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二更
謝煊拉着采薇來到院子中間,把她的手松開:“你站在這裏等會兒。”
“喂!你幹什麽去?”采薇看他往外跑, 一頭霧水問。
謝煊頭也不回擺擺手:“你等着就好。”
不出片刻, 他又已經折返回來, 手中還多了把長木梯,采薇不明所以問:“你到底要幹什麽?”
謝煊将梯子搭在屋檐邊,迅速爬了上去, 動作之矯捷,一看就是沒少幹這事兒。他在屋頂站定, 居高臨下對采薇道:“上來!”
“你是不是喝醉了?”采薇昂着頭狐疑問。
謝煊笑:“我清醒得很,你上來就知道屋頂上的風景有多美。”說着又朝她揮揮手,“你上來啊,我給你扶着梯子,不會摔倒的。”
采薇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走過去, 雙手握住木梯, 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爬了上去, 到了屋檐處,還沒站穩,謝煊忽然伸出手,将她一把拉住, 從梯子上直接抱上了屋頂, 然後帶着她一起坐下。
采薇被他這大力的動作吓得不敢亂動, 只能緊緊抓住他的衣服, 等到平穩下來, 才舒了口氣,又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嗔道:“你能別總吓人麽?”
謝煊笑道:“你不像膽子這麽小的人啊?”
采薇白了他一眼,不由自主環顧了下周,因為坐在屋頂,一眼望去,四四方方的皇城根兒胡同盡收眼底。
此時夜已深,只有點點燈光,以及頭頂天空的星辰。這個年代還幾乎沒有重工業,天空澄淨悠遠,夜風吹過,有種心曠神怡的舒爽,确實風景不錯。采薇的心跳頓時因為看到的這一切,而恢複了平靜。
“怎麽樣?喜歡嗎?”謝煊問,又像是變戲法般,不知從哪裏拿出兩壇酒,“陪我喝點。”
采薇将目光從星空收回來,接過他手中的酒,笑說:“在八大胡同還沒喝夠?還要我跟你喝?”
謝煊輕笑了笑,道:“那怎麽能一樣?”
采薇不以為意地撕開酒壇子上的牛皮紙,一股濃郁的酒香,撲鼻而來。她有些訝異道:“你這酒哪裏來的?好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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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煊道:“林四送的,他母親家以前專門給皇家釀酒的。”
采薇随口道:“就是那日來家裏的那個長得特別英俊又會說話的林四公子麽?”
謝煊扯了下唇角,皺眉道:“你什麽眼光?林四那油頭粉面的也叫英俊?”
采薇道:“人家那是俊秀,怎麽就油頭粉面了?”
謝煊像是沒聽到一般,繼續貶損自己的好友:“而且還油嘴滑舌,你看人真是不行。”
采薇笑道:“那不是你發小麽?你怎麽這麽說人家?”
“我這是實事求是。”說罷,佯裝不滿地啧了一聲,“我說,你能不能有點做太太的自覺?在丈夫面前誇別的男人,信不信我用家法教訓你。”
相處這麽久,采薇其實早就看出來,這人其實就是個紙老虎,她才不怕他。兩人如今不知不覺有點像是朋友,但比朋友又似乎多了一份微妙的親密和暧昧。采薇習慣随遇而安,也就沒去多想這種微妙。
聽他這麽說,她樂得直笑:“你還有家法啊?”
“你以為?”謝煊板着臉做出兇神惡煞的樣子。
采薇卻是笑得更厲害,捶了他一拳道:“你信不信我把你踢下去?”
饒是她确實用了幾分力,但捶在謝煊那硬邦邦的肩膀上,無非是跟撓癢一樣。他嘆息了一聲,往瓦背一躺,灌了口酒道:“我覺得我應該找個黃道吉日開始重振夫綱了。”
采薇不以為然地嗤了一聲,也提起酒壇子喝了一口。來到這個世界後,她就沒再喝過酒,這會兒一口濃郁的白酒從口中滑入喉間,辛辣和芬芳同時彌漫開來,一種久違的刺激感讓她整個人忽然松弛下來。
從她變成江采薇開始,她雖然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但其實從來沒有真正放松過。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她會迷茫也會誠惶誠恐。或者在更早的時候,母親過世後,她就沒有放松過。她做着不太喜歡的工作,扮演着自己其實從來都不習慣的角色,過着身不由己的生活。
但是這一刻,也許是因為悠遠的星空,涼爽的夜風,以及手中香濃辛辣的陳酒,她終于體會到了一點久違的如釋重負。她好像真的變成了那個年少單純的江采薇。
她學着謝煊往後倒下,與他并排躺在瓦背上。
謝煊轉頭,借着月色看了她一眼,笑道:“我第一次上屋頂,是我大哥帶我的。”
采薇第一次聽他提起謝家那位過世的大公子,好奇地對上他的眼睛。
謝煊繼續說:“那時候我們家剛剛來京城,我年紀小,有點水土不服,總是生病,過得便不大開心。有一次晚上,我鬧脾氣不睡覺,我大哥便拿了把梯子,抱着我上了屋頂。很奇怪,一到屋頂上,吹着夜風,看着天上的星星,我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後來,我大哥就總帶我上屋頂。”
說到這裏,他像是想起了許多愉快的往事,不由自主彎唇笑了笑。
采薇道:“你大哥一定很疼你。”
謝煊點頭:“嗯,他從小就很疼我,什麽好的東西總是留給我,我惹了事也總是他幫我解決。都說長兄為父,我和我大哥的關系,遠遠比父親更親近。大哥他從小聰明能幹,世家公子比賽射箭騎馬,他總是能拔得頭籌,那些旗人子弟,沒一個比得上他的。他十八歲就立過軍功,他總說希望有朝一日咱們國家能建立一支戰無不克的軍隊,将侵略的洋人都趕出去。可惜……”他擡起一只手捂在眼睛上,“如果不是因為我,他就不會那麽早就死去。”
采薇只聽過謝大公子是去西南剿匪時喪的生,卻不知具體情況,見他這樣觸景生情,她也不好多問,只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撫。
謝煊捂着眼睛默了片刻,又開口說:“我到現在都還是想不通,大哥他最信任的部下怎麽會通匪?”頓了頓,又道,“當然,說到底還是怪我,兵法上說窮寇莫追,我偏偏年輕氣盛非要追進山裏。”
采薇道:“你說是你大哥的部下通匪?”
謝煊點頭:“雖然查出來後,那人被處死了,但我大哥卻是再不能回來。”
采薇道:“行軍打仗意外總是難免,已經過去這麽久,你別再難過了。”
謝煊将手慢慢從眼睛上拿來,在月色下,彎唇笑了笑:“我不難過,只是許久沒爬過屋頂,有點觸景生情。”
采薇側身,舉起酒壇子,笑道:“不是要我陪你喝酒麽?我敬你!”
謝煊挑挑眉,也側身對向她,舉起手中的小酒壇,與她碰了一下:“幹杯!”
瓷壇相碰,在夜色中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采薇昂頭喝了一口,謝煊則是咕咕灌了兩大口。喝完,用袖子擦了下嘴角,爽快地舒了口氣,又舉起酒壇:“再來!”
采薇笑着配合,連續幾口下肚,酒勁兒漸漸上來,這酒到底有些烈,她的腦子開始發暈,還忍不住打了個酒嗝。
謝煊只是微醺,單手撐着頭,懶洋洋看向身旁的女孩兒,見到她這動作,另一只手伸向前摸了摸她的鼻尖:“醉了?”
“才沒有。”采薇含含糊糊道。可月色在她眼中開始變得朦朦胧胧,夜風吹過來,讓她有種自己好像漂浮在空中的錯覺。
她擺擺頭,看向近在遲尺的男人,那張英俊的面孔,在月光下影影綽綽,只有一雙漆黑的眸子,越發深邃迷人,輕易将醉酒的人吸了進去。
采薇的心頭忽然像是被羽毛撓了一下,閉上眼睛,不由自主靠在他肩頭。
謝煊看着她那張酡紅的臉頰,一時心癢難耐,低頭在她額頭吻了下,見她只是抿抿唇沒有反對,便慢慢從眉心往下滑去,越過鼻梁和鼻尖,最後準确地攫住了她那張豐潤的唇。
醉意朦胧的采薇,在感受到男人溫暖柔軟的唇觸在額頭時,只覺得很舒服,并沒有意識到他在幹什麽,等到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謝煊那濕潤灼熱的舌已經鑽進了她口中,一時間酒氣再次彌漫開來,也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采薇沒想起來拒絕,只是驚愕般睜大眼睛,謝煊卻是順勢将她攬進懷中,一只手伸上來,把她的眼睛蒙住。
天地之間,忽的暗下來,只剩下男人灼熱的唇舌在興風作浪。采薇腦子一片混沌,也不知是因為醉酒,還是這個讓人迷醉的吻。
她的心髒怦怦跳得很快,也忘了如何去呼吸。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溺死在這個濡濕綿長的吻中,謝煊終于稍稍放開她,抵着她的額頭,微微喘息道:“今晚洞房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