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

更新時間:2017-05-24 18:00:03 字數:5579

見到他那越發英挺的身姿,她眸中的怒氣驀地全收了,“你怎麽來了?今兒個不是要出門嗎?”

“不去了!”鳳連城像風一樣快速走了進來,草草地向鳳老太君行了禮,便一屁股坐在她的身邊,臉色明顯不悅。

“為什麽不去了?”

“因為……”鳳連城一開口便想告狀,可話到了嘴邊又全都咽回去,只是讪讪地說道:“沒什麽,平子甄說我身子剛好,應該待在家裏養好身子,不該總是四處走動,養足了精神,她才能替我下針驅毒。”

孫媳婦說不準去就不去,她這個霸道的孫子什麽時候變得這樣聽話了?鳳老太君聽得心中驚異,擡眸瞧着他,還沒問出口,他又道——

“祖母,您不知道,我說要幫她做事,她竟然敢不領情,說是要我好好念書、習武,不要做一個只懂得承父蔭的富家公子!”

聽到他的話,嚴嬷嬷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原來坊間的傳言并沒有錯,鳳家剛迎進門的世子夫人是個傻子,是一個守在娘親屍身旁卻無動于衷的傻子,因為只有傻子才能毫不畏懼地這樣同世子爺說話;只有傻子才不知道唯有讨好世子爺,才是她在鳳家立足的根本。

“甄丫頭說的話倒也沒錯,咱們鳳家的每位世子都是靠着自己的力量承爵的,若是皇上不下旨,你就得去争,争到大家都認為這個爵位應該名正言順地屬于你。”瞧着孫兒憤憤不平的臉色和那微怒的語氣,鳳老太君對于平子甄的欣賞又更多了些。

若這個孫媳婦當真能完全治好城兒的病,又能敦促城兒上進,還當得起這個家,別說是借王府這把大傘擦撐,但凡是她想做的事,自己都會助她。

“祖母,您怎麽這樣向着她!”眼見鳳老太君沒有與自己同仇敵忾,鳳連城忍不住揚聲抗議,臉上的不情願堆得比城外的青城山還要高。

“我怎麽會向着她?我向來是向着你的,但你的妻子說的沒錯,既然身子已然好了,難道不該勤奮一些嗎?”以前孫子病弱,她總不舍得磨練他,可現在他越發好了,她自然對他有了更多的期望。

心裏這樣想着,鳳老太君忽然露出一抹笑容,然後對鳳連城道:“我打算把所有的家業都交給她打理,你可別輸給她。

鳳連城一驚,“祖母別折騰她了,她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小丫頭,撐得起嗎?”

想起鳳二夫人和鳳三夫人,再想想他那成堆的堂弟、堂妹,他完全不覺得自己那新進門的小媳婦能壓住她們。

“她既然成了你的妻子,就得有本事壓着他們,若她當真挑不起這擔子,等你的病好了,我就認她當孫女,賠上一副嫁妝,風風光光地把她嫁出門便是。”

“啊……”鳳連城一聽這話,眸子頓時瞪得老大,祖母這是要過河拆橋呢!不行,他怎麽能成為這種忘恩負義的小人!

他張嘴想要抗議,但見鳳老太君一臉理所當然,只好咽了下去。

當了她的孫子這麽多年,他怎會不了解她說到做到的性子,與其求她,還不如讓自己更上層樓,親自護住那小丫頭才是。

濃濃的藥香充斥在這間布置簡潔的屋子裏頭,幾個小丫鬟魚貫地進進出出,捧來了一堆平子甄要用的東西。

香爐裏點着香藥,清淡的香氣萦繞在屋子中。

在心裏算了下時間,平子甄放下手中的賬冊,擡眼掃了掃,知道準備得差不多了,便揚聲道:“去請世子爺吧。”

清冷的聲音一出,守在門外的大丫鬟便有一人立刻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另外一個小丫頭也跟着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平子甄在窗邊悄悄地瞧着,果然啊,這院子裏的水還真是深不見底。當初在永覺寺看起來雖然膽小卻十分忠心的落英,如今一退出去便忙不疊地拉起身邊的二等丫鬟,交代了幾句,那個二等丫鬟就一溜煙地跑出門,想來是去給人通風報信。

連這麽貼身的丫鬟都是旁人的眼線,要是不好好清理清理,鳳連城早晚會被毒死。

唉,她知道難,可沒想到這麽難,嫁過來不過兩個月,她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個的院子裏頭,除了平日的晨昏定省,她沒出過自己的院子,一心替鳳連城祛毒,就算外頭因為鳳老太君當衆表示要讓她持家而鬧翻了天,她也依舊氣定神閑地過着自己的日子,沒有多問一句,也沒有多說一句。

若是碰上那些想要上門尋釁的三姑婆、五大姨,她就一律閉門謝客,小日子過得悠哉得很。

她對這樣的日子是挺滿意的,偏偏有人看不過眼,成天要她出去面對,說是讓她盡管折騰,天塌下來有他頂着。

那豪情壯志的言論只換來她一記冷睨。

嫁進鳳家可不是她随意選的,她可是徹頭徹尾思量過的,在許多能給她幫助的世家大族裏頭,康平王府已經算得上是宅院裏較幹淨且單純的了,她也自信對付得了,只是她沒想到鳳老太君會這麽迫不及待,在她世子夫人的位置還沒坐熱時,便将所有的權力都下放給她。

那是多大的一塊餡餅啊,被砸中非死即傷!鳳老太君這招真是太狠了,就算要讓她代替自己的親孫子成為箭靶,也不至于這麽讓人措手不及吧?總該給她點時間練練手嘛。

偏偏鳳老太君為了讓鳳連城有喘息的時間,竟然下了這樣的狠手。

可……她不能跑去鳳老太君的面前指着鳳老太君的鼻子罵,只好閉起門來謀劃幾天,今天就是她立威的好時候。

還好落英挺合作的,真的如她所希望的派人去通風報信,否則她這龅戲還不知道要怎麽唱下去呢。

重新回到位子上坐好,門外已經傳來了丫鬟們問好的聲音,她知道應該是鳳連城過來了。

她方擡頭便見落英挑了簾子讓他走進來,瞧着鳳連城那不再蠟黃的臉色,她很滿意地點了點頭,而後眼光一掃,朝落英厲聲警告道:“等會兒讓院子裏的人都警醒些,我替世子爺治病時,千萬不能有其它聲音,若是引得我出了岔子,便是你們幾個的命都不夠賠。”

落英領着幾個二等丫鬟諾諾稱是,然後便退了出去。

簾子放下後,平子甄轉頭,見鳳連城那雙越發深幽的眸子睜得大大地看着她,她也沒理他,兀自開口交代,“脫衣服吧。”說完便轉身看着自己排在一旁的細長銀針,想着等會兒下針的順序。

就算知道她是直性子,鳳連城也沒料到她會說這麽直接又粗魯的話。這話是閨閣小姐能說的?

他張嘴想要數落,可是話都還沒說,只見平子甄眼兒一眯,一股煞氣竄了出來“你再不脫,我可不介意自己去扒。再這麽磨蹭下去,等會兒就沒有好戲可看了!”

她等了這麽久才謀算好要怎麽把自己的地盤清幹淨,在平家,她不這麽做是嫌麻煩,所以任由旁人在她的院子裏安插耳目,然而如今她嫁到鳳家,得在這兒待上好幾個年頭,若再過着那種連出入都不得自由的日子,她又何必費盡心機嫁到鳳家來?還成了替鳳連城擋箭的活箭靶。

她的語氣挺不好的,臉色更是陰沉,與她平素那種心如止水、老僧入定的模樣完全不同。

“你……”聽到她的話,鳳連城本要發怒,可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

不就脫衣嗎,反正這段時間她也沒少在自己身上按壓,雖然她語氣不好,不過他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她一回吧。

向來不容人觸怒的鳳連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退讓,只是手一伸,利落地褪去自己的裏衣、外衣,三下五除二地把上半身剝個精光,乖乖地趴到榻上。

對于他這般容易屈服,平子甄難免詫異,但她沒興致多說,撚起幾根銀針,眯起了眼……

在鳳連城什麽都還來不及說時,那些銀針就已經布滿了他的後背,然後一股鈍痛開始蔓延,他抿着唇不讓輕吟逸出他的薄唇,但他那飽滿的天庭已經泌出豆大的汗珠。

身為醫者,平子甄自知那是怎樣的疼痛,瞧他那緊皺着眉頭忍着疼的模樣,難免心軟,輕聲安撫道:“這毒隐在你的血脈中太久,想要完全逼出,定會受一番苦,你且忍忍。”

她的聲音軟和,不似平素那樣清亮,在這個時候,這樣軟和的聲音的确撫平了不少他的痛楚。

即使身體疼得厲害,他仍沒忘記她方才的火氣,問道:“你……今兒是怎麽了?府裏有人怠慢你了?”

“我是不開心,但無所謂,因為等會兒有人會更不開心。”

他還沒來得及問她怎麽不開心了,門口已經響起吵嚷的聲音,鳳家的三姑六婆講好了似的,全都聚攏在她的院子裏,且那些人似是在吵架,講話的聲音愈來愈高。

而原本在院子口守着的丫鬟們彷佛都成了啞巴,沒人阻止一聲。

“她們這是……”鳳連城聽到那嘈雜的聲音,心火一起,不顧身上插着針便要翻身下地,卻被平子甄的柔荑給按住——

“你別急,瞧瞧我怎麽驅妖除魔。”

平子甄淡淡地說完,直起身來撫了撫自己微皺的衣裙,然後闊步往門口走去。

鳳連城瞧着那腰杆兒挺得直直的身影,心窩有些熱。這天底下除了祖母之外,終究還有一個人是關心着他的。

簾子一掀,平子甄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用冷冷的眼光掃視着衣着華麗、穿金戴銀的衆位夫人們,一句話也沒對她們說,只是将眼光掃向垂手立于廊下的那些丫鬟們,冷聲問道:“我剛才怎麽交代的?

“世子夫人,夫人們是來關心世子爺的,奴婢們不敢攔。”

“好一個不敢攔,你們是成心要看着世子爺被吵得岔了氣,早早死了,所以才不攔的!”

這番誅心的言論一出口,衆丫鬟、婆子倒抽了一口涼氣,齊齊跪了下來,膽小的低着頭瑟瑟的發抖,膽子大的擡着頭看着平子甄,一臉不服氣,而膽子最大的那個,就是方才在屋裏伺候的大丫頭落英。

她的眼神悄悄往鳳三夫人身上瞟了一眼,得到點頭示意後,開口說道:“世子夫人是主子,說什麽都可以,可這般往咱們這些丫頭身上潑髒水,奴婢們就算嘴巴上服氣,心中也不服。”

“不服是嗎?”平子甄冷厲的語氣與眼神像刀子般掃過在場的所有人,大家都覺得自己彷佛被一陣寒風拂過。

“自然是不服,拿賊拿贓,就算奴婢是下人,世子夫人也得拿出證據才能讓我們心服口服啊,奴婢伺候世子爺幾年了,自認勤勤懇懇,從來沒有偷奸耍滑,世子夫人如果沒有證據就要發落奴婢們,豈不是寒了人心。”

“要證據,沒有。”平子甄低頭望着說話的落英,冷冷地揚唇一笑,對着旁邊一個伫立在院子不遠處灑掃的三等小丫頭說道:“你過來替我綁了這個不敬主子的賤婢。”

此話一出,在場的衆人全都嘩然,連那三等的丫鬟都吓得扔了手中的掃把,雙手雙腳不知往哪兒擺,愣愣地瞧着平子甄。

這個小丫頭叫春喜,心性耿直,不懂得讨好上頭,所以在這個院子裏向來被人呼來喝去,倒也吃了不少苦。

“怎麽,有我這個世子夫人給你撐腰,你還不敢做嗎?”

“奴婢……奴婢……”春喜瞧了瞧衆位夫人,再瞧瞧平子甄,深吸了一口氣,蹬蹬蹬地跑了過來,手裏不知何時抄來了粗麻繩,朝落英走去。

“等等!”三房的鳳三夫人見勢不好,連忙開口喊道:“是咱們這些做長輩的疏忽了,何必怪在丫鬟身上呢。”

落英這丫頭可是她的耳目,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送進這個院子的,哪能這樣讓人說綁就綁。

“三嬸知道自己的做法不恰當就好。

三嬸是長輩,我不敢說什麽,只不過我方才交代過這丫鬟,不準讓任何人進院子,她沒辦好事,我不該綁?”

不敢說都說了這麽一大串,若是她真敢說,那得說成什麽樣啊?鳳三夫人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氣得心口都痛了。

“唉唷!”鳳三夫人猛地伸手捶向胸口,呼了一聲,兩眼一閉,身子就軟了下去。

她假裝昏倒,想着若是驚動了老太君,她看平子甄還敢不敢說綁就綁。

站在她身後的丫鬟們連忙伸手扶着,嘴裏自然喊着找大夫、快叫大夫的話語。

平子甄毫不理會一旁的嘈雜,只是冷眼掃了落英一眼,那眸中的嚴厲讓落英再也沒有半分底氣,原本挺直的腰杆也軟了下來,開始瑟瑟發抖。

在這氣勢的此消彼長之間,春喜也有了底氣,筆直地走向落英,粗手粗腳地要把落英綁起。

落英哪裏肯,四肢不斷掙紮,腳裏更喊着冤枉……

平子甄無視她,直接朝周圍的丫鬟、婆子喊了幾個名字之後,吩咐道:“你們幾個以後就來我身邊當差,至于那些心思不幹淨的,全給我綁到駱總管那兒去打板子,之後扮出去。”

幾個被點名的丫鬟、婆子雖都是家生子,卻混得不是很好,因為她們皆性子耿直,沒人想要收買。

一聽平子甄要讓她們近身伺候,幾人面面相觑了一會,一種魚躍龍門的感覺在心中油然而生。她們挺直了背脊沖上前去,将其它那些跪在地上的婆子丫鬟全都捆結實了,這才半拖半擡地将她們弄出了院子。

平子甄掃了眼還在作戲的鳳三夫人,冷冷地看向鳳二夫人,問道:“二姊覺得我是不是該替三嬸診診脈?”

“不……不用了!”鳳二夫人明知自己不該怕這小輩,可是這丫頭此時渾身散出的冷冽和老太君發怒時竟如此相像,令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深怕晚了一步自己也會遭狹,她連忙喊道:“快快快,大夫應該快到了,快将三弟妹送回她的院子去,讓大夫好好看診。”

不是說不能吵,吵了會岔氣嗎?怎麽裏頭那個病秧子好端端的,眼前這個小媳婦也好端端的,而她們費盡苦心放進院子裏頭來的眼線全被拔了?這丫頭真是外頭人人口中那個傻子嗎?

平子甄院子裏發生這麽大的動靜,不消片刻,這事就傳進了鳳老太君的耳裏。

她邊喝着燕窩粥,邊笑得開懷,“倒是個有眼色的,知道什麽人能用,什麽人不能用,把這個家和城兒交給她,真的讓我放了大半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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