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驚豔
南夏和童雪噤若寒蟬地站那兒,活像見到了教導主任的小學生。
傅時卿目不斜視,把着手裏那根煙,語氣淡得很:“‘美若天仙,毒如蛇蠍’?你是誇我長得好看呢,還是說我心思歹毒呢?小丫頭,說說看,我洗耳恭聽。”
分明大不了她幾歲,可他安安靜靜站在那邊,氣勢就出來了。他很高,襯衫、馬甲,腰部以下全是腿,鼻梁上架着副金絲邊眼鏡,看着斯斯文文的,有些不茍言笑。
疏懶、随性、冷豔,又波瀾不驚。
難以忽視。
怎麽每次碰見他,都是這種情形?南夏簡直眼前一黑。
她極力想作出鎮靜的樣子,不斷顫抖的腿肚子卻出賣了她。
想起那些關于他的傳聞,再想想她爸現在的下場,南夏就覺得眼前發暈。她到底幹了什麽啊?她現在都覺得那是在夢裏一樣。
“……我們就是說着玩的,您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她嘿嘿笑。
傅時卿沒應聲,身後兩個穿西西裝的保镖面無表情地看着她。一個看上去去保镖頭頭的刀疤臉橫着臉說:“傅先生,這死丫頭口沒遮攔的,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她的笑容,漸漸僵住,看着滑稽又可笑。
傅時卿沒理會宋飛,抖抖煙,看着她:“當着我的面兒罵我,就想這麽算了?南夏,這才幾天沒見,是什麽讓你覺得,我的脾氣變得這麽好了?”
南夏:“……”
多說多錯,還不如不說。都犯人家手裏了,還能垂死掙紮嗎?南夏閉上眼,一副聽憑處置的慫樣。
見她放棄抵抗,童雪生無可戀。
傅時卿卻笑了,信步過來,搭了她的肩。就這輕輕一搭,南夏卻覺得有千斤重力落在了自己肩頭。
南夏哭喪着一張臉:“你想幹嘛?”
不争氣的是,肚子這會兒還叫了兩聲,像是晴天打下一個驚雷。傅時卿給面子,沒笑,他身邊滿臉胡子的黑西裝卻毫不客氣地噴笑出聲。
南夏一張臉,漲成豬肝色。
人到了絕境,反而會生出別樣的勇氣,她惱羞成怒:“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傅時卿微微笑,吸一口煙:“殺你幹嘛?剮你幹嘛?又不能賣錢。”目光又往她身上掃一眼,道:“就是論斤稱,也是個賠本買賣啊。”
南夏:“……士可殺不可辱!”跟你拼了——
目光對上那雙桃花眼,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了,秒慫:“辱吧,随便辱。”
傅時卿沒忍住,輕嗤一聲笑出來:“哪種‘辱’?”
這話太歧義,不止是他,身後那幫保镖也哄堂大笑。
南夏:“……”
……
半個小時後,她被一幫黑社會似的保镖看押着跟着他,到了附近一所面館。
面前,很快上了熱騰騰的面。
南夏不明所以看着他。
彼時,她一身乞丐裝,破破爛爛,蓬頭垢面,臉上還滿是演戲糊上的灰,黑一塊,灰一塊,根本看不出本來面貌,活像個垃圾堆裏扒拉出的叫花子。
傅時卿覺得好笑,語氣倒是溫和:“吃啊。不是餓了嗎?”
南夏不敢置信,他會這麽好心。
僵持了會兒,她試探着拿起筷子,吃了一口。他沒攔她,只是唇角含笑。頓了頓後,她埋頭認真吃起來。
面館裏,一片安靜,只有她吃面時的“吸溜吸溜”聲。
吃完後,她滿嘴流油,模樣可笑。
傅時卿抽了餐巾紙,伸手遞給她:“擦擦。”
南夏遲疑一下,接過來,仍覺得在夢裏。和想象中兇神惡煞的人設不大一樣,他挺溫和,态度周到,也沒為難她。
好像,她就是個小孩子,被他撞破惡作劇,笑一笑,逗一逗,也就過去了。
松一口氣的同時,心裏也有些不爽。
有種,被人輕視的感覺。
“想什麽?”傅時卿跟她笑,滅了煙。
南夏大着膽子說:“你跟我想象中不大一樣。”
他沒在意,漫不經心挑起眼簾:“有什麽不一樣?”
這種眼神太過危險。南夏心裏一驚,記憶又回到清明節那天,他看着也是這樣斯斯文文、風度翩翩,好像對什麽都不上心。
可第二天,她爸的産業就涼涼了。
簡直人生陰影!
理智回到腦子,南夏哼一聲,不應答。
傅時卿也不在意,一笑而過。
不過是個調皮的小丫頭。
……
過幾天,軍藝的楊教授生日,圈裏有名望的人都去了。傅時卿向來不參加這種活動,可對方不止是演藝圈的老前輩,也是省長的父親。
傅家人不止從商,從政的也不在少數。不去,不合禮數。
那天,海城下了場陣雨,到了午後,還淅淅瀝瀝個不停。傅時卿跟一個常委一道兒過來,也穿的正裝,一路上說笑,無意間聊起定彎那塊地皮。
傅時卿道:“不在開發區,有點麻煩,不過不是問題。”
那常委也笑:“聽說有幾個外國人也有意向,前幾天接洽了你。”
傅時卿說:“已經回去了。”
“這麽容易?”這幫人向來難打交道。
傅時卿微微笑,語氣篤定:“不回去,也得回去。這是什麽地盤?這幫洋人,給臉不要臉,敬他一尺,就越一丈。還不如直接點。”
那常委算是服了,豎起拇指誇他,直說後生可畏。
兩人沿着石徑小路往裏走,穿過花園,到了一處長廊,常委見到個熟人,跟他致歉,轉身跟人敘舊去了。傅時卿站在原地等他,百無聊賴,擡眼望去便看到了盡頭的涼亭。
四角飛檐,朝天翹起,烏木梁上飾着丹青圖。
這地方景色雅致,又在偏南角落,亭子背靠一處靜湖,又被一大片垂條楊柳隐約覆蓋,更加蔭庇。
安靜中,水聲潺潺,而那個女孩子,就翹着腿兒坐在亭中的石凳上翻一本《壇經·心經·金剛經》。
這年頭還有年輕女孩看這種書?
傅時卿有些出神地打量着她。
二十出頭的年紀,皮膚白得發亮,及肩黑發,綢緞般垂在肩上,随着翻書的動作滑落到一側,露出一截天鵝般皙白嫩滑的脖頸。
那眉眼,烏黑生動,靜谧灑脫,如畫中仙子一般。天氣潮,她踢了踢拖鞋,提起了一般如玉般的裸足,惬意地晃了晃。十根腳趾,小巧可愛,白生生的,晃得人頭暈目眩。
他看得入神,有些移不開眼。
仿佛察覺到被窺視,南夏擡起眼來,和他灼熱的目光對視到一處。她心裏咯噔一下,臉上不自覺燒紅,似乎惱怒他這樣□□裸地盯着她,飛快扭開了頭。
這種目光,從小到大見多了,但她還是讨厭。
何況是他。
前幾天在雙溪陵園,他倨傲冷酷的模樣,深深地烙印進了她的腦海裏,與那日在鄉下溫和淡泊中帶着的缱绻,又是截然不同一副姿态。
南夏甚至覺得,有種被欺騙的感覺。
雖然這樣想,有點兒矯情了。
可她成年後對他的印象,大多來于年少時,那個鋼琴彈得很好,雖然有點冷淡卻高雅純粹的少年。
想不到他如今變成了這樣,讓她這樣陌生。
可笑她之前,那麽傾慕他。
“看什麽?”常委回來,循着他發愣的目光望去,了然一笑,也不無驚豔地說:“南夏,淩仲華和陳雪萍的養女。也是——南溪的女兒。”
南溪,何許人也?
影視圈的一個傳奇,唯一一個大滿貫華人國際影後。提起她,人們總是用風華絕代、豔色絕倫等詞彙來形容。
聽他這樣說,傅時卿才有些模糊的印象。他生性淡漠,對小時候的事情,很多都記不清了。
但是,南夏這張臉,确實過目難忘。
印象裏,她每次跟着淩仲華還有陳雪萍到他家裏來時,都是一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躲在陳雪萍身後。他們說事情了,她才敢悄悄探出半個腦袋來張望。
這一雙眼睛,清澈烏黑,像小鹿似的,毫不摻雜的純粹。
偏偏又長得這麽……恐怕,但凡是男人,只要是生理正常的,見了她這副模樣都會神馳神往,難以把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