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斷臂再續

軍營中,吹笳擊鼓,喧聲重疊。

朦胧曙色中,一切都顯得模模糊糊,唯獨高懸的旗幟在半空中獵獵飄揚。

謝橋心中升起肅穆,緊跟在秦驀身後,一路來到一座營帳前。

守在營帳前的士兵,見到秦驀不安的上前說道:“楊副将仍舊高燒不退,傷口發濃潰爛。”

秦驀闊步進帳。

謝橋跟着進去,一眼看見躺在床上的男人,左臂胳膊斷了,軍醫在包紮傷口。目光落在角落裏的木盆上,堆滿了冰塊。

“傾闌說斷臂要接起來,得密封好冰鎮。”秦驀淡然道。

謝橋颔首,她曾經在玉傾闌面前做過斷指再植術。

“讓她來。”秦驀示意軍醫讓開。

軍醫看着站在秦驀身旁的謝橋,吃了一驚,他們都知曉燮郡王給楊副将找神醫,卻沒有料到帶回來一個小丫頭片子。“郡王,她能成嗎?楊副将傷口愈發嚴重,若再不處理,恐怕還要多受苦痛。”

秦驀的親信林峰也懷疑謝橋的醫術,不說她年紀小,而且還是個女人。

女人能幹啥事?在家繡繡花,相夫教子便成!

雖然信得過秦驀的處事,興許有可能是病急亂投醫:“郡王,給楊副将痛快吧。他沒有左手,還有右手,依舊可以上戰場!斷臂再續,屬下們着實不曾聽說過。”

秦驀臉一冷,預備勸說的人,頓時噤聲。

氣氛沉悶凝重。

謝橋客觀的說道:“斷臂再續,不是百分百成功。就算成功也不能恢複如初,只有以往的七八成。”

秦驀緘默不語。

林峰問:“不能成功呢?”

謝橋冷靜道:“必須再次移除斷臂。”

“郡王——”林峰更不信任謝橋,希望秦驀改變心意。

秦驀黑如點漆的眸子注視着面色酡紅,嘴唇蒼白,陷入痛苦的楊副将,臉上一如既往的冷淡漠然。

望着他筆挺略有些僵硬的高大身軀,莫名地,謝橋仿佛能感應到他內心的掙紮。

原來,他并不是目空一切。

殺伐果斷。

“郡王盡快做決斷,拖延越久不利再續。”謝橋提醒道。

秦驀阖上雙眼,不去回答。

軍醫與林峰心中焦灼,怕他會孤注一擲。

謝橋再次重複一遍,他不耐的皺眉,冷聲道:“再等等。”

二人頓時松一口氣。

“郡王,讓這小姑娘試試,卑職願賭!”楊副将不知何時醒來,掙紮着要起身。看着空蕩蕩包裹紗布的斷臂,苦笑道:“試一試,或許我還有兩條手臂。若試都不試,一點希望都沒有。就算沒有成功,我還有右手!只要有一條命在,依然能夠上戰場殺敵!刀口舔血都不怕,這點小傷小痛,你們怕什麽?還能要我的命不成?”

“楊副将——”

“你們都出去。”秦驀轉過身來看她一眼,聲音低沉,透着不容忽視的威嚴霸道:“治好他,條件随你開!”

謝橋指着軍醫道:“你留下。”

軍醫看向秦驀,得到他的許可,又折回床榻邊。

謝橋淨手,拆掉包紮好的紗布,觀察傷口。刀削所致,斷面平整,是最容易再植的一種創面。随即檢查冷凍的斷臂,亦是保存完好。謝橋吩咐他們準備好手術所需的東西,對楊副将說:“很痛,你不能動。”

楊副将點頭。

謝橋不敢馬虎大意,想了想,還是将麻沸散的殘方寫下,讓人配齊藥材煎熬給他服下。

雖然鎮痛不如人意,卻比不用的好。

将她托玉傾闌制出來的手術刀拿出來消毒,剔除斷臂上損壞的組織,拿着紗布放進他們備好的鹽水中浸泡,随即包裹住處理好的斷臂。

楊副将此時已經喝下麻沸散,意識稍許模糊。

謝橋按了下他的殘臂,見他痛得皺眉,心下嘆氣:“忍住了。”

“啊——”

楊副将痛得呼出聲,此後緊緊的咬着牙關,再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身下被汗水浸濕的床褥,可以得見他忍受多大的痛苦。

幾個時辰過去,謝橋将他組織複位縫合。

整個人,累到極致。

她穿越過來後并沒有在人體上動手術,卻也有拿動物練手,怕生疏了。

雖然她一個人獨立完成,累,但也比想象中要成功。

“接下來,就看他恢複得情況了。”謝橋摸一把頭上的汗水,心裏仍舊不敢大意,怕他後續感染。

“啊?哦!”軍醫将整個過程看下來,處在震驚之中。

他雖在古籍中見過有縫合術,迄今為止,并不曾看人用過。

楊副将臉色慘白,虛弱地說道:“小姑娘,辛苦你了。”一口氣松下來,整個人也昏厥過去。

謝橋微微勾唇,不負軍人铮铮鐵骨,倒是一條硬漢!

她不能時刻留在軍營裏,将術後護理的法子叮囑好軍醫,适才走出營帳。

微風拂面,謝橋稍稍精神一些,張開雙臂拉展筋骨,看着坐在不遠處小坡上飲酒的秦驀。想了想,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秦驀遞來一壇子酒。

謝橋聞了聞酒香,甘冽醇厚。豪飲一口,烈——

“咳咳……咳咳……”謝橋捂着胸口咳嗽,嗓子眼火辣辣的疼。

秦驀斜睨她一眼,伸出手在她背上重重拍幾下。

震得謝橋五髒六腑都似移位,擺了擺手:“行了行了。”再拍下去,她不嗆死也得給他拍死。

“他随我出生入死,不能草率,這裏不能沒有他。”

良久,秦驀緩緩的開口。聲音很輕,輕的似能被風吹散。

謝橋擡頭望着他冷峻面龐,幽邃深沉的眸子裏蘊含着她看不懂的情緒。抓起壇子慢慢喝了一口,依舊烈,适應後慢慢回甘。

軍人之間的情懷,她體會不到,卻能夠理解。

“不必擔心,若無意外,他不會有事。”謝橋躺在綠草萋萋的草地上,看着雨水洗滌後明亮蔚藍的天空,心情舒暢:“聽說你十幾歲就帶兵上戰場,那時候怕不怕?”

怕不怕?

秦驀一怔,這個詞,于他來說太陌生。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清麗的面容上帶着淺笑,心中微微一動,淡淡的‘嗯’一聲。扔下酒壇子,雙手交疊枕在腦後躺在地上。

泥土與青草的氣息萦繞在鼻端,渾身疲倦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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