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西紅柿雞蛋面

第二天下午，沈夕成照例坐在山坡上畫畫。由于昨天被魏瑩打擾，今天畫得有點兒心不在焉。一直擔心那個女孩兒會再來。

果然，怕什麽來什麽，正想着，就見魏瑩從坡下急走着過來。

走到跟前，魏瑩臉色有些發紅，呼吸不太均勻地說：“姐姐，趕緊收東西吧，一會兒要下雨了。”

沈夕成看了看天空，一片晴朗，便沒動。

“真的，這個季節這裏經常會突然下雨的。給你……”魏瑩手裏拿着兩把雨傘，擡起其中一把遞給沈夕成。

沈夕成還想再說點兒什麽，頭頂竟然有雨點兒滴了下來，接着大滴的雨滴瞬間從天空掉下。

魏瑩這次顧不了那麽多，迅速撐開兩把傘，一只手的傘護着畫板，另一只手的傘追着沈夕成。

看着沈夕成狼狽的地收拾好東西，魏瑩把一把傘遞給沈夕成，另一只手把除了畫板之外的東西全抱起來，跟着沈夕成往家的方向跑去。

路上，雨瓢潑而下。到了家門口，兩人身上都淋濕了。

沈夕成掏出鑰匙開門，魏瑩抱着東西站在她身後。

門打開了，沈夕成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回頭看了一眼魏瑩。魏瑩頭發和衣服全濕着，一只手撐着傘，另一只手在胸前抱着那些沈夕成的顏料罐、畫筆，頭發上的雨水滴到了眼睛裏，此時正在不停地擠着眼睛，身體保持着随時沖進大門的姿勢。

看到沈夕成的停頓，魏瑩愣了一下，心裏叫着，幹什麽呢，快進去呀，雨太大啦。

看着這樣的魏瑩，沈夕成不得不打開門，兩人一齊進了院子。

沈夕成特意讓裝修工人将大門口與房子中間架起了一條遮陽棚。兩人進了院子便不再淋雨了。

進了屋子，樓下是一個大廳，裝修得跟當地民居有很大不同，家具的色調以淡青色為主，家具的樣式簡單實用，別有特色，可以看出女主人不同的品味和氣質。魏瑩本來就對沈夕成很有好感，現在，好感又增進了一個階段。

看着魏瑩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雨下得很大，這時，也實在不好送客。沈夕成只好拿了條新毛巾給她，示意她坐在門口一個小圓茶幾旁邊的木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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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坐，我去換身衣服。”沈夕成的語氣不帶有任何感情色彩。

魏瑩沒坐，把頭發散開，拿着毛巾一陣兒亂擦，擦完頭發，把毛巾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邊喝着水，一邊認真看着房子，腳卻只在原地轉了個圈，沒有走動。

沒過多久，沈夕成穿着一身白色寬松的衣服從樓下走了下來。

過肩的黑色直發已經用吹風機吹過，披散在肩膀和胸前，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

“姐姐，你這房子裝修得真漂亮。”魏瑩由衷地贊美着。

看着魏瑩純真的臉和腳下汪着的一灘水，沈夕成竟然有些不忍……這輩子除了董伯伯她從沒對任何人有過不忍的情緒。

沈夕成在樓梯中間停下了腳步，然後轉身回到了樓上。

幾分鐘後，沈夕成手裏拿着一身衣服再次走下來。魏瑩和她的身高差不多，只是比她略微豐滿些。

沈夕成指着一樓的衛生間說：“去換下衣服吧。這件衣服我沒穿過。”

魏瑩接過衣服，有點不好意思，心說，穿過也沒關系。其實，衣服濕了也沒關系。但是，魏瑩沒客氣，拿着衣服進了衛生間。

把自己的衣服使勁擰掉水分，挂在了旁邊的架子上。魏瑩穿上了沈夕成給的衣服。

魏瑩發育很好，平時喜歡穿顯露身材的衣服。媽媽和奶奶經常說她，讓她要有學生的樣子。沈夕成的這身衣服是棉麻材質的襯衫和褲子，顏色、樣子很普通，但是穿着非常舒适，是同樣的寬松樣式，雖然與魏瑩的穿衣風格不一樣，但是魏瑩穿上後竟然覺得很好看，在衛生間的鏡子中左看右看，越看越喜歡。

從衛生間出來，魏瑩看見沈夕成坐在門口的茶幾旁，茶幾上放着一套茶壺和兩個茶杯。沈夕成膝蓋上放着本打開的書，眼睛卻看着門外，似乎正在期待着雨中會有什麽奇跡發生。

聽見魏瑩的腳步聲，沈夕成扭過頭來……

沈夕成來小鎮之前買了很多衣服，如果她的身材不走樣，這些衣服夠她穿十幾年。

沈夕成扔掉了所有職業裝，現在她只穿舒服的衣服，她的衣服顏色不鮮豔，樣式不花哨，只是符合了她鄉居的身份。

而現在，魏瑩穿着她的衣服竟有了另一番味道。那件衣服沈夕成穿着會讓人感覺充滿了暮氣，并且毫無情趣，而魏瑩穿着卻帶給人純潔和美好。

沈夕成苦笑了一下，再次确認，我的心已經老了。

魏瑩走過來，坐在另一把椅子上。

沈夕成倒了一杯茶遞給魏瑩。

魏瑩不喜歡喝茶，高旭遠一般都是可樂加白開水，魏瑩是飲料加白開水。喝茶好像都是爺爺奶奶才幹的事兒。

魏瑩輕輕地啜了一口，咦？這個茶，很好喝。有點兒淡淡的花香，又有些酸酸的口感。春末的傍晚，喝着一杯清茶，聽着院中的雨聲，好不惬意！

此刻，魏瑩想永遠留在這裏。

一段呱噪的美國饒舌男歌手的歌聲乍然而起，打斷了魏瑩的遐想和此時這種遠離塵世的寧靜。

魏瑩手忙腳亂地從兜裏掏出手機，轉過身，低聲說：“喂——”

高旭遠的聲音從那頭響起：“你在哪兒呢？怎麽還不回家？”

“我……有點兒事兒，你們先吃吧，別等我了，一會兒就回去，挂了。”

挂掉手機，魏瑩坐正身子，沈夕成似乎并沒在意魏瑩，眼睛仍然注視着門外。

魏瑩也看了看外面，雨還沒有小的意思，這個時候的雨一般都會持續幾個小時。當然雖然雨很大，但對于他們這些土生土長的人來說，回家還是沒問題的。

于是魏瑩說：“姐姐，我……先回去了。”魏瑩真的很想在這兒多呆會兒。

“外面的雨太大了，等雨小了再回去吧。”沈夕成輕柔地說着。

魏瑩在心裏興奮地說了聲“耶！”，表面上卻故作為難地說：“好吧。”看到沈夕成杯子裏的茶已經少了，便拿起漂亮的茶壺，為沈夕成斟滿。

兩人就這麽坐了半個多小時，沒有說一句話。很讓魏瑩意外，因為魏瑩是個閑不住的人，在奶奶家會不停地幫着奶奶做家務，實在沒事兒做的時候，嘴也是不停的。

今天，靜靜地坐在沈夕成身邊，除了雨聲，再沒其他的動靜，但是，一點兒都沒感覺漫長，甚至希望時間能夠在這兒停止。

突然，魏瑩不争氣的胃，出聲了，一陣兒咕嚕聲從魏瑩的肚子裏傳出。魏瑩使勁地捂住肚子，太難為情，太掃興，太不符合情境了！

沈夕成看了一眼魏瑩，看到了一張皺着鼻子，有些尴尬的臉。

沈夕成不自覺地笑了——

魏瑩也注意到了沈夕成的笑，這是沈夕成那張面容嬌好，但略顯冷默的臉上，露出的第一個笑容，那個笑看起來竟有些天真和俏皮。

“我家裏只有速凍食品，你餓的話，可以煮來吃。”沈夕成收起笑容，但是，聲音中似乎還帶着些笑意。

“好啊，好啊，我不忌口，什麽都吃！”

沈夕成起身，帶着魏瑩來到廚房，打開大大的冰箱冷凍室，魏瑩看到那裏面放着滿滿的速凍食品。

沈夕成拿起一包水餃，問：“這個行嗎？”

魏瑩皺了皺眉，說：“姐姐，你平時就吃這些嗎？”

沈夕成拿着水餃，“你不喜歡吃？”

魏瑩搖搖頭，說：“不是不喜歡，但總吃這些就太單調了。”

沈夕成臉色陰沉下來。

“姐姐，你家裏有米嗎？我給你熬點兒粥？”魏瑩已經看到廚房不像經常使用的樣子，但是工具還是齊全的。

沈夕成剛才對魏瑩的一點好感馬上就要消失了，她透過廚房的窗戶看到外面沒有任何減少的雨量，無奈地将水餃放回冰箱，說：“你自己看着做吧，做你一個人的就行了。”

說完，沈夕成淡淡地走出廚房，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來，轉身說：“用完了，收拾幹淨。”

魏瑩并沒有理會沈夕成的冷漠，她只是看到了沈夕成的生活過得并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泰然自若。看着沈夕成瘦弱的背影，魏瑩竟湧上了些心疼。

冰箱冷藏室裏東西不多，只有些水果和雞蛋，幾個西紅柿孤零零地擺在架子上，看起來已經買了好幾天了。

米和面的袋子也都不大。

魏瑩麻利地舀了幾勺面，用溫水和好，放在一邊。

然後，拿出西紅柿洗好、切好，雞蛋打成蛋液。

一會兒功夫，沈夕成就聞到了一股菜香，這是她一個月來第一次在家裏聞到炒菜的味道。這味道很久遠，但是，此刻，在沈夕成的記憶深處被發現了。

小時候，她最愛吃西紅柿炒雞蛋，于是媽媽幾乎每頓飯都做給她吃，一年四季家裏沒有斷過西紅杮。沈夕成長大後才明白，不太會做飯的媽媽，只有這個最簡單的西紅柿炒雞蛋做得像點兒樣子，也多虧了沈夕成愛吃這口。

後來，沈夕成再沒吃到過那麽好吃的西紅柿炒雞蛋。保姆多次嘗試過，但都沒有了當初媽媽做的味道。

聞着廚房飄來的香味，沈夕成竟流下了眼淚。

魏瑩做了西紅柿雞蛋鹵，煮好了手擀面，将廚房收拾幹淨。找到了一個托盤，盛了兩碗面條和一碗西紅柿雞蛋鹵，擺好筷子和勺子，端到了外面沈夕成坐的茶幾旁邊。

“家裏東西太少，只做了西紅柿打鹵面。姐姐也嘗嘗吧。”魏瑩把一只碗往沈夕成面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