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此財不能留
鄭大夫折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家拿存折。
當家主母看着上頭的三千五百塊, 咬咬牙一狠心, 直接奔去了銀行。
經過前面的加息政策, 現在跑到銀行搶兌的人總算不用排成一條長龍。
輪到鄭大夫的時候,櫃臺職員還不樂意:“現在利息高,你這麽取出來可不劃算。”
好不容易有存定期的儲戶, 再取錢,他們行第四季度的任務額真要完成不了。
“我又不占國家的便宜, 我買國庫券呢, 我心甘情願地借錢給國家搞建設。”鄭大夫的心一陣接着一陣抽痛。
這可是他們夫妻攢了好幾年的獎金。本來兩口子打算給家裏添個冰箱, 廠裏頭逢年過節發的東西也有地方擺。
後來看外頭搶購成那樣子,兩人又覺得沒冰箱也能照舊過日子, 實在不想非要争得跟烏眼雞一樣,白給國家添麻煩。
櫃臺聽說她要買國庫券,銀行又有攤派銷售國庫券的任務,立刻痛快地蓋章子給她取光了存折上的錢。
奈何林母到銀行時間就不早了, 等取完錢,銀行大廳裏頭的鐘分針跟時針重疊到一起,恰好十二點鐘。專門管國庫券業務的職員半秒鐘都不願意耽誤的,立刻關窗口下班。
鄭大夫今天跟同事講好讓人家幫忙代半天班, 她總不能讓廠裏頭醫務室開天窗, 只得心驚膽戰地将一大沓子十塊錢的鈔票塞進包裏頭,直接帶去鋼鐵廠。
她坐在醫務室中心不在焉, 打掃衛生都把簸箕裏頭的垃圾倒在了地上。
林父過來喊妻子一塊兒去自己車間食堂吃飯。
此時的國營廠都有食堂,江州鋼鐵廠更是家大業大, 每個車間都有自己的食堂。不同車間的人在不同食堂吃飯,如同林母這樣沒有車間身份的人員則随意選擇用餐地點。
今天中午,林建明所在的車間食堂燒了妻子愛吃的雪菜黃花魚。他特地過來叫人,剛好有事情要跟她講。
林母此時哪有胃口吃飯,聽到丈夫的聲音,她才想起來應該跟丈夫說一下家裏頭錢的用處。
林建明沒意見,他原本花銷就不大,家中的存折一直是妻子拿着,他不管錢。現在妻子說要将錢舍出去給兩個孩子消災,他也沒二話說。
比起一臺電冰箱,自然是倆孩子的安危更重要。
他們夫妻都是老黨員,信仰了一輩子共産主義。現在就是封建迷信了,相信因果報應,也不願意将錢花在寺廟道觀裏頭。
別以為他們不知道有不少地痞流氓套上一身衣服就假裝方外之人。
既然從哪兒來回哪裏去,國家給他們發的錢,自然回到國家手上最穩妥。再說國家不是號召了麽,愛國就買國庫券。
從1981年發行國庫券起到現在,林家就是手上再緊,每年也會擠出一兩百塊錢買國庫券。不指望國家還錢,就當是支援國家建設。
林母有些犯愁:“老闵家裏頭有事,這幾天醫務室我都走不開,你下午能不能請會兒假去趟銀行把國庫券給買了?”
三千多塊錢的現金擱在身邊她心慌,再說早一分鐘獻給國家,這事兒早一分鐘塵埃落定。
林父也為難:“我正準備跟你說,吃過飯我就得趕火車跟老魏他們一塊兒去太鋼出差。”
林母等不及,索性将皮包塞給丈夫:“那你就去山西把國庫券給買了吧。反正在哪兒買,都是給國庫捐錢。”
她現在都後悔早上失魂落魄的,沒把蘇木身上的錢一并給收繳上來,全都買國庫券。
算了,子債父母償。
等晚上孩子放學回來,她再把錢拿到手,去銀行存個十頭八年的定期,也算是為國家建設籌措資金了。
可惜鄭大夫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因為蘇木花錢頗有何半仙一擲千金的風範,已經一把頭将錢給花的一幹二淨。
他下晚自習将自行車鎖進樓下自己家裏頭時,剛好聽到隔壁車間主任家裏頭在吵架。
世界上絕大部分夫妻吵架原因無外乎兩種,一是有了外心二是錢出了問題。
車間主任家兩口子也沒翻出新花樣。
他們的兒子今年要結婚,女方家裏頭一定要備齊了三大件。這也是江州城裏頭通行的規矩,沒的說。反正三大件也是給小兩口用,婆家娘家誰也不占便宜。
但是現在電器價格一天一個價兒,原本男方籌措好的錢,又出了個窟窿。
車間主任是堅定的物價回落派,相信國家一定會采取政策,讓物價回歸到年初水平。所以外頭搶成犯罪現場他也巋然不動。
可惜國家的确采取政策了,奈何三大件中無論彩電、洗衣機還是收錄機,誰的價格上了高山都下不來,集體睥睨車間主任。
這下子,他老婆不樂意了,催着丈夫趕緊去把前頭借給親戚朋友的外債集體收回來。現在他家也有急用。
車間主任倒沒有忤逆妻子,乖乖出去轉了一晚上。
“結果他就給我收回來這些!”主任老婆揚着手裏頭的股票,氣得七竅生煙。
就沒見過這麽敗家的老爺兒們!
股票重新出現在神州大地還沒幾年,公衆對這玩意兒普遍缺乏了解,自然不願意主動購買。有些股票挂出來幾個月甚至半年都乏人問津。
地方政府一看這樣不行,只得通過強調愛國建設軟磨硬泡地進行攤派,尤其號召黨員幹部購買。可眼下大家都不富裕,每個月拿到手的錢對付過日子都顧頭不顧腳,哪裏有錢認購這玩意兒。
嘿,前頭國庫券強行扣工資攤派,現在又鬧出個股票。外頭什麽都在漲價,就是工資不漲,雞鴨魚肉統統買不起,幹啃菜葉子還要再刮層皮,這日子到底還讓不讓人過?
既然叫誰買人家都不樂意,為了公平起見,那就抓阄吧。抓中的人就得認命,高興不高興,都得買。
鋼鐵廠效益好,每個月獎金都要跟工資肩并肩了,廠裏職工相形之下屬于社會上的富裕階層。
車間主任又是個樂善好施的性子,親戚朋友手頭不湊巧求上門來,他二話不說就幫襯了。
拉拉雜雜幾年下來,他居然借出去兩千多塊錢。
可惜借出去的是錢,收回頭的就是蓋着紅章的票證。
車間主任試圖跟妻子講道理:“他們也不是欠錢不還。那個老趙你知道的,家裏頭老娘一直身體不好。去年風濕病住院花了千把塊,到現在還打饑荒。”
他晚上登門的時候,兩口子居然就着醬油湯吃白飯。
“還有老劉,一家子七口人擠在雜物間裏頭。昨晚上外頭下大雨,家裏下小雨。今天老頭子就發高燒,還硬撐着不肯去醫院。他沒的報銷,怕花錢。”
“我家老四你也不是不清楚,秀芬農業戶口,在江州城根本找不到正經工作。他們那個街道工廠正式職工都發不出來工資了,何況她還是臨時工。”
侄兒侄女都是上學正用錢的時候,老四兩口子好幾年過年都沒添件新衣服了。
車間主任登門,朋友跟弟弟幾家人都羞得恨不能挖地洞。
可沒錢是真沒錢,他們也變不出來錢。
車間主任看着心酸,索性直接拿了相同面值的股票來銷賬,就當自己是借錢給國家了。
自古忠孝難兩全,當了好哥哥好兄弟,就難以當好丈夫。
車間主任的老婆氣得要冒煙,就他古道熱腸,就他兄弟情深,就他高風亮節!要是當時就買好三大件的話,哪裏還至于像現在這樣捉襟見肘。
旁邊有人過來勸。結果不勸還好,越勸車間主任老婆哭得越厲害。她願意當惡嫂嫂擠兌小叔子跟妯娌?她願意逼到朋友家門上去?可她家也要關起門來過日子啊。
蘇木聞聲探進去腦袋聽了半天,沒整明白兄弟姊妹的恩恩怨怨,就聽到“股票”兩個字。
他直接拍出一千三百塊錢的信封:“好了,嬸嬸你別哭了。這些錢能買多少股票,你讓叔叔兌給我就行。”
車間主任的老婆哪裏好意思占小孩子的便宜。
眼下股票在大部分人眼中跟國庫券一樣,都是國家問老百姓借錢搞建設。鬼知道這些紙什麽時候能變成錢。
要真這麽好,國家能拿愛國大義強行攤派下去嗎?但凡要愛國,都得做好犧牲的準備。
蘇木這麽一說,車間主任的妻子倒沒臉再吵。
她趕緊抹幹淨眼淚,将孩子的信封往回推:“沒事,嬸嬸就是跟你叔叔拌兩句嘴。你趕緊把錢拿給你嬢嬢存起來。你爸也真是的,怎麽能讓你身上帶這麽多錢,碰上小偷怎麽辦?”
蘇木搖搖頭:“沒事,我爸臨走前就想收集股票來着。結果雜事多,一直沒顧上。”
旁邊過來勸架的人立時了然。
早幾年,文革時期的郵票已經好幾百塊錢的外彙券才能買一張。這兩年,80年發行的猴票更是備受追捧。
看來何半仙另辟蹊徑,把股票當成郵票收集,指望着有一天能發財。
這種虛無缥缈的事,從來都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說不定就叫何半仙撞到寶了呢,人家願意,他們也沒攔着的道理。
車間主任夫妻還是不好意思,總覺得自己有點兒趁火打劫,哄騙了小孩子的意思。
最後夫妻倆給蘇木按照票面價值打七折,一千三百塊錢愣是換給他一千九百塊的股票。
末了,主任老婆又咬咬牙,再塞給他一張一百塊面額的股票,算是湊成二十張整數。
車間主任從朋友家拿股票抵債的時候,朋友堅持按照國庫券黑市八折兌換的原則給的股票。
現在,人家何半仙父子倆願意伸這個手,他們再打一成折扣。
旁邊有手頭寬裕些的,也三十五十的湊起來,半開玩笑地表示他們也收藏個新鮮玩意兒,将剩餘的股票給買走了。
攤上買股票算倒黴,大家能幫一把是一把。
一場家庭糾紛就這麽消弭于無形中。
林蕊“啪嗒啪嗒”地下樓來,只看到大家散場的畫面,滿心疑惑地催促蘇木:“你幹嘛呢,快點兒上來,媽下的面條都要坨了。”
原本下晚自習後,林蕊都是拉着蘇木一塊兒上樓吃夜宵。
今晚她內急,到了筒子樓就沖上去解決三急問題。見蘇木久久不上來,她媽又在催,她這才跑下樓找人。
車間主任正要關自家門,看到林蕊,趕緊交代:“跟你媽說一下,給蘇木弄本集郵冊子,別讓票還潮。品相不好,後面不好出手。”
林蕊滿頭霧水,胡亂應着,直接拖人往樓上走:“什麽郵票啊,你還集郵啊?”
現在集郵是熱門愛好,每當發行新郵票,郵電局門口都會排成一條長龍,大家争相購買。
林蕊第一次見到這架勢的時候,還以為購物狂潮連信封跟郵票都不放過。
蘇木搖搖頭,随手将全部家當換來的二十張紙随意往林蕊手上一塞:“給你。”
“什麽啊,這是。”
此時的股票還是實物票證,看上去跟鋼鐵廠的飯票有點兒像,每一張的面值都是定額的。
樓道間燈光昏暗,林蕊将票證舉到眼前勉強辨認出“股票”兩個字,再反過來看背面,蠅頭小字寫着“不記名不挂失”。
她一時間甚至沒反應過來,茫然地擡起頭看蘇木:“股票?”
蘇木點點頭:“對啊。”
林蕊有點兒犯傻:“你問他們買的?你買這個幹嘛?”
蘇木肚子餓了,急着去吃嬢嬢做的打鹵面,一邊往樓上奔,一邊漫不經心地回應:“買給你玩兒啊,你不是想要股票玩嗎?”
前面都在孫澤跟前念叨幾回,說什麽要有門路買到股票就好。他還以為多稀罕的東西,原來跟國庫券長得差不多,就是張蓋章的紙。
嗐,早說嘛,他早點兒買給她就是了。這玩意兒黑市上肯定有,說不定一張外彙券就能換好幾張。還要她成天挂在嘴上叨叨個沒完。
林蕊捂着胸口難以置信。
媽呀,千金買一笑,這妥妥的霸道總裁範兒。
嘿,小子,你還說你沒暗戀我媽!你這是愛慘了她,時刻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吧。
蘇木羞憤難當。
蕊蕊實在太不純潔,老是說莫名其妙的怪話。
她想要股票,他手上有錢,那就買給她好了,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林蕊激動難耐,少年,你知道你此刻有多秒人嗎?天啦!比承包整個魚塘的霸道總裁還總裁。
男人重要的不是有多少錢,而是願意為了女人花多少錢。就連那一米四的小個子都閃現出兩米八的高大既視感。
“我就不明白了,你怎麽就沒能追到我媽呢。”林蕊生怕叫其他人聽見,拽着蘇木胳膊,堅持要跟人家咬耳朵。
可憐少年郎已經面紅耳赤到快要爆炸,說話都咬舌頭:“你……你胡說八道什麽啊。”
林蕊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當中。
她媽當初跟她親爸是相親認識的。
那個年代女孩子二十三歲,又已經工作七八年還不找對象,組織都要當成老大難。在這種情況下,兩邊看得差不多了也就直接領證辦婚禮過日子了。
要說她媽有多愛她親爸,她上輩子還真沒感受到。
這種典型相親模式的婚姻感情多半需要婚後慢慢培養,可她媽婚後生活并不幸福。
先是她的出生導致父親“絕後”。然後1998年國企下崗潮,她爸被廠子掃地出門,父親那一頭的人更加視她們母女為喪門星,認為是她們給他家帶來了黴運。
後來實在過不下去,她媽離婚帶着五歲的她淨身出戶。
這麽長時間裏,蘇木去哪兒了呢。
十年的時間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讓此刻滿心滿眼都是她媽的少年竟然漠視自己深愛的女人遭遇的一切不幸。
蘇木差點兒沒被少女給逼瘋。蕊蕊什麽都好,就老是愛講怪話。明明沒有的事情,卻被她當成真的一樣。
林蕊覺得不能逼人太狠,少年郎也是要面子的。
“好,咱們不說這些。你就說說看,你跑哪兒去了?”
即使沒有愛情,這麽多年的親情友情終歸還在吧。那一家子往死裏頭欺負她媽,他居然袖手旁觀?
蘇木立刻捋袖子,憤怒道:“怎麽可能,我不揍死他才怪。”
林母在屋裏頭等得不耐煩,伸腦袋出來看動靜,聞聲立刻劍眉倒豎:“你要揍誰啊?”
好的不學專門學拐的,沒看到連大軍這個混日子的都迷途知返,今兒吃過午飯就跟着周師傅出去跑車了嗎?
都是老何這家夥不成樣,把好好的孩子給帶歪了。她一定得把人糾正回頭。小苗不糾,以後長大了就是歪脖子樹。
“進來,嬢嬢有話要跟你說。”林母關上房門,滿臉嚴肅地看着蘇木,“你賣蛇掙的錢不能留,必須得舍出去。”
林蕊得意洋洋地顯擺手上的股票:“沒錢了,蘇木的錢都給我買這個了。”
她終于明白女人為啥那麽喜歡讓男的給自己買東西了。不是自己買不起,而是妥妥的魅力值體現!
沒有人不喜歡被愛被寵愛。
鄭大夫看小女兒捧着面碗,那副尾巴翹上天的模樣就想拍她。
慣的她喲,一千多塊錢,就因為她稀罕股票好玩就買給她。她稀罕的東西怎麽那樣多啊。
鄭大夫只能在心裏頭自我安慰,算了,股票也是國家鼓勵買的,就當是為國家建設做貢獻。
林蕊端着碗往嘴裏頭吸溜面條,她媽用肉丁、雞蛋、蘑菇還有木耳打的鹵子可真香。
她呼嚕嚕吃着,還要興沖沖地湊上去顯擺她收到的禮物:“這股票什麽時候上市啊?”
上輩子她家沒人炒股,自然也就沒誰研究股票,票面上的企業名字她聽都沒聽過,也不曉得以後能不能暴漲。
不過她聽說這種原始股一旦上市,簡直要拿着麻袋往家裏頭拖鈔票。
大發了,到時候說不定不僅僅是萬元戶,直接飛躍成百萬元戶呢!
等待那時候,她就發展她的小龍蝦事業。
林蕊沒想過要在證券市場沉浮。她不懂股票,也對這些興趣不大。
她只記得一句話:不懂股票的人玩股票,遲早有一天會被玩死。
上輩子她媽有位同事原本身家好幾百萬,名下好幾套房子,還開了輛比領導氣派多了的切基諾。
平常大家都稱他為股神,向他咨詢如何炒股。
結果她穿過來之前,這位牛人叔叔的切基諾被債主開走了,家裏的幾套房子連住着的那套也一并抵押了出去。一家人只好去老丈人家擠一擠。
叔叔數度想自殺,卻擔心人死了債還要落到妻兒頭上,只能捏捏鼻子逼着自己繼續活下去。
說不定他還恨三十年前公務員不許買股票這個隐形規定沒有真正施行下去呢。
哪回股災沒幾個人跳樓啊。
2008年股災的時候,她家的鐘點工阿姨将原本準備給兒子買婚房的首付款拿去買股票,指望着賺點兒裝修費。
結果不說也罷。
再往前數,她年紀太小,不知道距離1988年最近的股災到底是哪個時間點,她還是別托大了。
一般死得最慘的從來不是傻瓜,能夠正确認識自己能力的人絕對不會慘到什麽地步。
最慘的往往是自以為聰明的半瓶水。
她還是穩妥點兒等到股票一上市就套現,拿到錢趕緊去賣吃的。即使辛苦點兒掙錢少點兒,實打實的東西進進出出,她踏實。
林母看她那種財迷的樣子就頭痛,什麽上市發財,這是為國家建設籌措資金!
當媽的人太陽穴一陣跳,擺擺手讓嘴巴快咧到耳朵上的女兒先放下碗,把家裏頭的相冊拿過來。
林蕊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媽将兩本相冊上的照片集中到一本上,然後将股票收進那本空相冊中,恭恭敬敬地放在祖宗牌位跟前。
媽呀,鄭大夫真将股票給供奉起來了。
說好的科學發展,不封建迷信的呢?這還不如信個大師,好歹大師的生物學屬性尚屬于人。
林母真恨不得拿膏藥貼住女兒的嘴。禍從口出的道理,她就不懂嗎?
林蕊端着碗趕緊躲到蘇木後頭,兀自要将鄭大夫從迷信的泥沼中拉出:“哪兒來的蛇大仙顯神通啊,根本就是幾條不同的蛇。”
她幹爺爺的家原本就是個雜物間,常年曬不到太陽陰冷潮濕,蛇可不愛嗎?
都說蛇蟲對天氣變化最敏感,螞蟻下雨天前還忙着搬家呢。前天夜裏頭要下大雨,蛇可不得找個地方躲雨。
至于醫院裏頭那條二度咬人的銀環蛇,有兩種可能。
第一,警察慌亂中的确沒能打死它,只是讓他短暫暈厥了過去,後來它清醒過來,就聞着味兒又找到了那三個盜墓賊,直接又補了一嘴巴。
第二,死蛇已經被人拿走了。
醫院急診多忙啊,護士根本不可能始終坐在護士站,而是來來往往不停地奔波。蘇木都說銀環蛇值錢,其他人想必也知道啊。這順手牽羊怕羊羔咩咩叫,捎帶着拿條死蛇總不怕蛇嚷的滿天下都知道吧。
至于為什麽不連化肥口袋一并拿走,當然是因為口袋的存在過于打眼,不如換個容器裝蛇神不知鬼不覺啊。
小偷還經常掏光錢包裏頭的鈔票,再把錢包塞回頭呢。
不用說,照片裏頭出現的那條游走的蛇是另外一條。它也許聞到了自己同伴的氣味,所以才出現在護士站附近。再咬人也是因為那幾個人身上沾有蛇腥味。
兩條蛇都露臉了,那第三條就更好解釋了。那條企圖攻擊蘇木的蛇,原本就一直待在西郊的坑洞裏頭。避蛇草也是盜墓賊跟警察行動的時候,被踩進去。
蛇怕冷,氣溫一下降活動就變遲緩。先前老巢慘遭人類抄家,那蛇就被刺激過度。等到蘇木靠近的時候,它為了自保肯定要攻擊它眼中的入侵者。
林蕊吸溜完最後一口面條,連鹵子都喝得一幹二淨,得意洋洋地跟她媽擺科學講道理:“咱們不說別的,就說最簡單的物質守恒定律。一條蛇這麽來來回回跑來跑去,得消耗多少能量?”
一條銀環蛇能有幾斤重,即使吃的再膘肥體壯,存藏的能量也是有限的。人類會脫力而死,蛇也一樣啊。
累成蛇幹它都沒能耐八千裏路雲和月。
況且那蛇要是真會騰雲駕霧或者縮地術,它又怎麽會在照片中着相。
林蕊放下筷子一抹嘴,蓋棺定論:“所以,起碼有三條蛇。”
鄭大夫差點兒沒暈過去,光有一條她就心要跳出胸腔外,再來兩條,這日子還過不過了?誰知道它們什麽時候還會跑過來報複。
林蕊不以為然地擺擺手:“嗐,報複個鬼啊,馬上都要冬眠了。”
“就你話多。”林母瞪眼,“傻站着幹什麽?吃完了趕緊寫作業。你們老師可給我打電話了。”
轉過頭來,她捏着眉心招呼乖乖收拾碗筷的蘇木,越看越覺得自家女兒鬧:“蘇木放着吧,今晚嬢嬢跟蕊蕊睡裏面,你在外頭睡。”
四樓總要比一樓穩妥些,萬一有個什麽閃失好歹家裏頭還有人支應。
林蕊立刻縮下腦袋,乖乖從書包裏拿練習冊,眼角餘光惡狠狠地瞪着裝巧賣乖的蘇木。哼!扮豬吃老虎的家夥,居然敢跟她争寵!
她注意力全放在少年身上,以至于沒注意到練習冊從書包出來時帶下一塑料袋黑黢黢的東西。
鄭大夫皺眉伸出手:“這是什麽?”
日光燈下,袋子裏頭的東西黑黢黢黏糊糊,抓在手上冷潮潮濕漉漉,可不是地衣子。
地衣子就是地皮菜,是種生長在陰暗潮濕地方的菌類。
一般大雨過後,人們就能在草地上發現它的蹤跡。這東西收拾起來費勁,長的有點兒像泡爛掉的木耳,但口感比木耳更嫩更鮮。
林蕊驕傲地挺起胸膛:“我在操場上撿的。媽,好多的呢,要不是體育課就二十分鐘自由活動時間,我還能再撿一大袋子。一次吃不完我們可以曬幹了,下次泡開了燒湯。”
班上的女生就沒人比她撿的更多。雨後草叢中的地皮菜吸飽了水,一朵朵的綻放開來,看着誘人的很。
這東西可不好拾掇,菜場上也很少有人賣的。
林蕊跟她媽撒嬌:“媽,你炒雞蛋給我吃好不?跟韭菜炒也行。”
鄭大夫勃然大怒:“我讓你上學去,你專門給我做這些?”
她這一天提心吊膽的,血壓都要往上飙了。自家的女兒倒好了,不僅跟個沒事人一樣,居然連學都不好好上。
鄭大夫頓時有種自己滿腔苦心全喂了狗的悲怆。她抓起雞毛撣子就要教訓這麽大還不懂事的小女兒。
林蕊被追的嗷嗷直叫。
不是,鄭大夫,您難道不應該誇獎您小閨女乖巧懂事來着嗎?體育課休息都不忘勤儉持家。
“我要你勤儉持個什麽家?你怎麽不知道帶着單詞本,休息的時候背會兒單詞?”
林蕊目瞪口呆。
估計那蛇真有點兒妖法,沒看她家鄭大夫都魔怔了麽,居然會有這等喪心病狂的可怕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1990年上海交易所開市後,一直到1992年,上市股票只有真空電子、延中實業等八只,人稱老八股。但是當時各個單位發行的股票種類并不少,包括不少地方供銷社。
沒錯,蕊蕊不會成長為金融大鱷的。吃貨如她,對實業更感興趣。
1988年是很有內容的一年,除了前面提到的物價闖關失敗,導致大量社會財富流入倒爺的腰包外,國務院批準自1988年4月起在沈陽、上海、重慶、武漢、廣州、深圳 、哈爾濱等7個金融改革試點城市首次進行開放國庫券轉讓市場的試點工作,允許轉讓國庫券,但不得作為貨幣流通 。6月份,這種轉讓市場延伸到28個省、自治區、直轄市的54個大中城市。
但當時信息極度不暢, 并且各城市也是少數銀行網點開設國庫券交易業務。在大部分老百姓意識中,國庫券并沒有多少價值。當時不少地方的銀行兌換也是按照票面價值打八折給兌出去。
林蕊所說的公務員不許買彩票是1988年的一場風波。
1988年股票還是新生事物,曾經在中南海西側的國家機關大院擺攤推銷金杯汽車股票,一不留神上了人民日報……
52 歲的李幛喆曾經是國家體制改革委員會信息處的官員,盡管鬓發已蒼,但西服革履,依舊挺拔俊朗。面對記者,他一邊擺弄着足有半本雜志那麽大的金杯公司原始股票,一邊興致勃勃地回憶20年前那件引起轟動的“中南海賣股票”的趣事。“我們就像街頭的小商販,擺個地攤吆喝着賣起股票來了。”
上世紀80年代末,股份制改革的熱潮席卷大江南北,在國家體改委的一次股份制試點企業會議上,沈陽金杯汽車公司的負責人咨詢可否到北京賣金杯股票,領導也沒有明确說可以還是不可以。但當時給金杯公司的感覺是可以試試。
時間沒過多久,金杯公司的人還真找到了位于中南海外西側的國務院下屬機關大院來了,開始了投石問路的發股票舉動。
“1988 年9月8日11點,趁開飯的時間,我幫金杯公司的人把招股章程貼到了機關食堂門口,下午2點,就在機關辦公樓的過道大廳擺了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開始賣股票。”那時很多人根本搞不清什麽是股票,大部分經過的人連腳都不停就離開了。一個小時過去沒有賣出一股。實在沒有辦法,他們便主動上前給行人解釋,如果買了股票一年有16.5%的利息,另外還會有其他的一些收益,但好話說盡,還是沒能打動一個人。
“想想也是,那時候人們的工資水平普遍不高,比如我吧,一個月才掙70多塊錢,怎麽舍得花100塊錢買一股股票呢?而且還摸不清底。”場面實在太尴尬了,最後經管司的一名處長救了駕,掏錢買了1股。李幛喆透露,現在該處長已成為了中國證監會的高層領導。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逗,大概下午4點來了一個小夥子,二話不說,打開包拿出一捆捆的錢,全是10元一張的,足有1萬元。“當時我都看傻了,第一次見這麽多錢,也是第一次看見萬元戶。”李幛喆咂着嘴說。“全買了,100股。”小夥子說,“我要出國了,這些錢閑着也沒用,幹脆買股票得了。”李幛喆算了算,1992年金杯股票上市,股價最高到過17元,小夥子手中的股票那時出手能賣17萬元。
“那天加起來只來了4個顧客,賣出10300元。”
9月11日,《人民日報》頭版發布了一條消息,題為《中南海裏購股票》。嗅覺靈敏的外國媒體紛紛跟進,金杯汽車當時的領導者趙希友還因此登上了美國《時代》周刊的封面。
當天上午,得知此事的國務院總理向國務院辦公廳發問:“誰在中南海裏賣股票了?”
9月15日,《人民日報》發出重要更正,稱報道失實。趙希友被叫到北京寫了一周的檢查。幾位買了金杯股票的機關幹部都退回了股票。風波并未就此平息,社會上很快掀起了一場“黨政機關幹部可否買股票”的大讨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