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心事
一覺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身上衣衫整齊,夜華遠遠坐在大殿另一頭的幾案旁正在喝藥。
見我醒來,他站起身快步走到我榻前,卻在三步之外站定,輕聲道:“淺淺,你可還好?”
我輕輕“嗯”了一聲,鼻音濃重。
一股名為尴尬的情緒彌漫在殿中。我和他面面相觑,竟一時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總這麽僵着也不太好。思緒飛轉,我慢吞吞地開口道:“昨夜的事,我曉得,是因為你身上中的那毒。我并不怪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頓了頓,“左右你也并沒有把我怎樣。”
後半句話一出口我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以我的了解,以往夜華若是聽到這樣的話,必定是會目光炯炯地貼近來:“淺淺這話,可是在嫌我不夠賣力?”
然而今日的夜華卻有些奇怪,似是沒有聽到一般,低垂着眼似乎還在措辭。
我有些好奇,頗耐心地等他開口。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淺淺,你……昨夜來我寝殿,只是為了還燈嗎?”
我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道:“還燈是其一,其二是你終究是為我取草才受的傷,我當然要來探你。”
夜華的目光黯淡了下去,點頭道:“想來也是。”
他默了一下,又問道:“那丹,你已煉了嗎?散了這許多修為,身上可有不妥?”
我搖搖頭:“并不妨事。”
然後又是長久而詭異的沉默。
眼看尴尬的氣氛又卷土重來,我籠着袖子幹巴巴地咳了一聲,轉着腦筋拼命想扯些話題。
忽然福至心靈,我拍拍榻沿示意夜華坐下,望着他誠懇道:“在桃林時,折顏曾為你把脈,說這饕餮之毒是因為你心有郁結才會變得如此厲害,若是心中郁郁之事得解,便可好得快些。夜華,你所愁何事,可否與我一談?若是能幫的,我定當義不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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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華一愣。
我誠懇地将他望着。
他默然許久,嘴角慢慢勾出自嘲的一抹笑,輕嘆道:“我心中郁結之事,也只是那一件罷了。”
“何事?”
他矮身坐在榻沿,定定地望了我一會兒,忽地閉了閉眼,似是做了個什麽決定般。
那雙黑漆漆的眼睜開,直直地看着我,似乎想要将我看穿。他咬牙沉聲道:“白淺,你既是心裏只有墨淵,可那日在瀛洲時,你卻是為什麽哭?”他頓了頓,又用極顫抖的聲音道:“既是在為我哭,那是不是,并非我全然在妄想?”
我目瞪口呆地将他望着,心中猶如驚濤駭浪。
“你心裏只有墨淵”這七個字堪堪将我雷得外焦裏嫩。原來如此,原來這才是夜華一直以來的所思所想。難怪他總是一副隐忍神情,難怪他死前竟說出讓我同墨淵一起的混賬話,原來夜華他竟一直在暗暗地吃我師父的醋?!
我想笑,又有點想哭。還以為只有我自己一直傻傻地醋了素錦又醋素素,原來夜華他,竟同我一般傻。
眼眶中又有淚泫然欲滴,我深深吸了口氣,擡頭正色将他望着,卻在他眼中看到一片緊張又慌亂的神色。他雙唇抿得發白,正等待着我的回答。
“夜華,這般的混賬話,你日後不可說第二次。師父他佑我兩萬年,我敬他重他,視他如父,卻絕無一絲渎念。若不是師父曾替我擋天劫,白淺在七萬年前便早已該灰飛煙滅了。可是師父他自己,卻也是因為替我擋了天劫,才會魂飛魄散。我護他仙身周全,助他早醒,都只是為回報這份恩情,并無他意。”
“那日在西海,你卻為了他,想要與我退婚。”夜華的聲音低啞,有些委屈的意味,似乎不信我的話。
“那時說要退婚,不過是因為擔心渡了修為給師父後,和你一道承天雷荒火恐怕會送了小命。其實夜華你當初說愛慕我時,我心中……很是歡喜。”雖然不是第一次對他表白了,我卻還是有點害羞,“只是我當時不明白自己的心,對‘情’之一字,有些敬而遠之。”
我垂下眼,拉過他的右手,輕輕按在自己心口處。
“那日你問我心裏可有你的位置,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之後細細想來,才發現這顆心裏其實早已滿滿裝的都是你……你,你竟半點不知麽?”
他兩片薄薄的唇微微張開,眼中泛起一片不敢置信的狂喜和熾熱。呆了半晌,忽然猛地抓住我的肩,啞聲道:“淺淺,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出那句話,自覺面上已是一片通紅。聽他這樣問,不由得橫了橫心,反正不要臉的情話說都說了,幹脆豁出去說個徹底。我擡起頭來,認認真真地看着他:
“我們九尾狐一族,一生一世只将真心付予一人。我愛的,确确實實只是你夜華,再沒有旁人了。”
下一刻,我被拉入了他的懷中。夜華他将我摟得那樣緊,似乎是要将我融進他的骨血中去。耳中聽到他狂亂的心跳和喉中的哽咽,我也伸出手去緊緊摟住了他。閉上眼,感到心底那個經常泛出疼痛的空洞,被他懷抱的熱度一點一點逐漸填滿,直到心裏滿滿當當地,全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