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一聲呼喚

半個月後,日本南部臨海的海神鎮,阿采站在狂風不斷的堤壩上,穿着一件淺褐色V領短袖寬松上衣,下身是一條純黑色收腳運動褲,背脊挺直,表情淡然地看着這幾天水面上越來越狂急的漩渦,一頭黑發紮成了利落的馬尾,被風吹得不斷在空中飛揚,遠遠看去,有種讓人心折的英氣。

站在她身邊的松本由也是一身輕便簡單的運動服,眉目間幾分硬朗的氣質,搭配他雌雄莫辨的俊美五官,有種矛盾的美感。他此時也在低頭仔細觀察漩渦的情況,他們在這裏等了半個月,就在前幾天,海中終于出現了漩渦。

村民都以為他們是城裏人無聊到鄉下旅游的,一早就告誡了他們不要去海邊,據說到了漩渦頻發的季節,附近幾英裏的海域連一條小魚都沒有,是靠捕魚為生的人家最痛恨的時節,幸好這種異象,每年都只會出現十天,出現的原因一直不明。一些神秘的傳說經由村子裏的老人流傳了下來,他們都說,因為這個村子的先祖得罪了海神,海神才會給他們降下懲罰,世世代代都必須受他怒氣的折磨。

然而,這兩個長相頗為俊秀的城裏人卻偏偏喜歡往海邊跑,海神鎮的居民見不管他們怎麽苦口婆心地規勸,他們都不聽,只好作罷,私底下都在傳這對小情侶估計是來殉情的。

啧啧啧,現在的年輕人哦。

阿采沒心思管這些,從漩渦開始出現那一天起,她幾乎整天整天地站在堤壩上,看着漩渦從最開始的平緩變成現在的狂急。據村子裏年紀最大的井上婆婆說,漩渦出現的第七天的晚上,是它水流最狂野的時候,很久以前,曾經有人在那時候,從瘋狂席卷着海水的漩渦中心,看到了一片奇怪的大陸。

而今天,就是第七天。

“主上,”松本由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道:“今晚,請讓屬下和您一起離開!”

阿采沒看他一眼,只淡淡道:“不許,這個問題我已經重申了很多次,我們沒有再談的必要了。”

雖然已經有了很多考證,但前方還是未知的,她無法确定今晚跳下去,是不是就能回到巧國,甚至,不确定能不能生還。

無謂的犧牲,并不需要。

“主上!”

阿采輕嘆一口氣,嚴肅了表情,看向身邊的男人,淡然道:“如果你還當我是你主上,就不要有異議。走吧,今晚再過來。”說着,轉身就往回走。

松本由看着那個挺直秀美的背影,咬了咬牙,不甘地大叫:“即便我留在這裏,跡部景吾也不會放過我的!與其這樣,屬下不如和您一起回巧國!”

阿采往前邁的腳步頓了頓,心口升騰起熟悉的疼痛,微微側身眼簾微垂,“抱歉,當時,是我考慮不周。”

那天,跡部會質問她和松本由的關系,是她始料未及的。她原本是想和他徹底結束,讓他能盡快忘記她,回歸正常的生活。不告而別,可能會給他一絲希望,事情的真相,她也無法說,因為能否回到巧國,是未知數,可能今晚她跳下這片海,命就沒了,若是直說,跡部不可能放她走。當跡部質問她和松本由的關系時,她又心疼又驚愕,在這樣的情緒下,她完全無法冷靜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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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讓他徹底對她失望,也許是最好的結果。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讓她點頭承認了跡部的猜測,也造就了跡部今天的瘋狂。

半個月翻天覆地的搜查,幾乎驚動了整個歐洲,因為當時她拜托忍足幫她做的假行程,就是飛往法國。跡部采一年半前曾跟随母親去法國見跡部的父親,借跡部集團的名頭取得了歐洲的五年簽證,忍足還特意安排了一個身形和她差不多的女生故意出現在機場的攝像頭下,饒是跡部,在又急又氣的情況下,也難免入了他們的局。

在把整個歐洲攪得天翻地覆,卻一無所獲後,跡部改為盯上了松本由。松本由和她在一起,他沒法找到他,卻不妨礙他對松本由身邊的人下手。一個星期前,忍足就給她發信息,即使隔着一個屏幕,阿采也能體會他現在滿心的無奈和無力:

跡部家介入,促成了近藤家和高橋家的聯姻。

近藤紗織,是和松本由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的近藤家大小姐。近藤家一直想和醫學世家高橋家聯姻,近藤紗織一直不同意,抵死頑抗,現在卻似乎沒有了反抗的餘地。

在阿采告訴松本由這個消息時,他的表情雖然沒有一絲異樣,但自那以後,他每天天沒亮就起床,坐在堤壩上呆呆地看着太陽升起。

他被前世的記憶羁絆了腳步,反而忽略了這一輩子的真心。

這一切,都是她一時考慮不周引起的。跡部這麽做,是為了逼出松本由,進而逼出她。

聽着阿采帶着歉意的聲音,松本由想到了什麽,臉色一白,嘴角卻似乎滿不在乎地揚起,“主上,早在嘯天決定跟随您那天起,就已經做好了為您做出任何犧牲的準備。嘯天只請求,能追随主駕,回歸巧國。”

他還是沒明白……阿采低嘆一口氣,轉身正對着松本由,狂風吹得她的頭發不停亂舞,衣服獵獵作響,讓她嚴肅的表情,更添上了一絲仿若戰場上的肅殺之氣。

松本由被少女肅穆銳利的眼眸看着,嘴邊的笑容莫名地無法維持下去,心裏起了一絲似敬畏似苦澀的複雜感情。

“嘯天……不,阿由,”看了他良久,面前的少女終于慢慢開口,“我不需要你的任何犧牲,更何況,這次犧牲的,不是你,是近藤小姐。”

松本由的表情一僵。

“還有,我早就說過了,”阿采最後看了他一眼,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李嘯天早已經死了,你現在,是松本由。”

這件事,他遲早是能想通的。

然而,她那執着的少年,到底什麽時候,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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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很快就黑了。

自從上午她說了那一番話後,松本由就一直沉默不語,再也沒提要和她一起離開的事情。

阿采坐在提拔上,看着頭頂的一輪圓月,思緒難得地放空。

松本由沉默地站在她身後,氣氛一時無比安靜,最後,是阿采先開口說話了,“阿由,今天下午,我寫了兩封信,就寄存在了旅館的前臺,你到時候,幫我送一下吧。”

松本由一愣,卻見她微微轉頭,嘴角微揚地看着他,“你說,兩年的時間,足夠讓一個人放下另一個人嗎?”

語調說得輕巧,松本由卻無法忽視其中的哀傷,“主上……”

“其實啊,阿由,聽到景吾現在還不願意放棄找我,我竟然很罪惡地有一似開心,”阿采似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此時的她,退去了身為王時的那一份威嚴,怎麽看,都只是一個想着愛人的小女生,“真是太不應該了,是不是?”

松本由莫名地大恸,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說什麽。

“但是,這樣是不行的,我和他相遇本來就是個錯誤,這個錯誤不能繼續下去了,他的人生,不應該因為我而有任何的偏差。”阿采嘴角微揚,擡頭眼眸溫柔地看着松本由,“所以,阿由,你和紗織小姐要再委屈兩年了。這兩年,我拜托了忍足制造我的假行蹤,他……總有一天會放棄的,高傲的他不會允許自己永遠追着一個不願意留在他身邊的女人。然後,到時候,”頓了頓,她繼續說了下去,“我會死亡,徹底從這個我本就不應該出現的地方消失。在那之前,忍足會幫助你。”

松本由越聽越心驚,沒想到,她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到底是什麽時候?

“到時候,你再幫我把其中一封信,送給跡部吧……”抿了抿唇,阿采微微一笑,“若是他那時候已經徹底放下了,或者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女生,就不用送了。”

松本由嘴唇微抖,低叫一聲,“主上……”卻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

忽地,卻見坐在地上的少女掏出懷裏的手機看了看,只見上面的時間顯示,再過十分鐘就到十二點了。阿采慢慢站了起來,笑笑道:“看來我要走了,”說着,她微微轉頭,眼眸微閃地看着他,喚着他前世的名字,“嘯天,謝謝你,最後還陪在我身邊。”頓了頓,她輕聲道:“我以王的名義,給予你和紗織小姐,衷心的祝福。”

說完,她就轉回頭,雙腳一邁,幹脆利落地掉了下去。

松本由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地大叫一聲:“主上!”撲了上去,伸出手,卻只觸到了少女飛揚的頭發。愣愣地看着少女被狂急的漩渦吞沒,然後,不留一絲痕跡地消失,松本由仿佛失了魂般,一只手就這樣伸着,趴在堤壩上,久久無法回神。

主上……

想起那人剛剛提起跡部時,臉上那羞澀而幸福的表情,松本由不知道什麽時候,眼睛就濕潤了。

他仿佛這時候,才徹底了悟,這個少女為了家國大義,到底舍棄了什麽,那個單薄的肩膀上,到底扛了一個怎樣沉重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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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跡部宅大廳裏,一片死一般的寂靜,空氣中充斥着濃烈刺鼻的酒味。跡部趴在餐廳旁邊的吧臺上,周圍堆滿了各種酒瓶,手上還拿着一瓶高濃度的威士忌。

不能去想她,想了心就會痛。

但是,卻阻止不了自己想她。

阿采,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麽蠱?

腦中不經意地又浮現少女那天決絕的表情,和那天一早起來後,就已經只剩他一個人的房間,跡部猛地站了起來,把手裏的瓶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頓時,瓶子破碎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

為什麽,為什麽喝醉了還是無法阻止自己想她?跡部痛苦地按住自己的頭,晃晃悠悠地退後了兩步,靠在了儲酒櫃冰冷的玻璃上。

阿采,你為什麽不直接把我的心挖出來?

呵,可笑的是,他明知道少女的離開不會那麽簡單,卻終究失去了她依然愛着他的自信。

如果心裏有他,又怎麽會走得那麽決絕,甚至不惜用另一個男人的存在刺激他?

如果她心裏真的有他,又怎麽會不給他一個解釋就逃離?甚至逃離得那麽匆匆?

呵,誰會相信,一向高傲的跡部景吾,竟也會有這麽自卑的一天。

忽地,他眉頭緊皺,仿佛感應到了什麽,一只手忍不住緊緊捂上了心髒的位置,臉上滲出了細細的汗珠。

心髒一瞬間,仿佛被切下了一部分一般,有種徹骨的疼痛。

跡部大口喘着氣,不堪忍受這種痛苦,慢慢順着儲酒櫃滑落下去,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低着頭死命咬牙抵抗這股疼痛。

就在這時,因為擔心得睡不覺,不顧少爺的命令偷偷溜回了大廳的佐佐木管家看到了頹然地坐在地上的少爺,忍不住一驚,快步跑了過去,大叫着:“少爺!”

跡部卻什麽都感應不到,他已經疼得有點神智不清了,暈暈乎乎中,他拼命睜開迷蒙的雙眼,眼前,那個不停折磨他的少女似乎回來了,此時正眉頭微皺地蹲在他身邊,眼睛裏是滿滿的心疼。

嘴角不自覺地輕揚,跡部在徹底昏迷前,忍不住輕柔地低喃了一聲,“阿采……”

作者有話要說:

好了!徹底別離了!!我也松一口氣了!!!這兩天天天卡文我會說嗎T_T

跡部大爺:“……”磨刀霍霍,“你過來,本大爺保證讓你死得很精彩。”

忍足:“卧槽!最該有意見的應該是我!憑什麽最苦最累最得罪人的活都要我來幹!妹子又不是我的!”

某作:“漢子是你的= = ”

忍足:“……”

某作:“……兄弟,別想歪了= = ”

忍足:“卧槽誰會想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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