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獨處

雨下得很大,瞧着沒有一兩個小時沒法停歇的樣子,他想了想,臨行前告訴她:“我這邊大概要兩個半小時,回來順道接你吧。”

“這怎麽好意思?”她客套了一句,想了想,這地方不好打車,又下着雨:“謝謝了!”心裏卻道,他人也不算太壞。至少,紳士風度是很足的。

而且,不欺負女孩子。

那天在影視城,她那麽大刺刺罵他,還被他當面揭穿,他居然也沒報複她,算是難得了。

傅時卿笑了笑。

把她放下後就去了開發區。

這一組模特照是時裝秀,因為是新成立的工作室,老板急需宣傳,已經和幾本青少年時裝雜志打過了招呼,拍出來後就把照片放上去做廣告,所以特別重視。

本來心裏還沒底,南夏往鏡頭前一站,攝影師的眼睛都亮了亮。

有的人只适合靜态,有的人動态更好看,而有些人,天生就有很強的鏡頭感。

動靜皆宜。

這樣的絕色,就是在娛樂圈都很少見。這是個生面孔,應該不是圈裏人,不然,也輪不到他們撿這個便宜。

南夏拍得很投入,攝影師也難得碰到這麽好的苗子,忍不住多拍了幾張,收工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南夏這才感覺到饑餓,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小助理小跑着從門外進來,對她擠眉弄眼:“門外有個大帥哥找,已經等了快半小時了。你誰啊,夏姐?”

南夏沒好氣:“我跟你差不多年紀,別管誰都叫姐!”

不用猜都知道是傅時卿,她心裏緊張,也不再寒暄,撈起背包飛快跑了出去。

小助理在後面嬉笑:“還說不是男朋友?跑得比兔子還快!”

門外,過道裏燈光黯淡。

傅時卿抄着手靠在牆邊,約莫是在想事情,表情淡漠。衣服從左肩往下都濕透了,指尖還在滴水。一雙眸子冷澈明晰,玄黑無底。

真是一張禍害人的臉,偏偏他好像沒有自覺,沒旁人的時候,不用交際的時候,永遠都是這副事不關己的冷酷樣子。

可越冷,就越是拿人。他這副模樣,真是讓人想要□□一番。

當然,南夏只敢在腦子裏想一想。

“傅先生。”她快步過去,“對不起,拍得忘了時間。”

傅時卿直起身,瞥了眼表,也沒多說什麽,率先下了臺階:“走吧。”

南夏忙跟上。

……

拍雜志得了800塊錢,南夏算了算,存了500塊進銀行,剩下的用一個信封裝了起來,珍而重之地放入櫥櫃裏。

不通過經紀公司,就她這個身價,她這個價格已經算高了。

從董事時起,南夏就不管養父養母要錢了。就算陳雪萍主動給她,她也會拒絕。畢竟,他們對她再好,也不是她的親生父母。

沒有人會無條件對另一個人好。

這一點,她很小的時候就明明白白。

路上,傅時卿問她:“回去?”

南夏想了想,這個點已經夠晚了:“回學校吧。”

“回學校就不晚了?”

她最恨他這氣定神閑的模樣,很拿捏人,賭氣說:“不然呢?上哪兒?我能去哪兒?”

傅時卿漫不經心地轉了方向盤,侃她:“我那兒啊。”

南夏:“……”

這時,他稍稍側了側微笑的臉,看着她:“怎麽你都不反駁一下?真想去我那兒啊?”

南夏真想直接給他這張英俊的臉上來一下。一副沒心肝的薄情郎的樣子,還渣得波瀾不驚,完全寫在臉上,都不屑掩飾。

她深吸一口氣,覺得太陽穴突突跳:“我要回學校。”

“成。”

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南夏睜大了眼睛。

她的眼睛很大,是輪廓無暇的杏眼,格外漂亮,睫毛修長,有種不染俗世的純粹。

傅時卿瞧着,心情就很好,忍不住逗逗她:“我覺得我長得好看嗎?”

南夏不明就裏,但還是秉承良心,點點頭。

傅時卿又說:“那你自己呢?”

南夏毫不遲疑:“盛世美顏大長腿!”

傅時卿:“……很有自信。”

南夏眉梢眼角,都透出一點小小的得意。不是她吹噓,就顏這一點,真不吹,絕對是超一流水平。

傅時卿總算憋住了笑,逗她:“那我們算不算天生一對?”

南夏臉色微紅,不大自在地別過頭。

……

路上堵車,學校又遠,後來,他還是開回了他現在暫住的一處地方。

汽車在盤山公路上開了很久,才抵達目的地。

這是在半山腰上的一處別墅群,跟小區前面的高層分開。

這棟私人別墅建在山頂,自帶花園,門前的鐵栅欄前還配有崗亭。南夏透過玻璃往窗外望了眼,勤務訓練有素地彎腰敬禮,把車放了進去。

屋子裏很昏暗,大晚上的,落地窗前都下着厚厚的窗簾。南夏知道他喜歡獨居,不喜歡太陽,住的地方,連傭人鐘點工都沒有。

可一個人住在這麽空蕩的屋子裏,真的不會害怕嗎?

正遲疑,他在樓梯上停步,回頭問她:“怎麽不上來?”

南夏下意識擡頭,看到了側倚在樓梯口的傅時卿。高高瘦瘦的,一雙長腿,被西褲襯得更加挺拔修長。

剛剛還那麽好心情地調侃她,現在又是這麽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南夏嘆口氣,不懂。

他到底有幾張面孔?

在旁人的嘴裏,她養父的嘴裏……他手段狠辣、老練,冷酷無情,南夏也不确定,什麽時候該用什麽态度對他。

見她沉默,傅時卿也冷了臉:“杵着幹嘛?”

南夏抿了抿唇,盡管不樂意,還是跟着踏上樓梯。

屋內昏暗,只有挂鐘“滴答滴答”在轉。這樣的沉默中,南夏有點怕他:“我……我爸他不是有意說你的。你就不能,高擡貴手嗎?”

傅時卿按了手邊的開關,室內一下子亮堂起來。頭頂的枝型水晶燈,照得她雙眼刺痛,南夏忙閉了閉眼。

頭頂,是他沒什麽情緒的聲音:“上來。”

……

第二天。

早上起來,南夏接過管家準備的新衣服,梳洗一番下了樓。

早上七點,小區裏還很幽靜。昨晚刮了一夜風,散了滿地落葉,只有偶爾傳來的三兩聲鳥叫,路上不見人跡。

南夏去就近的小賣部買了兩個茶葉蛋,坐在門口跟老板有一搭沒一搭聊起來:“生意好嗎?”

老板彎腰翻動茶葉蛋,讓茶葉包更入味:“還行。小姑娘,今天不用上學?”

南夏點頭,敷衍道:“今天放假。”

老板笑道:“放假就出去兜兜風,別整天悶在屋子裏。”

南夏笑笑,目光無意識往外面張望,忽然,眼角的餘光瞥見一人。

一道白色的身影,從遠處的健身區跑來。

跑的近了,南夏甚至能看到他鼻尖上沁出的汗珠,還有濕潤的額頭。

一大早起來健身跑步的,居然是他。在南夏的印象裏,傅時卿應該是那種獨自坐在圖書館,面對着一整面的落地窗安靜翻書的人,也是西裝革履,坐在辦公桌前推着金絲邊眼鏡,批閱文件的紳士。

可是,他如今穿着一身運動裝,在這裏跑步,步伐矯健。

運動衣很寬松,領口微微敞着,露出裏面白色的T恤,有些被汗打濕。

到了終點,傅時卿慢下來,擡手撈起挂在脖頸上的毛巾擦汗。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遞給他一瓶礦泉水:“熱的,我剛剛從販賣機裏拿的。”

傅時卿下意識接了,回頭一看,是紮着馬尾辮的南夏。

他頓了頓,冷淡道:“謝謝。”

傅時卿不是個忸怩的人,擰開瓶蓋,仰頭灌了一口。有水液順着唇角下來,滑過滾動的喉結,然後沒入汗濕的衣襟裏。

南夏只瞧了一眼,飛快垂下眼眸,然後看到他握着瓶蓋的手指。

骨節分明,瘦長纖細,無名指上戴着枚銀色的镂空戒指。

是一枚裝飾性的戒指,花樣很別致,一看就是獨一無二的手工定制,讓這個原本學者般的人,又多了幾分不羁和性感。

見他喝完水,她把剩下的一個茶葉蛋遞過去,裝作不在意:“還沒吃早飯吧?我吃剩的,先墊墊肚子。”

她獻殷勤的姿态太明顯,傅時卿雖然不多話,卻是個心思通透的人,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南夏被他看得心虛,馬上垂下頭,數綿羊。

……

餐桌上,菜式簡單,只有白粥、牛奶、茶葉蛋和煎蛋,和別人想象中奢華至極的富豪晚宴截然不同。

南夏低頭扒飯,吃得安靜。

傅時卿給她夾了一塊裏脊肉:“怎麽光吃蔬菜?你還在長身體。”

他聲音溫和,少了剛剛初見時那種迫人的威壓,南夏心裏定了定,擡頭看他。

傅時卿低頭吃飯。

約莫是察覺到她的目光,他擡了一下頭,蹙眉,微笑:“你看我幹什麽?吃飯。”

南夏吓了一跳,連忙低下頭,繼續扒飯。

可是,心底到底有些不服氣,傅時卿只擡頭看了眼,就發現她嘴裏塞得很滿,臉頰氣鼓鼓的,不覺笑了。

他手裏的筷子擱在了碗上:“你有什麽意見?可以當面提。”

南夏看他一眼,遲疑:“我說了,你聽嗎?”

傅時卿微微笑,閉了閉眼,鄭重點頭:“只要你說,我就聽。”

他寵溺的語氣似曾相識,跟小時候某一次一模一樣,雖然,那是偶爾心情好時調侃她的。

南夏怔了有那麽會兒,過了會兒,小聲抗議:“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傅時卿微微笑:“好好好,是小大人了。”

“傅先生!”南夏心裏不大舒服,“我跟你說正經的,你別岔開話題!我爸他……”

這一次,傅時卿沒有岔開話題,只是微微垂着頭,拿筷子撥動一根芹菜。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來卻無比嘲諷:“淩仲華他不是很能嗎?怎麽這會兒,要靠你來求我了?”

南夏抿着唇,沒開口,心裏也有一絲屈辱。

她也不想,在這種情境和他再一次遇見,讓他看到,自己這麽狼狽不堪的模樣。年少時,他是寂寞高雅的翩翩少年,現在,是掌握他們一家經濟命脈的劊子手。

更可悲的是,這對他而言,只是游戲一般。

這時,傅時卿施施然道:“他就是個窩囊廢,外強中幹的廢物。我還瞧不上他,弄死他,還髒了我的手呢。”

“你別這麽說我爸!”

傅時卿臉色冷漠,手裏的筷子敲敲碗:“難道我說錯了?淩仲華要真的有能耐,就是拼着破産也別來跟我低頭。要是還有點骨氣,就自己來,把個小姑娘推到前面,真能耐。”

“不是我爸叫我來的。”

“有區別嗎?”

南夏說不過他,幹脆低下頭,不吭聲了。

她不喜歡跟人吵架,性子卻素來倔強,要是吵不過,幹脆閉上嘴巴,這不代表她認同你的觀點了,就是典型的“不跟你一般見識”。

傅時卿心裏了然,也不跟個小丫頭計較,道:“聽說,你現在在S大電影學院上學?”

“嗯。”

“出道了嗎?”

“還沒,不過,已經在接洽了。”

傅時卿看着她倔強認真的小臉,眼神溫柔:“不是我跟淩仲華過不去,是他口沒遮攔,我要是不給他一個深刻的教訓,我在這圈裏還怎麽混啊?”

南夏看向他:“還不夠嗎?”

傅時卿說:“怎麽說,他也是我父親發跡時為數不多的朋友,我只是想給他點教訓,不會把他怎麽樣的。只是沒想到他這麽出息,還要靠個小女孩來求情。”

他哂笑一聲,“真是個上不了臺面的東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