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意新夥伴 (1)

林蕊一屁.股坐在床上, 用身體擋住今晚的收成, 矢口否認:“我倆什麽都沒幹。”她沒理氣也壯, 還先發制人,“姐,你幹嘛去了, 怎麽到現在才回來。”

等目光掃到家門口的盧定安身上時,她立刻長長地“嗷——”起來, 原來如此。

三更半夜, 孤男寡女, 到底幹嘛呢?

林鑫俏臉飛紅霞,波光潋滟的大眼睛狠狠地瞪過去:“胡說八道什麽啊?還不趕緊洗澡睡覺!多晚了還在看電視!作業寫了沒有, 書看了沒?”

林蕊下意識地嘲笑她姐心虛。任何試圖轉移話題的行為都是心中有鬼。

林鑫柳眉倒豎:“就你話多,趕緊洗澡去,一身的灰。你這是在地上打滾了吧。”說着,就要伸手拉林蕊起來。

“好了, 我馬上去。”林蕊藏在背後的手終于夠到了毯子,蓋住了呈堂證供。

她施施然站起身,嘴裏頭掩飾性地哼着小曲,直接往門外走。可惜她背後沒長眼睛, 不知道自己褲子上沾了紙幣。

随着她走路的動作, 綠瑩瑩的紙幣嬌羞地一顫一顫。

“站住!”林鑫喊住妹妹,從她屁股上拿下兩毛錢, 微微一笑,“這是什麽?”

林蕊大腦當機, 立刻強調:“我的零花錢,原來掉床上了啊。”

林鑫微笑,猛的掀開毛毯。

蘇木絕望地捂住眼睛,完了。

小金庫暴露無遺。

身後的電視機傳來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報:“人民銀行今年5月起發行100元券人民幣,昨日,深圳發現了第一張100元券機制膠印□□……□□如同幽靈,打擊制販□□犯罪任務艱巨……”

林鑫看着碼放的整整齊齊的角票跟分票,勃然色變:“錢哪兒來的?我告訴你,你要是敢瞎胡鬧,我馬上把你送去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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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聽到新聞中播報的:“對此,我們必須保持高度的警惕,擴大反□□鬥争的成果,為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創造一個良好的環境。”

她頓時瞪大眼睛:“姐,你想什麽呢?”

她姐怎麽這樣,就不想着她點兒好。這态度,都趕上《家有兒女》中的劉梅對待劉星了。明明親媽,卻連後媽都不如。

林鑫沉下臉:“那這錢怎麽來的?三塊三毛錢能生蛋啊,還給我孵化出這麽多子民?”

床上的這些加起來,起碼得有四五十快!蕊蕊這幾年的壓歲錢都是有數的,早被她買零食吃光了。現在社會上物欲橫流,形形色色的壞人層出不窮,誰知道愛耍小聰明的妹妹會不會着了別人的道。

“我倒是想呢!我有這能耐的話我早就是萬元戶了。”林蕊眨巴兩下眼睛,臉不紅氣不喘,“這錢是蘇木給我的。”

蘇木腿一軟,差點兒直接呲溜到地上。他就知道蕊蕊是個沒義氣的,關鍵時候永遠第一個把他踢出去當替罪羊。

林蕊關鍵時候沒坑死小弟,繼續人不抖氣不喘地編瞎話:“姐,你不許打這錢的主意。這可是蘇木的私房錢,他攢了好久。”

林鑫蹙額忖度,何半仙是個沒成算的,手上有錢時對孩子大方的很,看到蕊蕊就給她錢買零嘴。

蘇木是他徒弟,想必也沒被苛待。加上先前他們師徒才去香港混過,手上有點兒錢似乎也說得過去。

她目光再掃過床上的紙幣,有新有舊,大部分都是舊的,的确不太像□□。

林鑫放下心來,卻依然狐疑:“蘇木的錢為什麽拿到這兒來?”

又不是三毛五毛,這可是三五十塊。

林蕊一臉理所當然:“我來保管啊!就我幹爹那屋子,回頭老鼠就能把錢都嚼成碎渣渣。”

林鑫真是聽到天底下最大的稀奇了,對妹妹的厚臉皮也見識到了家。

她還幫蘇木保管私房錢?她比老鼠更厲害!

林鑫恨鐵不成鋼地瞪蘇木:“你就記吃不記打吧。沒兩天她就能給你禍害光了。到時候你哭都沒用!”

說着,她的鼻子敏銳地抽了抽,這什麽味兒啊?

林蕊心中一凜,趕緊先聲奪人,昂着小下巴強調:“誰說的,我還請蘇木吃烤羊肉串呢。你聞聞,味兒還沒散呢。”

蘇木差點兒當場跳起來。

說大話也不怕風閃了舌頭,別說烤羊肉串了,她連五分錢一根的奶油小冰棍都舍不得給他買。

“呵!”深谙妹妹本性的林鑫立馬拆臺,“你請客,人家蘇木付賬是不是?”

林蕊努力保持平視姐姐的視線,一臉良民:“才沒有,我賣鵝蛋掙的錢。”

盧定安在門口聽着,忍不住輕笑出聲。他趕緊抿住嘴,借口想喝水,他渴了。

林鑫懶得再跟妹妹掰扯:“行了,把錢收好,丢了哭鼻子可沒人管你們。”

反正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願挨,她哪裏管得了小孩子怎麽相處。

林蕊端起暖水瓶晃晃,輕飄飄的沒有丁點兒分量。

她早上才打好水出門的,妹妹喝完了居然也不知道再去打一瓶。

此刻太晚了,林鑫總不好再騎上她媽的自行車去廠裏打水。

她只能無奈地搖搖頭,拎着燒水壺去水龍頭下面接水,準備自家燒一壺。反正他們都還沒洗澡,多燒點兒也不怕浪費。

姐姐一出門,林蕊立刻如釋重負,又一屁.股坐回床上。

謝天謝地,總算把她心細如發的姐姐給打發過去了。

盧定安旁觀者清,自然看出裏頭還藏着貓膩。他點點兩個慶幸逃過一劫的弟弟妹妹,搖搖頭,低聲念叨:“你們啊!”

林蕊龇牙咧嘴,威脅性地瞪着盧定安。還想娶她姐當姐夫不?想的話就識相點,千萬不要得罪小姨妹。否則小鞋穿不死他。

盧定安趕緊舉起手,表示算她狠。他不跟她搶在她姐心目中的地位,他什麽都不知道。

房門外頭傳來林鑫疑惑的聲音:“蕊蕊,煤爐呢?你把煤爐放哪兒了?”

怎麽櫥櫃裏頭空空如也?

十級地震警報!林蕊渾身一個激靈,立刻往門口沖:“我丢幹爹那兒了,忘了拎上來。”

“何叔叔回來了?你也不怕麻煩,就在樓上做飯不就行了。”林鑫嗔了妹妹一眼,搖搖頭道,“算了,我去拎回來。”

林蕊身上寒毛直豎,一把拽住她姐:“姐,你看看我做的火鍋好不?可香可好吃了。”

她拼命朝蘇木使眼色,二愣子終于反應過來,一溜煙地往下沖:“我去拎。”

林蕊這才放下心,清清嗓子,主動彙報:“姐,我跟蘇木今天吃火鍋了。”

因為樓上地方小,擱在屋裏頭煮火鍋又怕味道全都沾到床褥上,所以他們索性将煤爐拎到何半仙小屋前的空地上,邊涮邊吃。

林鑫好奇:“就用煤爐煮?水一直開着?”

“那當然了。”

林蕊心道,她們寝室可都是用電飯鍋煮火鍋吃的。

她掀開鋁鍋蓋子,示意林鑫看串串香的底料,得意洋洋:“香不?我用牛骨頭熬的,滾的時候可香了。什麽冬瓜片、土豆片還有豆腐皮、百葉結,放進去一煮,香的要命。”

“還挺會吃的啊。”林鑫探頭看了眼黑紅的底料,見油湯中漂浮的幹辣椒,她立刻皺皺眉頭,“少吃點兒,免得上火。”

林蕊振振有詞:“夏天暑濕重,就該多吃辣的多出汗。”

林鑫伸手端起鋁鍋往門口走:“行了,就你一肚子歪理。”

林蕊急了:“姐,你幹嘛啊。”

“倒掉啊。”林鑫一臉理所當然,“不倒掉等着明天一早聞馊味兒啊。”

林蕊想要撓牆,姐,這可是老湯,好些火鍋店的老湯都數年不換的,據說越熬越香,越熬越有味兒。

當姐姐的人可不管這些,直接幹淨利落地倒掉一鍋麻辣紅油湯。都冷了居然也香辣味四溢。

林蕊無奈認命,好吧,每天換新湯才營養又健康,起碼減少了亞硝酸鹽中毒的風險。

盧定安看姐妹倆你來我往憋笑憋得辛苦,又怕自己真笑出聲會得罪向來氣性大又記仇的林蕊,趕緊起身告辭:“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林鑫,明天見。”

林鑫相當不好意思,連口水都沒讓人喝上。

她趕緊去籮筐裏頭翻黃瓜,準備洗幹淨了給盧定安吃着解解渴。

籮筐一拖出來,林鑫就愣住了。怎麽回事,舅舅給家裏頭捎來的一袋子黃瓜呢?今兒一個白天,蕊蕊跟蘇木全幹光了?

由不得她多想,盧定安已經要出門,林鑫只得又翻出兩只西紅柿,去水龍頭下洗幹淨遞給盧定安:“你先将就着吃吧。”

盧定安知道她肯定發現了什麽,安慰她道:“沒事的,蕊蕊勁頭過去就好。”

林鑫心不在焉地應着,正碰上蘇木吭哧吭哧地拎着煤爐上來。

她立刻跟盧定安道別,打發人下樓,只拉着蘇木到邊上,沉下臉盤問:“你老實說,今天你倆都幹嘛了?”

林蕊正貼在門口聽動靜呢,哪裏能讓她姐陰謀得逞。她立刻沖出去,攔在蘇木面前:“沒幹什麽,我們就在家吃火鍋來着。”

林鑫冷笑:“喲,沒看出來,你倆肚子是彌勒佛啊,居然能幹掉半個冬瓜,一袋子土豆?”

還有黃瓜跟菜心,舅舅送上來的一蛇皮口袋竟然被他們幹掉了起碼四分之一!

怎麽沒見他倆吃撐啊!

“又不是光我倆吃的。好東西要分享。”林蕊撅着嘴巴煞有介事,“王奶奶、周阿姨還有大軍哥都吃了。就連玲玲姐跟小元元還吃了我做的壽司呢。”

林鑫狐疑的很。

她也不跟死鴨子嘴硬的妹妹硬纏,只丢下人,自行切了兩只香瓜分別送去對門跟隔壁,笑着道歉:“蕊蕊瞎胡鬧,還請多擔待。她都跟我說了,下次一定不會再這樣。”

林蕊站在走廊上目瞪口呆。她姐也太陰險了,這簡直就是使詐,誘供!專門欺騙淳樸的中老年婦女。

身為天之驕子大學生學霸,林鑫同志,你這樣做合适嗎?

林蕊拼命地搖頭擺手,沒有,她比劉胡蘭都堅貞。

周阿姨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笑着誇獎:“蕊蕊手藝不錯,壽司做的蠻有那麽回事的。玲玲跟元元都喜歡吃。”

王奶奶剛想誇串串香,樓梯口又走來兩個人。

林蕊眼前一亮,趕緊揚聲道:“大軍哥,我做的火鍋好吃不?”

“什麽……”王大軍到底眼神好,總算瞅見林蕊那快飛出眼眶的眼珠子。他看了只想樂,拼命頭憋着笑,含混應道,“蠻好,不錯,挺香的。”

說着,他随手将身後的丫頭拎出來,往他們眼前送,“行了,到家了。”

他轉過頭瞪小姑娘,“下次別一個人在公園沒人的地方瞎溜達。膽兒肥的你,一個小丫頭也不怕出事。”

芬妮臉色蒼白,嘴唇發淡,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林鑫看着不對勁,趕緊含混地跟王大軍道謝,将手中的香瓜塞給他。轉過身,她一把抓住芬妮的手腕,将人帶回家。

“怎麽回事?你怎麽跟他在一起?你大晚上的去公園幹什麽?”

芬妮低着頭,牙齒死死咬着下唇,幾乎要滲出血來。她不吭聲,只将一個紮緊口的布袋子推給林蕊。

那裏頭上下蹦跶的,可不是知了猴。

林蕊趕緊拿水将知了猴泡進去。知了猴泡在水裏就暫時進入休眠狀态,不會進化為成年金蟬飛走。

醫院裏頭的柳樹有限,能抓到的知了猴也有限。保安巡邏的時候,還不讓芬妮抓知了猴,說是不安全。

芬妮急了,索性跑到解放公園裏頭去找。之前她路過公園,聽到楊樹上好多金蟬在叫,估摸着樹底下肯定埋着許多知了猴。

哪知道,公園裏頭的知了猴雖然多,可牛鬼蛇神也不少。她越走越偏,最後叫幾個小混混給圍住了,非說她破壞生态平衡,要罰她的款。

芬妮當然不同意,她也沒錢。她說要用知了猴頂賬,對方也不肯,話越說越難聽,最後就開始嘴上手上不幹淨了。

說來也是她命大,恰好回家被王奶奶念了通的王大軍坐不住,又跑到公園裏頭,看能不能在樹上找到野生猕猴桃打牙祭。

他聽到了芬妮的呼救聲,本能地過去看。見小丫頭有點兒面熟,他就見義勇為了一回,把人給救下了。

等罵走了那幾個丢人現眼的家夥,再一問芬妮的身份,王大軍幹脆把人給帶回筒子樓。

這麽晚的天,公交車都停開了。再讓她走回醫院去,簡直就是放塊肥肉丢馬路邊。

林鑫聽了心驚肉跳,伸出手一把拽過知了猴,丢在地上,厲聲教訓芬妮:“你膽子也太大了。萬一有個什麽事,你這輩子說不定都交代進去了。”

前兩年嚴打的時候,街面上堪稱太平,連小偷小摸的人都難覓蹤影,生怕被拖去直接槍斃了。

可這兩年,魚龍混雜的情況又多起來。江州治安在全國都算是相當好的,卻也難以杜絕各種違法犯罪現象。

像是碰上耍流氓的、占便宜的甚至是強行發生性關系的,因為害怕旁人指指點點,受害者多半也只能吃悶虧,自己咽下苦水去。

芬妮唇色慘淡,驚惶地看着林鑫,結結巴巴道:“我……我沒想到他們竟然敢這樣,公園裏頭那麽多人呢。”

她本來以為公園很安全。

林鑫嘆氣:“那你也不能一個人往那麽偏的地方去,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林蕊想到那個著名的某地強.奸案高發,警方呼籲女性在沒有男性陪伴的情況下不要單獨上街,或者幹脆天黑後別出門。

有人反駁為什麽不幹脆限制男性晚上出門,潛在受害者反而比潛在兇手更沒有人身權利。

給他們上課的教授無奈道,當改變不了這個世界的時候,人們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去适應。

結果底下有小姐姐議論,那為了安全起見,男的也還是別出門。誰知道兇手是不是雙向插頭,小哥哥跟帥大叔們也都不安全。

咳咳,這樓歪的,畫風慘烈。

林蕊捉住芬妮的手,輕聲道:“你別捉知了猴了,我嘗過鮮就行了,又不是要天天吃。”

芬妮認真地看着林蕊:“不行,這是給你補充營養的,知了猴的肉能安神。”

蕊蕊的魂叫她爸吓得飛了,人家大度不計較是人家心胸寬廣,她怎麽能當沒發生過這件事。

林鑫頭痛,小孩子太早熟懂事也讓人無奈:“行了,你這點大的年紀,怎麽心思還這麽多啊。趕緊沖個澡,早點兒睡覺吧。明天不許再去捉什麽知了猴。否則你捉了我就給你丢掉!”

三個小的立刻噤聲,趕緊去端盆沖澡。也來不及等燒熱水,好在現在天也不涼快,用自來水簡單擦洗一下也能湊合過去。

林蕊聞聞自己身上的味兒,相當無恥地自我安慰,不怕,少女自帶芬芳,這都是生活的味道。

夜色深沉,芬妮躺在林蕊身邊,久久都不動彈一下。

林蕊聽見上鋪傳來她姐平穩深沉的呼吸,貼近芬妮耳朵邊,小聲道:“沒事,明天我來想辦法。”

知了猴這麽香,沒理由因為幾個小混混耍無賴就放棄了知了猴。那豈不是因噎廢食。

第二天一早,林鑫又早早煮好粥就出門去了。

呵,夏天也是草木榮發的季節。她姐可恰逢風華正茂的好時節。

林蕊拉着芬妮的手叮囑:“今晚你先別進公園,到門口找我,我給你想辦法。”

她的辦法是找同伴。

單身小姑娘容易碰上不懷好意的烏龜蛋子,但加上位老奶奶就大不同。

除非是窮兇極惡的匪徒,否則一般人都不敢輕易招惹中老年婦女。

江州中老年婦女歷經生活滄桑,能文能武,以一敵百,橫掃千軍。

道行不深的小混混碰上江州大媽,其戰鬥力就如大白鵝面前的林蕊,妥妥被KO的份,唯有聞風喪膽,見之拔腿就跑。

王奶奶幫兩個孩子将三輪車騎到公園門口時,林蕊趕緊沖等在樹下的芬妮招手,然後轉頭興高采烈看老人:“奶奶,我說的能陪你一塊兒抓知了猴的人在這裏。”

王奶奶原以為她随口說着玩,看到芬妮,她連連擺手:“不成不成,奶奶年紀大了,眼睛不行。知了猴鬼着呢,跑得快得很。”

“沒事兒,我們有辦法。您老人家只要跟着芬妮,保準今晚起碼能收獲七八十只。”

她壓低了聲音央求,“奶奶,芬妮想給她爸增加營養。她媽剛生孩子,她家現在困難。”

王奶奶這才點點頭:“行,那我就跟着去看看。都是好孩子,孝順。”

林蕊将手電筒塞給芬妮,又遞了個哨子過去:“萬一有壞人,你立刻吹哨子。公園巡查隊的爺爺奶奶聽到了,肯定會過去。”

解放公園的巡查隊是附近幾個大廠的退休工人自動組建的,每晚都沿着公園裏頭巡邏,有效地震懾了犯罪分子。

昨晚那幾個王八蛋一是仗着天色晚,二是大概看出來芬妮不是城裏人,存心欺負鄉下小姑娘呢。

芬妮接過哨子,跟林蕊保證:“我今晚肯定逮一百只知了猴。”

“行了吧,你可別勉強。”林蕊見有客人走來,趕緊戴好帽子口罩。

自古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她媽是廠醫,家裏頭的一次性手套以及口罩帽子總不會缺的。

《青春的火焰》樂聲中,林蕊笑眯眯地問客人:“要不要嘗嘗我們的壽司?都是剛做的,特別新鮮好吃。小鹿純子知道不?日本人就愛吃壽司。”

結果她話音剛落,對方就冒出句日語:“您師從哪位?”

哎呀媽,居然真碰上國際友人,看來追番十多年的壓箱底功力必須得使出來了。

林蕊立刻全力以赴:“書,我跟着書上學的。不過中國古代也有将米飯跟魚肉放在一起食用的方式。這就是文化最有意思的地方,因為可以傳播,也可以不斷的發展。”

客人是江州大學的外語系的日語外教,她誇獎了林蕊的手藝,卻惋惜壽司中沒有生魚片。

“我姐也在江州大學讀書,念的是醫學院。”林蕊用中日文混雜的方式交流,聽到客人的惋惜就搖頭,“不行,江州人不愛吃生魚片,再說我也沒辦法保證生魚片的新鮮。”

日本外教買走了一包壽司卷,林蕊歡快地收下錢,然後面對三張呆若木雞的臉。

“幹嘛啊?”她莫名其妙,懷疑剛才壽司卷的飯粒粘在自己臉上了。

蘇木激動萬分:“蕊蕊,你真會說日本話啊。剛才她說的我一句都聽不懂。”

“連蒙帶猜呗,人家說的都是最簡單的。”林蕊煞有介事,“語言的功能在于交流,只要能說上話,大功告成。”

她那追番學會的日語水平應對動漫跟日劇勉強湊合,更複雜的就別想了。

饒是如此,她也已經足夠鎮住蘇木和芬妮。

就連王奶奶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大有林蕊非昔日吳下阿蒙,必須得刮目相看的意思。

“到底是林工跟鄭大夫的女兒,知識分子書香門第出來的就是不一樣。”王奶奶嘆氣,“你姐姐沒說錯,你要是好好學習,肯定能考大學。”

跟着電視自學就能出這樣的成績,要是再有老師當面教,那還得了。

林蕊心道要是跟着老師學,她肯定睡得天昏地暗。她看英美劇一頭神勁,上英語課還不是習慣性犯困,聽說讀寫都不親。

哎喲,想起來了,今年她還有四級要考。也不知道2018年的世界得亂成啥樣了。

無論是十四歲的她媽,還是四十四歲的她媽,除非錦鯉光環亮瞎老天爺的臉,否則肯定沒希望考過四級。

芬妮滿臉欽佩地看着林蕊:“蕊蕊,你真了不起。”

“行了。”林蕊趕緊擺擺手,作為學渣被如此商業尬吹,她也會不好意思的,“知了猴,你們趕緊去綁膠帶吧。”

夕陽西下,公園門口的人漸漸多起來。

林蕊将一飯盒幹煸好的知了猴擺在旁邊,借着煤爐的熱度溫着。這玩意兒趁熱吃最香,冷了就沒那個味兒。

公園外綠化帶的地燈剛好打在林蕊攤子上,沒等她開始推銷,昨晚那三位地頭蛇又來了。

“喲,小鹿純子,這是什麽?今天又添新品種了?”

知了猴在江州不太受歡迎,三十年後的林蕊號稱吃遍江州大小飯店,也沒怎麽見到知了猴。

她直接用牙簽戳起一只幹煸好的知了猴,遞給帶頭的光腦袋:“大哥你嘗嘗,我哥說好吃,特別喜歡這一口。”

光頭男直接就着林蕊的手咬過去,笑得意味深長:“你哥人呢,跑哪兒去了。”

“不知道。”林蕊回答得幹淨利落,“保不齊給我找嫂子去了。我奶奶在呢,要不我問問她,回頭再告訴大哥你。”

光腦袋瞥了眼林蕊扁的跟平板一樣的胸口,笑了笑,又用牙簽戳起幾個知了猴,給兩位手下都嘗過以後,拿了三包壽司卷跟十根串串香,總算走了。

蘇木吓得心驚膽戰,佩服地看着林蕊:“蕊蕊你膽子真大,我都吓死了。”

這幾個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林蕊倒是不怕,她就是心頭滴血,三塊錢啊。這夥人拿走的東西,她能賣三塊錢了。

算了,她自我安慰,強龍壓不過地頭蛇,權當是交保護費了,總比生意做不下去強。

旁邊等着的客人待到這三位刺兒頭走,才敢靠近,好奇地指着飯盒裏頭的知了猴問林蕊:“這東西是什麽?怎麽賣?”

“知了猴,可香了,比瘦肉還好吃。”林蕊趕緊遞上牙簽,“一毛錢三個,保準您吃了還想吃。”

她本以為客人會遲疑,不想旁邊有人催促:“吃吧,要是難吃,剛才那個活鬧鬼還不得把攤子給掀翻啊。”

客人立刻掏出一毛錢,直接來了三個,幹淨利落地進了嘴巴。

林蕊目瞪口呆,她倒沒料到,那幾個人居然還具有廣告明星的效應。

暮色漸深,路過的客人越來越多。

她現在愈發覺得八十年代的江州人民購買力杠杠的,無論是壽司卷還是串串香,亦或者知了猴,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被消耗掉。

等到遠處寺廟的鐘聲悠悠響起,大喇叭提醒十點鐘公園關門的時候,林蕊的攤子已經被一掃而空,連根冰棍都沒剩下。

她跟蘇木面面相觑。

因為手上有了錢,今天他們相當大手筆,準備的材料比昨天多一倍,不想竟然也被掃蕩光了。

有些出公園門準備買了回家路上吃的客人,未能如願以償,還抱怨了兩句林蕊:“小姑娘,出來賣東西,貨就要準備周全。”

“不好意思,天熱,我們怕東西多了容易壞。”林蕊陪着笑。

她看王奶奶跟芬妮滿臉紅光地走過來,趕緊跳起來招招手。

公園裏頭的知了猴多年沒被人逮過,堪比鄭家村水坑中的小龍蝦,不知自美,标準傻白甜。

王奶奶興高采烈:“我估摸着數了下,起碼有兩百來只,能炒兩大碟子了。”

她兒子兒媳婦早年車禍去世,全靠着微薄的撫恤金撫養孫子大軍。

孩子長大後,王奶奶本指望他能頂替父職進鋼鐵廠上班。結果鋼鐵廠出了新規定,說要加強職工素質,入廠職工一律起碼得高中畢業才行。

大家私底下議論,就是看鋼鐵廠效益不錯,哪兒都往裏頭塞人,職工嚴重飽和。

後來王奶奶輾轉托了人,才将大軍活動進肉聯廠。可惜從他進廠起,肉聯廠就江河日下,每個月工資緊巴巴,祖孫倆的日子也捉襟見肘。

王奶奶還琢磨着要給孫子挑上門媳婦,那更加得精打細算地過日子。

彩禮錢要出的吧,三大件不能缺吧,結婚總得收拾清爽家裏頭吧。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樁能少了錢啊。

林蕊聽老人一面推着三輪車,一面絮絮叨叨地說話,忍不住想笑。

果然那句話說的沒錯,世界上99.9%的人煩惱都源自于沒錢。誰說寶馬車上一定要哭,坐在自行車後面凍哭的人恐怕更多。

三輪車推到雜物間門口,王奶奶鎖上門,心滿意足地拎着知了猴上樓:“行了,省了兩塊多錢。”

眼下物價飛漲,一斤肉都從一塊五漲到兩塊二,還要肉票。這知了猴又香又酥,豈不是能抵上一斤肉。

況且現在連肉聯廠職工都不容易買到新鮮肉,凍肉哪有知了猴香。

林蕊左右看看,拉王奶奶進屋:“奶奶,你想不想把知了猴真換成錢?”

王奶奶失笑:“這也就是沒錢的人用來糊弄自己的嘴巴。要真頓頓有肉,誰稀罕吃這玩意兒。”

“你賣給我,兩分錢一只,我給你賣出去。”林蕊得意地擡高下巴,“我要賺差價。”

王奶奶笑得厲害,權當小孩子糊弄她玩兒:“行行行,奶奶等你掙錢買新衣服穿啊。”

林蕊趕緊點點布袋子裏頭的知了猴數目。霍!竟然足足有三百七十五只知了猴。

等等,她要列個算式除一下,這得多少錢。

蘇木丁點兒不掩飾嫌棄:“你一個初三的學生,你好意思嗎?375÷5=75,你都不會口算?”

啊呸!她還記得住算式,沒找計算器就算不錯了!

蘇木直接從口袋裏頭數出七塊五毛錢,擺在小桌上:“芬妮四塊,奶奶您三塊五,成不?膠帶是芬妮買的,得算成本。”

王奶奶連連擺手:“等你們把知了猴賣出去再說吧。別瞎糟蹋錢,以為掙錢容易啊。”

三塊五,她家大軍一個月才六十八塊錢。她捉兩旬知了猴,就能趕上大軍一個月的工資了。

王奶奶看着蘇木,語重心長:“你攢點兒零花錢也不容易,別跟你師父似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總得想想隔夜糧。”

得,王奶奶是把這七塊五毛錢當成蘇木的私房錢了。筒子樓果然沒有秘密,昨晚她都把電視機開了,江州新聞也擋不住話音傳出去。

林蕊趕緊示意蘇木收起錢:“行,那等我們明天賣出去了,再給您錢。”

晚上在衛生間沖澡的時候,芬妮沒忍住,小聲問林蕊:“你怎麽賣啊,現在醫藥公司都不收蟬蛻了。”

她小時候還有人上村裏頭收蟬蛻,那玩意兒能入藥治病,一分錢兩個。據說再往前十年更貴,她姐姐賣的那會兒一分錢一個,兩只蟬蛻就能買一支鉛筆。

後來就越來越便宜,從一分錢兩個跌到五個,再後來,索性根本沒人要蟬蛻了。

林蕊痛痛快快地用熱水擦洗着身子,打着呵欠道:“你甭愁,山人自有妙計。”

芬妮羨慕地嘆了口氣:“你真厲害,什麽都會。”

林鑫拎着熱水壺到洗澡間,聽到屋裏頭的動靜,立刻搖頭:“她還什麽都會呢,要真會就好了。”

林蕊趕緊噤聲,擦幹身體,先發制人地跑出去盤問她姐:“你跑哪兒去了?一天都不見人。”

林鑫伸手點她的腦袋:“這話得問你,晚上去哪兒玩了?”

林蕊驚悚,下意識地否認:“沒啊,我在家看電視呢。”

這謊話撒的,真是沒一點兒質量。林鑫是實踐派,直接擺事實拿證據,她拽着妹妹的手去摸電視機:“看電視?”

看到現在,電視機根本沒發燙?簡直笑話!

林蕊想掙紮一下,說自己抵抗住了發哥的魅力,在家好好學習來着。不過沒開口,她就放棄了,顯然這話不具備任何可信度。

“我就是跟蘇木一塊兒出去溜達了。”林蕊煞有介事,“天這麽熱,我給國家節約電呢。”

林鑫戳了下妹妹的腦門:“我替國家謝謝你啊。老實交代,是不是跑去解放公園了?”

林蕊背上寒毛直豎,誰?到底是誰出賣了她?還夠不夠意思啊!

林鑫明察秋毫,哪裏還看不出問題,她頓時拉下臉:“我怎麽說的?不許再練氣功!”

她今天下午代人上物理課的時候就氣得不輕。

都全面建設四個現代化了,居然還有人在課堂上堂而皇之地表演所謂的耳朵認字。

還認字呢,能聽懂人話就不錯了!

結果那人拿那位著名的物理權威說事,強調兩彈一星的元勳以黨性保證人體特異功能是真的。

林鑫氣得七竅生煙,忍不住怒吼,牛頓再偉大,研究的煉金術也是荒謬的!

國之大恥,居然寄希望于子虛烏有的氣功超能力來解決科學發展落後的困局。

林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連否認:“沒有,我就是跟蘇木一塊兒去抓知了猴了。公園裏頭好多呢。”

不是練氣功就好。

林鑫将妹妹拉進屋,摸着她的頭壓低聲音:“你想幫助朋友,很好,但是你也要注意安全啊。昨晚芬妮才差點兒出事,今晚你又去。你以為真有事,你們三個孩子能抵什麽用?”

“不不不,還有王奶奶。”林蕊半真半假,“王奶奶說大軍哥喜歡吃這個,所以跟我們一塊兒去逮知了猴。”

林鑫這才放下心來,抓着妹妹的胳膊看,立刻心疼地皺眉:“怎麽不穿長袖啊?看看蚊子咬的。”

她趕緊從木格子上的藥箱中翻出藥膏,給妹妹抹上。

林蕊上輩子獨生女,雖然她家樓上的小哥哥對她百依百順,但男孩子到底比女孩子粗心些,她還是想要個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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