上用場了。”
花無影勾唇一笑,風情萬種,與風塵女子別無二致。
十七直直盯着梁嬿身邊的花無影,那笑臉,他想撕碎。
心底仿佛有個聲音在跟他說,不許別的男子對梁嬿笑。
這不是好兆頭。
十七回到房中,坐立不安。
就因為花無影說了那麽一句話,梁嬿去了尹況房中,路燚和花無影也跟了去。
獨獨不讓他去。
十七立在窗邊,不知不覺中吹來的風撩動他發絲,而他目光一寸一寸,從窗挪到窗臺邊放的花瓶中。
從屋中窗角看去,恰好将回梁嬿寝屋的石子路盡收眼底。
窗臺花瓶中,是梁嬿硬塞的荷花。
荷花本就應依附淤泥蓮藕而活,如此才能盛開嬌豔。
瓶中養着,自然會凋零。
十七撚起掉落的花瓣,宛如對梁嬿說話般,道:“府上的花蝴蝶們稀罕你,我可不稀罕你。不過是尹況研制出了新的毒藥,這等小事不值得将衆人聚在一起,浪費時間。”
眸色深幽,靜谧中十七腦海不斷響起路燚的話。
愛慕?
不可能。
十七指腹摩挲腰間的鳳鳥玉佩,心中掙紮許久,不情願承認道:“不是愛慕,最多是見|色起意。”
食色性也。
扯下玉佩,十七單指挑起懸在眼前,細看絡子下流蘇垂落晃動,沉聲低吟道:“見|色起意的人,不止是你。”
窈窕身段,楚腰纖細,膚若凝脂,勾人的眼神,天生就是美人胚。
翌日。
梁嬿帶了尹況出府。
天牢中最不缺的便是死囚。
梁嬿去找皇弟要來一名即将處斬的死囚。
只要梁嬿想要的東西,少帝便沒有不給的。梁熠并未詢問梁嬿要死囚作甚,只是詢問若給了死囚,是否會傷及她。
知道梁嬿并不會受傷,梁熠才安心允了梁嬿的請求。
梁熠知道緣由,問道:“皇姐為了個男子大費周章做戲,值得嗎?皇姐想要何人,朕便将那男子捆來送到皇姐府上,何必如此委屈。”
梁嬿是他一母同胎的親阿姐,姜國最最最尊貴的女子,何至于此?
“他值得。”梁嬿笑道,眼裏熠熠生輝。
梁嬿立在書案旁給少帝研磨,皓白手腕帶着玉镯瑩潤剔透,道:“徽柔只要他。”
要十七死心塌地。
梁熠毛筆沾墨,在宣紙上落下遒勁的字,“朕派金吾衛在暗處護皇姐安全。”
“謝陛下。”
尹況在慈元宮給太後請脈,梁嬿在宮中用完午膳,便和尹況去了天牢,将新研制的毒藥不動聲色混在挑中的死囚飯菜中。
天牢潮濕悶熱,值守的差役領着梁嬿在牢中走了半圈,囚犯皆不知矜貴的長公主為何出現在此。
但女子驚豔的面容已深深刻在了心中,一眼萬年。
這日,晨間瓢潑大雨,悶熱潮濕。
雨過天晴,一碧如洗,綠葉上挂着雨珠緩緩滴落,樹下躲雨的雀鳥抖掉雨水,撲棱着翅膀振翅高飛。
青盞中的酥山白如雪,加以西瓜碎,花瓣點綴。
梁嬿纖白手指握住玉勺舀着酥山吃,冰冰涼涼入口頓時将悶熱褪去,唇齒間滿是牛乳的香甜。
侍女搖着七輪扇,送來清涼。
梁嬿對十七道:“下午本宮要出府一趟,你跟本宮一起。”
桌上另一碗酥山,十七未動分毫,待梁嬿說完那話,目光一寸一寸挪到她櫻唇上。
絲絹擦拭過唇瓣,愈發嬌豔。
比酥山上的花瓣更豔。
十七拒絕道:“花無影、尹況、路燚,長公主随便讓他們其中一人同去,何必非要我一起。”
不能梁嬿說什麽便是什麽。
“話雖如此,但本宮就想要你陪。”梁嬿直直看着十七,直到将十七看得有幾分不好意思後別開頭去後,才繼續說道:“十七整日悶在府中,本宮帶十七出去逛逛。”
窈窕身姿往十七坐的方位探過去些,梁嬿嫣然一笑,對他道:“如何?本宮待你可好?”
十七抿唇,未作回答。
他不想回答這個無趣的問題,不過是滿足梁嬿的私|欲罷了。
架不住夏日的炎熱,青盞中的酥山開始融化,白白的牛乳流到盞底,幾片花瓣漂浮在上面。
見十七未曾動旁邊的酥山,梁嬿道:“同樣的事,本宮不做第二次。十七放心,本宮沒在你吃食中下毒。”
牛乳膩,十七不喜,并非是怕梁嬿再次對他下毒。
梁嬿拿自己盞中的玉勺,從十七那舀了勺,當着十七的面吃下,“十七放心吃,沒毒。”
話畢,梁嬿換了個幹淨的勺子,舀着十七盞中冰涼的酥山,玉勺碰撞盞壁發出清脆的聲音。
十七不為所動,“我不吃……”
牛乳兩字未從他口中說出,一勺冰涼塞進他唇間。
十七愕然,呆呆看着喂他吃酥山的女子。
纖長卷曲的烏睫撲簌,水波潋滟的眼眸宛如柔情春水,紅唇翕合因吃過酥山說話間似乎還帶着香甜的牛乳|香。
“是是是,你不吃,是想本宮親自喂你。”梁嬿颔首,示意十七動動。
唇間玉勺中冰碎已然融化,幾經掙紮,十七咽下甜膩的冰牛乳。喉間清涼,倒也不似他想象中那般膩得不能入腹,反而将不久前剛升起的燥熱壓了些許。
梁嬿笑了笑,正欲收手,纖白手腕被十七握住,她也驚了一下。十七一手握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握住玉勺,将勺子拿出。
“自己來。”十七舀動融化近乎一半的酥山,卻在看見梁嬿手中勺子時明顯遲疑了。
勺子上的唇印很淡,可一旦注意到便忍住去看。
十七眼皮一掀,梁嬿正拿着勺子百無聊賴舀着小塊西瓜碎,随着女子的動作,輕薄的外衣領子滑下些許,露出零星半點雪肩,欲遮未遮住,而脖子側面的小痣分外惹眼。
梁嬿并未有拉上外衣的動作,仍舊撥弄着玉勺。
十七眸色幽暗,指骨泛白,握住勺柄的手不覺加重了力道。
須臾後,十七呼吸一沉別開視線,放下勺子起身道:“身子不适,先行退下。”
走過屏風,十七頓住步子,回身看眼梁嬿,道:“下午幾時出去?”
梁嬿面露喜色,心想他這是松口了。
嘴硬的十七。
“本宮改主意了,天熱待吃罷晚膳再出去。”
“知道了。”十七轉身出了屋子。
待十七走後,梁嬿攏攏衣裳,将半露的雪肩遮住。
她起身去了美人榻,彎腰從裏側拿出一本手劄來,翻至折疊那頁,水蔥般的手指落到某處,指腹随着文字慢慢滑下。
“半遮半掩,果真讓十七心癢癢。”
梁嬿彎唇一笑,心道花無影的手劄的确是個好東西,雖然她剛開始看手劄時,臉上羞得滿是紅霞,但确實奏效。
姜國戌時宵禁,夏季白日炎熱,故而日落後的夜市便格外繁華。
梁嬿與十七出府時天色微暗,夕陽西下,如鍍了層鎏金。
“十七如今什麽都不記得,自然也忘了京城繁華的夜市,”梁嬿與十七并肩走在人頭攢動的街上,擡手指了指長街兩邊挂燈籠的地方,道:“等天黑下來,兩邊的燈籠明亮如白晝。”
十七腰間別了把未開刃的劍,他覺梁嬿這人奇怪,既是怕他帶劍威脅到她安危,又何必弄把未開刃的劍給他。
玩他呢。
“原是如此,”十七本就因為上午的事情不悅,晚上出府時又別梁嬿這般玩弄,心中自然憋了一股氣,“我就說,一向怕黑的長公主,怎會膽大到來逛夜市。”
梁嬿駐足,惡狠狠看他一眼。
十七挑眉,雙臂抱劍,狹長的眸子眯起,什麽都沒做任由梁嬿瞪着。
他知道,梁嬿急了。
兩人在街上幹瞪着了片刻,梁嬿收了眼神,看見前面有賣扇子,拎着裙擺來到攤位邊。
街上賣的比不上宮中送來的,梁嬿挑挑選選,只選了兩把比較合心意的團扇,她拿給十七看看,“如何?”
十七心道她是在詢問他意見?
“這個。”十七指了梁嬿右手拿的團扇。
“那就這個了。”梁嬿笑着問老板價錢。
老板點了點掌中的銅板,不忘數落梁嬿身邊沒有絲毫動作的十七,“你這郎君怎麽回事!怎能讓姑娘給錢!”
梁嬿團扇掩面,蓋住微紅的面頰,抿唇笑了笑,故作無事道:“他較腼腆。”
十七蹙眉看着梁嬿。
“走啦,去前面逛逛。”梁嬿拉住十七衣袖往前走,她似乎找到了樂趣,十七比她還害羞。
沿着長街走去,走過一家茶樓,天色漸黑哪還有來喝茶的人,故而這處來往行人并不多。
忽地,前往一陣騷動,十七聽覺敏銳,習慣性握住腰間劍柄。
就在此時,岔口巷子突然蹿出來個人影,那人衣衫褴褛,頭發淩亂,穿的是破爛的囚衣。
是個囚徒。
五名背了箭簍的金吾衛從巷子中追出,緊随其後。
因适才買團扇一事,十七與梁嬿隔得遠,此時兇惡囚徒沖出時,兩人皆未反應過來。
這名囚徒本是秋後問斬,可今日不知為何,差役要提他出天牢,上頭有令要将他帶去荒野處死。
傍晚天熱,那差役在耐不住燥熱,在街邊茶肆歇腳飲茶,囚徒在牢中就有越獄的前科,見差役将鑰匙放下桌上,又起了逃走之心,從後面敲暈差役。
後面被巡城的金吾衛發現,一路追趕至此。
囚徒昨日見過梁嬿,而今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沖過來時趁其不備,持劍挾持住梁嬿。
“砰——”,新買的團扇掉落地上。
因适才買團扇一事,十七離梁嬿遠,事發突然才讓那囚徒得手。
劍眉緊蹙,他暗暗握緊腰間刀柄。
茶樓三樓角落,三位男子直直盯着樓下街角發生的一切。
“快快快!來了!”路燚激動道。
花無影架琴在看臺桌邊,尹況手中握着裝了特制粉末的瓷瓶,兩人皆密切注視樓下街巷的一舉一動。
死囚架刀在梁嬿脖子上,刀刃泛着寒光,呵斥追上來的金吾衛,“退後!否則我一刀下去,長公主性命不保!”
幸虧他昨日見過梁嬿,而今恰好遇到她。
金吾衛中有見過梁嬿之人,自是不敢輕舉妄動。
十七拾起掉落的團扇,別在腰間,目光冷淡,卻滿是肅殺之氣。
囚徒大抵是被這眼神吓住了,不由握緊手中的劍,劍刃直抵梁嬿喉嚨,威懾似吼道:“別亂動!長公主在我手上!”
囚徒手中的劍刃泛着寒光,往裏貼近了,那囚徒再往裏些,女子細膩的脖子,便會被劃傷。
“讓他們退下!長公主殿下。”囚徒反剪住梁嬿的手用力,逼迫梁嬿遣金吾衛退下。
梁嬿望向十七,被劍壓着喉嚨,她低低喚了聲他的名字。
潋滟的眸子滿是驚恐不安。
金吾衛未曾放刀,囚徒心底越發沒底,道:“我數到三!三聲過後,劍破喉嚨!”
十七墨黑的眸中劃過狠戾,從金吾衛手中奪過弓箭,嗓音低沉,道:“是嗎?我最恨被人威脅。”
囚徒也怕,刀刃近了幾分,緊緊貼着梁嬿脖子,“別妄動!”
十七笑了笑,擡肘拉弓射,眼色越發狠戾。
“咻——”
利箭飛射,眨眼功夫便精準地刺中那死囚眼睛。
一聲慘叫響起,疼得倒地的死囚哇哇叫喊,金吾衛迅速上前架住他。
與此同時,有血濺到梁嬿煞白的側臉。
就在死囚松手那刻,十七奔至梁嬿身邊,将受驚吓的女子護在懷中。
梁嬿恍惚,驚魂未定下腦袋動了動,十七将團扇扇面抵在她後腦,擋住她回頭的視線。
十七低聲道:“血腥場面,長公主莫要亂看。”
免得膽小的她夜裏害怕,難眠。
指腹擦拭幹淨女子側臉血跡,耳廓染的血跡。
十七指腹往下,撥開烏發,露出女子修長皓白玉頸。
狠戾的眸色變得幾分熾熱,十七喉間滑動,低沉道:“這裏,也有。”
那脖子側面的小痣,他終于親手摸到。
若是能咬,便更好了。
作者有話說:
提前更新,元旦快樂~
狼狗化程度:20%
色|狼的狼,狗子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