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驚聞開學季 (1)
第二天晚上回家, 林鑫帶了一包紅棗, 讓三個小的分了當零嘴吃。
可她還是不肯告訴林蕊, 這一整天她到底去幹什麽去了。
林家姐妹各懷心思相安無事了整整三個禮拜,林鑫空出時間,總算想起關心妹妹的學習。
“蕊蕊, 你暑假作業寫完沒有?後天開學你還記得吧?”
林蕊愣了下:“不是下個月才開學嗎?”
六月份高考,七月份第一批錄取通知書下來, 現在撐死七月底。她還有一個月可以各種歡快地浪啊。
林鑫目瞪口呆地看妹妹, 總疑心她不是中暑, 而是上次受過驚吓的後遺症還沒好。
“你傻啊,今天是8月29號, 9月1號開學,你總不會忘了吧。”
她真忘了,現在高考是七月份舉行。
林蕊呆若木雞,艱難地點頭:“沒忘。”
“作業呢?寫好了吧?”
林蕊可憐兮兮地擡起腦袋, 作為一個很可能需要外援擦屁.股的學渣,她非常識相地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以她資深學渣二十年的人生閱歷,她不敢對她媽的人品報太大希望。
據說,一般學霸都是先将暑假作業全部搞定後再玩, 進化版學霸是每天定量完成, 學神那是不用寫作業的存在,不在讨論範圍。
不過學渣具有普遍性, 就是在假期快要結束時再哭爹喊娘焚膏繼晷通宵達旦地補作業。
林鑫陡然變色,趕緊去翻妹妹的書包。
Advertisement
好在學期結束時, 老師抄在黑板上的作業要求,她倒是還沒丢掉。厚厚的《暑假作業》是必須的,沒懸念。
除此以外,還有英語抄單詞跟每天一篇的暑假日記,以及額外十篇作文。
對了,數學以及物理各有五張卷子等着學生翻牌。
林蕊差點兒當場跪,她現在完全理解了九十年代學生減負的必要性。喪盡天良啊,這才是1988年,有必要這樣欺負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初中生嗎?
至于這些作業的完成情況,咳咳,不好意思,嶄新嶄新。
她懷疑她穿越之前,她親媽連翻都沒翻開來過。
林鑫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來,就冷眼看妹妹,敲着小飯桌:“你幹什麽去了?”
從小到大闖禍不斷的林蕊,深谙此時必須得伏低做小的道理,立刻乖巧地認錯:“我,我忘了。”
“你怎麽沒把自己忘在大馬路上不回家呢?”
林蕊無辜地擡起頭,眨巴兩下眼睛,企圖賣萌:“到點兒肚子餓,我就想起來回家吃飯了。”
林鑫叫這個妹妹氣笑了,伸手戳她的腦門:“那你怎麽就沒察覺到精神的饑渴,想起來學習呢。”
太高深了,一下子就從低層次的生存需求升華到精神享受上去了。
“我不會游泳啊。”林蕊可憐巴巴,“遨游在知識的海洋中,我會淹死。”
林鑫狠狠地拽了下妹妹的頭發:“你現在還給我貧嘴。你自己看看開學怎麽辦吧。”
林蕊第一反應,借作業抄啊。
她從小到大的作業都指望樓上的學霸小哥哥。做人不要太勉強,不擅長什麽就趕緊換方向,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可惜當着她姐的面,她實在沒這個狗膽開口,只能小心翼翼:“我不知道。”
“現在不知道?早點兒你幹什麽去了?”林鑫心頭火蹭蹭蹭往上冒,太陽穴都一跳一跳的。
芬妮已經去醫院照顧她父親,蘇木洗好碗筷進屋,見狀立刻乖巧地轉身:“我去帶元元玩啊。”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站住!”林鑫轉過頭,摁住自己的太陽穴,“行了,現在也顧不上這麽多。趕緊先想辦法把作業對付過去。”
她手指着蘇木:“你幫她抄作文跟日記,反正你那狗爬字跟她一模一樣。”
林蕊大喜過望,原來她姐關鍵時刻也會想到作文選這個大殺器啊。
“反正都是廢話,腦袋裏頭記好作文模板就行。”林鑫繼續頭痛,“英文單詞你自己抄,起碼給我背幾個單詞啊。”
蘇木立刻幫林蕊說話:“鑫鑫姐,蕊蕊很厲害的,還會說日本話。”
林鑫狠狠一記眼刀飛過去:“多看幾遍《地道戰》,誰都會說吆西吆西。”
“不是的。”蘇木打開筆盒,拿起筆就去找作文選,“是真正的日本話,能跟外語系的日本老師說話的那種。”
林蕊決定給她媽臉上貼貼金,一擡下巴:“我跟教育臺的節目學的,老師還誇我說的好,發音地道呢。”
林鑫放下手中的暑假作業,正色道:“那你做個簡單的自我介紹試試。”
林蕊立刻挺起胸膛,開始叽裏呱啦。
開玩笑,她好歹也是混過高中cosplay社的人,這點兒難度,她完全不看在眼裏的。
林鑫認認真真地聽完,高興地點點頭:“發音還不錯,你以後可以考慮往這方面發展。我給你拿兩本書,你跟着繼續學”
林蕊先給她姐跪了:“姐,你會日語?”
她上輩子真不知道她大姨竟然還有第二外語。
林鑫莫名其妙:“這有什麽好稀奇的,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就是簡單掌握,自學水平而已。”
林蕊想捶地,無語問蒼天。
上輩子她媽到底是如何在學霸姐姐的光環下茍且偷生的啊!這還讓不讓人活?
她自己倒是忘了她常年有個對照組樓上學霸小哥哥,不也沒影響她吃嘛嘛香麽。
真要神經纖細,學渣在這個殘酷冰冷的世界裏頭,根本活不下去。
門板上響起“噠噠”的叩擊聲,盧定安在門外問詢:“林鑫,你在嗎?”
快開學了,高中班主任偷偷搞的課外輔導班也暫時告一段落。盧定安終于有空來找林鑫,正兒八經地出去約會一趟。
雖然在輔導班兩人天天見面,但談論的都是工作上的事。
盧定安認為,他們話題的範圍可以不僅僅局限于學習跟工作、
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盧先生忽略了魂穿三十年的小姨妹。
林鑫言簡意赅:“來不及了,這丫頭現在就是用刀架在她脖子上都來不及寫好。只能我們幫忙了。”
倘若是老師罰林蕊站黑板或者加倍作業,累死她,林鑫都不會管妹妹的。
活該!兩個月的暑假淨知道瞎玩,一點兒數都沒有。
奈何妹妹的班主任,林鑫認識。
這位老師最喜歡罰學生在操場上跑圈,無論寒冬酷暑。
但凡蕊蕊身體好點兒,林鑫也就随老師去了。誰讓妹妹有錯在先。
可是就蕊蕊這小身板,還跑圈呢,在大太陽底下站半個小時,她就能直接趴下。
林鑫一邊嘆氣一邊分配任務:“現在還剩下這本暑假作業跟五張試卷還有五張物理試卷。”
盧定安吓了一跳:“這麽多啊,他們老師真夠狠的。”
林蕊幾乎熱淚盈眶,她幹爸就是她幹爸,不枉她力挺他上下兩輩子。
“就是,簡直毫無人性!”
“閉嘴!”林鑫惡狠狠地瞪着妹妹,“你不寫作業你還有理了?”
自知理虧的人趕緊縮下腦袋,暗想這鍋可真不能由她一個人背。她穿歸來之前一個月,她媽不也一個字都沒動麽。
“這是最後一次幫你。”林鑫的腦袋仍舊跟針紮了似的,痛的要命,“以後你就是跑死了,我也不會管你的。”
盧定安趕緊打圓場,沖林蕊使眼色:“蕊蕊以後一定按時完成作業,對不對?”
林蕊趕緊點頭如小雞啄米,對對對,只要你幫忙搞定這些作業,您說什麽都對。
桌子支開,四個人各找地方坐下,開始埋頭補作業。
林蕊手持三支筆,抄起英語單詞來有如神助。可惜不方便用複寫紙,否則她肯定能更快。
林鑫伸過頭看了眼妹妹,沒好氣道:“就這個時候你聰明。”
林蕊惋惜,她手小,不然五支筆上陣,效果更好。
“姐,我去趟廁所啊。”
她以內急為借口,逃出家門,敲響王奶奶的屋子。
江湖救急啊,奶奶。現在的生意好到爆炸,她準備滿滿兩大鋁鍋的壽司跟串串香,都能當晚就賣的一幹二淨。
公園裏頭的氣功大師說要有大災難降臨,所以人們跟瘋了一樣,什麽都往家裏頭搬,看到什麽都要買。
還有人問林蕊的鋁鍋跟煤爐賣不賣,吓得她不輕。
買串串的客人則是聽說要打第三次世界大戰了,得趕緊往家裏屯糧。
林蕊估摸着這大師是危言聳聽,反正她肯定直至2018年,已經傳過好幾次世界末日了,可惜宇宙還沒有清除地球的計劃,末日始終不曾降臨。
至于是不是3018年末日,那就跟她沒關系了。自己過好就不錯了,還煩那麽多心。
那子虛烏有的第三次世界大戰更加沒影兒。
小孩子才會能動手絕對不哔哔,大人都是能哔哔絕對不動手。
現在科技發展尤其是核武器發展迅速,真打起來,再來十個地球都不夠毀滅的。
為了不毀了自己的窩,大家就是恨不得将對方挫骨揚灰當花肥,也不得不捏捏鼻子坐下來,堅決不能再來一次世界大戰。
林蕊叮囑王奶奶:“煮飯,奶奶您到時候一定要幫我把飯煮好。還有食材,我姐在家,我出不去。您幫我去牛肉攤拿牛骨頭,再要五塊錢的牛雜。雞雜鴨雜什麽的也要,到時候串起來。”
現在肉價一天一個樣兒,即使她買的是基本上不算肉的雜碎,也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半賣半送了。
相應的,她的串串香跟壽司也漲了價。
沒辦法,旁邊的面攤上素面跟小馄饨都漲價了,沒理由她不漲啊。那就是破壞市場的穩定和諧。
她掏出錢,塞到王奶奶手上,“你別擔心,我去找玲玲姐,讓她給你幫忙。”
玲玲姐雖然精神分裂症,但她智商還在,只要不出這棟樓,除了分外腼腆些,她沒有任何異常之處。
林蕊說要請她去王奶奶家幫忙,玲玲姐犯難地問了聲:“大軍在嗎?”
她也知道大軍不是壞人,可是她沒辦法控制自己。只要是成年男性,她都恐懼,抑制不住的恐懼。
“不在,今天他不回家吃飯。”林蕊朝玲玲姐拱手作揖,“求您了,姐姐,你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
玲玲姐被林蕊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抱着元元去王奶奶家裏頭。
現在農村分田到戶,農民心思也活了。城郊的菜農直接挑着擔子進城賣菜。
農貿市場要交攤位費,他們就在外頭擺攤。有腦筋靈活的人,索性直接挑着擔子進小區裏頭,就近服務,方便還便宜。
王奶奶跑了趟菜場買葷腥,又在樓下買好蔬菜,然後躲在沖澡間仔細清洗。
樓裏頭人多嘴雜,保不齊誰見到了要多話。
林蕊在屋裏頭心不在焉地抄着單詞,一個個字母她都認識,可組合在一起,她現在哪裏還分得清是什麽意思。
一聽到外頭門響,她立刻跟屁.股上安了彈簧一樣,“嗖”的跳起來:“我去開門。”
林鑫不得不悲哀地承認,只要不讓蕊蕊看書學習寫作業,她幹什麽都挺積極。
門開了,燙着卷發的時髦青年在門口凹了個自以為男神但實際上更像神經病的造型。
二逼青年歡樂多。
林蕊奇怪地看着他:“你找哪位?”
時髦青年做出心痛的模樣:“噢,我們小蕊蕊都不認識哥哥了?”
看着有點兒眼熟,似乎在哪見過。
林蕊不肯定這人是不是她媽的老朋友,只能敷衍:“你太帥了,閃瞎了我的眼。”
這句話取悅了時髦青年,他立刻笑起來,從口袋裏頭掏出把五顏六色的水果糖塞給林蕊:“吃吧。”
林蕊囧得無以複加。這些人到底都當她是什麽啊,怎麽誰見了她都要塞把糖。
林鑫擡起頭,無奈地笑:“孫澤,麻煩你能否不要給我妹妹吃糖?再吃她的牙齒要掉光了。”
“霍,我這可是我們家老太太從國外帶回來的進口貨。”孫澤龇牙咧嘴,“你們說她老人家帶點兒什麽不好呢,非得帶水果糖。我嚴重懷疑是擺在桌上,她随手揣口袋裏頭了。”
借此作為打發家中小輩的禮物。
林鑫也不理會他的抱怨,開門見山:“來的正好,這五張物理試卷歸你。”
“幹嘛啊。”孫澤驚訝地看着眼前的初二物理試卷,發出怪聲,“我高中都畢業了啊。”
“顧不上了。”林鑫直接丢只筆過去,“快點兒寫吧,讓我們看看物理競賽市一等獎獲得者的風采。”
孫澤抓起筆,也不看卷子,先沖林蕊怪笑:“我們蕊蕊又寫不完作業哭鼻子了?”
看看這皺巴巴的小苦瓜臉哦,嘴巴都能挂油瓶了。
林鑫皺眉:“你別逗她。蕊蕊七月份一直忙我高考的事情,累得在床上躺了好些天。後面又一直天熱不舒服,所以才沒顧上寫的。”
林蕊憋不住想笑,果然護短都是一脈相承。
她大姨跟她媽一個樣兒,關起門來撈雞毛撣子是一回事,打開門對外,那一定得護着孩子的面子。
她們家的孩子,永遠是最棒的,由不得外人說三道四。
孫澤點點頭:“行,我信你。不過你們得幫我個忙。”
他嘴上說着“你們”,視線卻集中在盧定安身上,“你借我點兒錢,我有門路可以搞到日本進口的錄像機。現在外頭你們也看到了,再屯上幾個月,保準翻幾番。”
盧定安微微皺眉:“你哪兒來的門路?別讓你爸逮到了揍死你。”
8月初市面上有小道消息說9月1日起商品全面漲價,當時就開始出現搶購潮。等8月19日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發布北戴河會上通過的《關于價格、工資改革的初步方案》,連全國都陷入了搶購狂潮。
商店裏積壓多年的電器集體被一掃而空,多少人手上抓着鈔票都買不到貨。為了搶購,不少地方都發生了大打出手的事情。
“嗐。”孫澤擺擺手,“我大表哥,我走他的路子,我可不敢惹我爸。我也不貪心,就弄個十臺差不多了。到時候賺了錢帶你平分,怎麽樣?”
說到底,這十臺錄像機是大表哥白送的人情。
林蕊在旁邊随口問道:“現在錄像機多少錢一臺啊?”
“我有門路,原價買進,三千五。至于現在啊——”孫澤拖長了聲音,晃了晃四根手指頭。
林蕊直接從小板凳上跌下去,摔得她屁.股生疼。
敢情芬妮她爸爸的手指頭還不值一臺錄像機啊。呵,真是那個什麽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巨大的貧富差距。
三千五一臺,十臺就是三萬五。
她爸一個高級工程師,每個月工資九十八塊五!她媽一個工齡二十六年的大夫,一個月到手才九十五。
林鑫趕緊将妹妹拉起來,緊張地問她:“怎麽了,蕊蕊,頭暈嗎?先吃顆糖吧。”
暈,她現在暈極了。她姐怎麽這般淡定啊,她一個穿越回來的人都暈。
孫澤興奮不已,搓着手道:“囤上幾個月,等它翻到一萬,我就出手。”
剛剛坐好的林蕊差點兒又呲溜到地上。
孫澤笑眯眯地摸摸林蕊的腦袋:“蕊蕊,等哥哥掙了錢,帶你去江州飯店吃鹽水鵝好不好?我們蕊蕊最愛吃鵝腿。哥哥給我們買最大的。”
林蕊愣了下。看來這人真是她媽的老朋友,居然還知道她媽喜歡吃鹽水鵝腿。
只是孫澤這個名字,為什麽她毫無印象?明明這個人跟幹爸還有大姨都熟的很。
聽他說話的口氣跟盧定安字裏行間的意思,這也是位官二代。随随便便就能找人搭夥做三萬多的生意,那肯定是實權派。
按照她上輩子從小在機關裏頭長大的經驗,一般官二代最終連提都不被提起,肯定是家裏出了事,而且事情還不小,甚至是原則性錯誤,大家都得忌諱莫深的那種。
她有點兒同情地看着孫澤。此時神采飛揚的青年,不知道三十年後又身在何處。
孫澤看小丫頭皺着包子臉,忍不住伸出手去捏捏。
原本趴在桌上抄作文的蘇木立刻不高興,瞪着眼睛一把推開孫澤:“你幹嘛?”
蕊蕊最讨厭人家捏她的臉了。個個都沒輕沒重的,以為臉捏得不疼啊。
孫澤哈哈大笑,指着蘇木看林鑫:“哎喲,你家小妹妹還有位小騎士。”
林鑫無奈:“行了,你趕緊寫試卷,成不?”
孫澤調皮地朝林鑫敬了個軍禮,然後深情款款道:“當然,我願意為您服務,我的玫瑰,我的美人。”
說着,他嘴裏頭還哼起了那首著名的法語歌《玫瑰人生》。
模樣兒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林蕊覺得盧定安沒直接一水杯砸在這人腦袋上,肯定是因為她幹爸涵養太好。
作業大軍的主力軍是林鑫,她左手操筆,直接撕下暑假作業後面的答案,從頭開抄。刷刷刷的,筆走龍蛇。
林蕊的單詞是最快抄寫好的。完了她也不好意思閑着,又拿起作文本開始抄作文。
奈何《作文選》就一本,蘇木已經在抄日記了。
六十篇日記,每篇字數不少于五百,簡直喪心病狂。哪有那麽多東西好寫啊,她絕對不可能吃顆荔枝就幻想自己變成小蜜蜂。
好好的當人有什麽不好?投胎當國寶熊貓還要被雙足獸圍觀拉粑粑,毫無隐私可言。
沒有作文選,林蕊只能幹瞪眼。要她寫啥?她倒是想寫她穿越了呢。不過肯定會被老師罰去操場跑圈。
林鑫無奈,只能将自己的高中作文本翻出來,讓妹妹照着抄。這還沒有被老師發現的風險。
一屋子五個人,個個埋首不語,人人抄得昏天暗地。
林蕊豎着耳朵聽窗外傳來“昏睡百年,國人漸已醒……”的粵語歌聲時,頓時渾身一個激靈。
電視臺放《霍元甲》了,晚上五點鐘了,她得趕緊準備出攤了。
林蕊立刻捂住肚子,誠懇地看她姐:“姐,我餓了,手發抖,眼睛也花了。”
中午他們就湊合着就着早上剩下的米粥,每人吃掉了一個花卷。
林鑫左右上下轉動脖子,她同樣又累又餓,擡起頭時,眼前都發黑。
“算了,今天大家都太辛苦了,我們出去吃飯吧。”盧定安放下筆,看看剩下的作業量,“沒事,再明天一天趕趕,肯定能完成。”
孫澤甩甩胳膊,嘆了口氣道:“盧先生,找您做生意,可真不容易。我這又出工又出力的。”
林蕊在心中笑,可不是麽。三十年後想找她幹爸做生意的人多了去,能搭上話卻寥寥無幾。
家裏頭沒什麽能拿出手的硬菜,加上現在點火燒煤爐還不知道要耽誤到什麽時候,大家都餓壞了。
林鑫點點頭,沒堅持:“行,我們出去吃飯,我請客。”
孫澤立刻擺手:“不,在我的人生準則中,不存在讓女士請客的道理。走吧,我們今天吃點兒實惠的,好吃不貴。保準你們吃了一趟還想第二趟。”
一行五人出門,林鑫聞到空氣中彌漫的香辣味。
她目光落在熊熊燃燒的煤爐上,笑着跟王奶奶打招呼:“奶奶,你給我大軍哥煮什麽好吃的呢?”
“沒啥,火鍋。這玩意兒湯好了以後,吃的時候反而方便,直接涮涮就行。省的我大熱的天還要炒菜。”
王奶奶朝林蕊擠眉弄眼,表示放心,一切盡在她掌握中。
林蕊指指外頭,示意她吃過飯就回來。今晚繼續出攤,少讓她掙一天的錢,就相當于割她身上一塊肉。
介于她現在身上沒二兩肉,小腰細得像麻杆,她也不想割肉減肥了。
孫澤領着一行人穿過大馬路,然後拐進條巷子當中。
他熟門熟路地推開面館的門,直接幫同伴每人都點了碗燴面,笑着招呼:“嘗嘗,我們家老太太最愛這一口,地道。”
盧定安掃視幹淨整潔的店堂,聞着面湯香,笑道:“還是你會吃,什麽好吃的都能被你找出來。”
孫澤哈哈大笑:“你們創造未來,我享受當下。”
他站起身,又去巷子口的鹵菜店,斬了半只鹽水鵝過來,還特地将兩只鵝腿分給林蕊跟蘇木:“你倆多吃點兒,腿上有勁才好走四方。”
林蕊看着面碗裏頭陡然出現的碩大鵝腿,有點兒囧。
孫澤卻笑得不行:“別小看這家,他家的鹽水鵝才叫好吃。別看江州飯店賣的貴,那真是糊弄老外的,味道不咋樣。”
林蕊只得道謝,抓着鵝腿吭哧吭哧啃起來。她嚴重懷疑孫澤是惡趣味,故意不讓鹵菜店的人将鵝腿斬斷。
孫澤目光轉到盧定安臉上,正色道:“怎麽樣?錄像機現在可是走俏的很。七月份什麽價格,現在又是什麽價格?到時候肯定能瘋掉。”
林鑫微微蹙額:“應該能控制住,總不會沒極限。”
孫澤樂不可支,壓低聲音道:“你等着看,其實劉老跟吳老都反對立即進行物價闖關。南朝鮮的樸正熙搞‘重化工業運動’,以為能拖住。結果呢,你們看人心惶惶,通貨膨脹,他自己也被刺殺了。”
林鑫放松了肩膀,輕聲道:“可是人家的經濟發展上去了。”
孫澤笑得愈發厲害:“沒錯,任何改革都會有犧牲者。不好意思,我格局低,我是享受派,先掙錢再說。十億人民九億倒,還有一億在尋找。”
盧定安喝了口面湯,輕聲問:“就沒考慮過劉老跟吳老的意見?”
“小道消息,反正我也不可能看到。據說雙方唇槍舌劍,兩不相讓,把部長們都給吓呆了,誰都不敢吱聲。”孫澤豎起大拇指,“佩服,不愧是泰鬥,有風骨。”
盧定安哭笑不得:“就你怪話多,行,一會兒我還有點兒事,晚上我再去找你。”
孫澤哈哈大笑:“君子有成.人之美,我絕對不當不識相的人。”
林蕊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學霸聊天都無聊,話說一半藏一半,她也沒心思聽。
她吭哧吭哧吃完嘴裏頭的鵝腿,又開始苦大仇深地跟燴面奮鬥。
媽呀,好大的碗。
裏頭又是海帶絲又是豆腐絲又是鹌鹑蛋,還有羊肉羊湯,這一碗能抵得上她三頓了。
店面的時鐘走向五點四十時,林蕊總算解決掉碗裏頭的吃食,立刻站起身,推開碗,一本正經地強調:“姐姐,我要回家看《射雕英雄傳》了。你跟盧哥慢慢轉悠。”
林鑫看着空空如也的碗,吓得不輕。蕊蕊居然吃掉了這麽多。
“你肚子難受不難受?”
“沒事兒,就是夜宵省了。”林蕊一揮手,直接拉起還要吃鹽水鵝的蘇木,“快點兒,電視要開始了。”
蘇木無奈地放下筷子,龇牙咧嘴地跟着她走。
林鑫頭痛,只能捏捏眉心自我安慰:“抄了這麽多遍,她應該能記住幾個單詞。”
看電視就看電視吧,《霍元甲》也行,蕊蕊要照着練習武功,說不定還能強身健體。
盧定安莞爾。
孫澤可不給面子,立刻放聲大笑,在胸口怪模怪樣地畫了個十字:“願上帝保佑您,我親愛的孩子。I have a dream.”
林蕊一路拖着蘇木飛奔回家,急得不行。
完了完了,現在太陽都要掉下山了,她的壽司卷還沒做啊。晚一個小時出攤,就意味着少掙一個小時的錢。
她氣喘籲籲地奔上樓,正碰上王奶奶伸手張望:“哎喲,我還以為你今晚要歇歇呢。”
“不能歇。”林蕊擺擺手,“昨晚我又沒跟人說今天不做生意。萬一有客人大老遠的找過來怎麽辦?”
中華民族果然是吃貨遍地,饕餮之徒對于美食的追逐孜孜不倦。
林蕊真不是吹牛,她上個禮拜還碰上位倒了三班公交車,穿越大半個江州城,就為了來嘗嘗串串香跟壽司卷的客人。
王奶奶忍不住笑:“我們蕊蕊要做成老字號咯。”
林蕊心道這可不容易,畢竟串串香是川菜。她現在也不過占着物流不夠發達的便宜。
等到麻辣燙橫掃神州大地,一統江湖的時候,估計就沒她什麽事兒了。
畢竟,她也沒啥秘方啊。
林蕊去敲玲玲姐的門。現在時間來不及,那就只有請玲玲姐幫忙做壽司卷了。
誰知道房門一開,林蕊就看到桌子上大海碗中整整齊齊碼放着的壽司卷。
玲玲姐臉上戴着口罩,正一邊做壽司,一邊輕輕哼着不知名的歌。
夕陽最後一道光柔柔地落在玲玲姐的臉上,她眉目姣好,粉頸低垂,美好的如夢似幻。單是長長的眼睫毛,就勾勒出這世間最美好的弧度。
林蕊看傻了眼,等到回過神來,她再一次堅定信念。
她要掙大錢,以後娶美人回家。什麽都不要美人做,只要讓她看着,摸摸美人的小手就行。
“蕊蕊。”玲玲姐又喊了聲隔壁家妹妹的名字,看她呆愣愣的樣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嘗嘗看,味道對不對?”
王奶奶先替玲玲姐打包票:“蕊蕊啊,你玲玲姐做的好得很。真好吃,一點兒也不比你差。”
林蕊嘗了一個。果然美人的手指頭都自帶仙氣,真是好吃。
蘇木也夾起一個放進嘴裏,仔細品嘗,最後異常耿直地蓋棺定論:“沒啥區別啊,都差不多。”
不就是壽司嘛。
林蕊轉過頭,幽幽地看着蘇木。
少年,你這樣不行的,會注孤生。
今天出發的時候略晚了點兒,車子騎到解放公園門口,已經有人等在林蕊平時出攤的地方。
看到三輪車過來,那位外文系的日語老師才松下口氣,高興道:“我還以為你不做了。”
林蕊熟練地以日語應答:“怎麽會不做呢,我做出來的食物被大家說喜歡,我非常高興。”
她将壽司卷遞給老師後,又再一次邀請對方品嘗知了猴,“真的很香的,你可以免費試吃。”
誰知對方立刻變色,趕緊告辭走了。
林蕊聳聳肩膀。沒事兒,她的知了猴很受歡迎,好多人都說比肉香。
她又繼續歡快地做她的生意。
孫澤胳膊上挂着位長發姑娘,站在解放公園門口看了半天。
長發姑娘高興道:“怎麽樣,像小鹿純子吧。好多人都是為了來看她一眼,特定跑來買吃的。”
孫澤暗哂,難怪不紮小辮子了呢,合着是為了這個。別說,還真有點兒像,這肉嘟嘟的小臉。
他牽起姑娘的手,壞笑着走到林蕊跟前:“喲,我們蕊蕊這是要當萬元戶啊?”
全民皆商的時代,原來不止大學教授在校園裏頭支起小鍋賣馄饨,初中生也上大街搞小吃了。
林蕊渾身一個激靈,立刻警惕地擡起頭。媽呀,怎麽是她姐跟姐夫的朋友。半個小時前,他們剛在一張桌上吃過鹽水鵝跟燴面。
“《射雕英雄傳》好看嗎?”
林蕊見招拆招:“不好看,沒有我的壽司卷跟串串香還有知了猴好看。漂亮姐姐,你要不要嘗嘗啊?”
孫澤哭笑不得:“你這丫頭,做生意做到我頭上了。”
“不不不。”林蕊心頭在滴血,無奈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請姐姐吃的。”
孫澤立刻掏錢包:“行了吧你,我占你一個小丫頭片子的便宜。回頭再讓你挂嘴邊笑話我?你想的倒挺美。”
林蕊丁點兒不含糊,立刻接過五塊錢,幹淨利落地遞過兩包壽司卷,五串牛肚五串鴨腸五串油豆腐,然後又包了十只知了猴,遞給孫澤:“歡迎再次惠顧。”
孫澤傻眼:“你可以啊,一分錢都不找給我。”
林蕊理所當然:“物價飛漲,找不了。”
旁邊逛過來位黑人留學生買串串香,林蕊立刻以熟練的英文招呼客人,順帶着還推銷掉兩盒壽司卷。
孫澤在邊上慢條斯理吃着知了猴,笑眯眯地看她:“蕊蕊英語不錯啊,怎麽期末還考不及格?”
林蕊沖他“嘿嘿嘿”,然後憤怒地扭過頭:“本來打算請你吃冰棒的,這下沒有了。”
孫澤笑得厲害,直接掏錢去旁邊賣了兩根奶油冰棒,遞給她跟蘇木:“好了,不生氣,哥哥請你們吃還不行麽。”
林蕊脫下口罩,趕緊抿了口。她不得不承認,奶油冰棒的确比三分錢一根的冰棍好吃。
蘇木幽怨地看了眼林蕊。
從第一天做生意起,蕊蕊就說要請他吃奶油冰棍。結果到現在,要不是有人請,別說一毛錢一根的奶油冰棒,他連五分錢一根的小豆冰棒都吃不上。
林蕊信誓旦旦:“你等着,我請你吃冰淇淋。”
蘇木立刻扭過頭,他信她才怪!
遠遠的,路燈底下,林鑫斜跨小包,皺着眉頭看妹妹的小吃攤。
盧定安在邊上安慰她:“沒事,開學就停下了。她也沒空弄。你看,蕊蕊英語說得多溜啊。初三不是有英語競賽麽,咱們争取讓蕊蕊去參加,說不定能保送中師的英語專業。”
現在國門打開了,各行各業都需要外語人才,國家也加強對外語教育的重視。
想辦法進中師,将來當英語老師,無論将來進修不進修,都是條不錯的出路。
林鑫頭痛:“我還是希望蕊蕊将來最好能上大學,開闊眼界。”
不過當老師也不錯。
雖然現在老師收入低,甚至連工廠都不願意跟學校搞聯誼,但起碼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