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甄宜法連撒謊都懶得撒。反正那些事兒懷疑到她頭上來,遲早也會被查出來的。
她只是恨。
恨皇帝活生生拆散一對璧人。
恨秦王偏偏在她失去一切時,棄她而去。
恨青寧收了她的錢,卻不好好辦事,害得她不得不動手剪除她和段玉慶。
恨眼前的白芷言非要闖到她和秦王之間。
而最恨的,是那個毀了她清白,拿她的身體作禮物到處轉送,且此回不守信諾,将避了皇帝多年的她拱到了臺前的蔡元浩!
這些生命中相扣的每一環,只要一環消失了,她便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地步。她百思不得其解,他們怎麽就非要這樣與她過不去呢?
抵在小腹上的匕首冰涼得隔着衣服,都滲過來幾分涼意。帶得她的心也是沁涼無比,卻有股盛怒徘徊在心間,幾乎要沖上頭頂。
她強行壓制住越來越粗的氣息,想要讓它平順些。
反正皇帝現在重新記起了她,秦王也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她又殺了青寧,面前的連城和肖然勢必不會放過她。
她以後的日子,不是水深火熱,便是連命都保不住的下場。
想到這裏,甄宜法心裏一橫,反而鎮定地道:“就算我死命讨饒,你們也不會放過我,還有什麽好說的?動手吧。”
白芷言倒沒想到她如此爽快,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她還沒親手殺過人。
況且那麽多人都看到她來找甄宜法,這女人要真死了,她不得擔上殺死上官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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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然也愣住了,但她到底老辣些,對芷言道:“她都叫你動手了,你就動手呗!”卻是使了個眼色過去,意思是好好吓唬吓唬她。
甄宜法這般聰明,哪兒能看不出來她們的把戲?臉上挂了抹諷刺的笑容,問道:“要我死,沒問題。但我死了,你們也別想見到青寧了。那可憐的丫頭總問我,什麽時候才能見到她兩個姐姐呢。”
“青寧還活着?!”白芷言急問道。
肖然趕緊搶着插話:“當然不可能!當時那麽多人都在現場看到的!”
甄宜法卻不慌不忙地道:“她是受了一刀,但卻沒死。我當初怕東窗事發,你們倆會來找我興師問罪,專門留了這個後手。”
她這麽一說,白芷言反而一把扯開她的衣袖,直接在她手臂上劃了一刀。
甄宜法悶哼一聲,驚怒地看着她,料不到她這樣幹脆。
肖然剛剛還在擔心,這會兒看芷言為了青寧不再留手,不由拍手誇道:“對嘛,這才是我的好妹子!”
白芷言又把匕首逼到甄宜法的小臂上,沉聲道:“我不會殺了你,但你要想再來一刀,我也是不介意的。”
甄宜法微微瑟縮,暗咬銀牙,終究還是放低了姿态:“我只求能見禮部右侍郎蔡元浩一面。見了他後,我一定把青寧還給你們……啊!”
她話沒說完,芷言就再給她來了一刀,然後警告道:“你以為我是傻的嗎?帶你去見領導,然後你就好當面告狀?”她把玩着手裏的匕首,以她的速度根本不擔心她跑得了。
甄宜法神色慌亂,她雖然有必死的覺悟,但卻沒料到白芷言有這樣狠的手段,姿态又放低了許多:“我絕對不敢告狀的!你忘了嗎?我親眼看到過你一招放倒戚光那個莽漢的!我就只是想……啊!”
白芷言見她居然還在耍花招,只覺好笑,又給她劃了一刀。
這回甄宜法終于吓狠了,竟然卟嗵一聲跪在地上,“咚咚咚”就給白芷言叩了三記響頭!可她叩
完了,竟又渾身顫抖地祈求起來:“我這次把陛下和殿下都給得罪盡了,你們也不會放過我,我自知必死!唯一只求死前能夠見一見蔡元浩那厮!”說着拔了簪子逼在自己脖子上,又道,“你要不願意的話,我就是死,也不會吐出青寧的下落的!”
她這般做法反而令白芷言和肖然大感詫異。
肖然忍不住問道:“你都這樣了,為什麽還一定要去見他?”
甄宜法便又氣又恨地說了當年之事,直聽得白芷言緊皺雙眉,竟動了一絲恻隐之心。于是,她忍不住問道:“就算見了他又如何?你又能把他怎麽樣?”
甄宜法攥緊了拳頭:“我要問問他,當初他那樣對我,秦王殿下到底知不知道。就算死,我也一定要知道殿下對我到底有多少真心!”
白芷言只是搖頭,都已落到如此地步,竟還在想着這些……
但她還是轉頭看着肖然,眼裏有些無奈。
肖然看懂了,白芷言是在問她“萬一青寧還活着呢”?到底是她們的姐妹,拼着受騙也得找到她!她點點頭道:“我陪你走一趟蔡宅吧。”
“不,你就不要去了,置身事外。萬一我出事了,你才好想辦法找秦王和晉王助我。”
她這話是在敲打甄宜法,讓她知道她就算耍花招,也奈何不了她。
接着,她又直接警告甄宜法道:“你要知道,我肯答應你,是因為對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抱有同情之心。要不然,你雖不怕死,我卻大可以在你身上一刀刀不斷割下去。一直割到你肯說為止。”
甄宜法連連點頭,又給白芷言叩了三個頭。
肖然見白芷言已将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也極為放心。但還是叮囑了一句:“她剛剛都說‘自知必死’了,你小心她作妖。”
事實上,白芷言也想到這點了,她簡單答道:“我知道。”就吩咐甄宜法自行包紮傷口,并換去染了血污的衣裳。
在去蔡宅的路上,白芷言一直以為甄宜法見到蔡元浩後,情緒會非常激烈。但真到了那裏時,她才算是大開眼界。
蔡元浩彼時正在宴客,一大批同僚各坐一席,各有一兩名歌姬侍候酒食。
席上衆人談笑風生,賓主盡歡。
那蔡元浩看到甄宜法來,且還帶有一人,頗覺玩味:“你來了?”眼神卻瞟到白芷言身上,意思是在問她想幹嘛了。
甄宜法便低嘆一聲,回道:“我與連城同命相憐,想着她以後會遭遇的事情,實在心生憐憫。于是今日強拉了她來,盼能一起為大人效力。”
蔡元浩聽明白了,大為驚喜,只道甄宜法這麽多年熬下來,終于變聰明些了。于是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左韶舞就坐到老夫身邊來吧。只要你聽話,老夫定然會在貴人面前為你美言。”他指的是皇帝。
白芷言抛了個“你在幹什麽”的眼神給甄宜法。後者卻回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接着含笑對蔡元浩道:“大人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了?宜法也要坐到大人身邊去!”語氣裏竟有幾分撒嬌賣乖。
蔡元浩又是哈哈一聲,頗感得意,便道:“好好好,都坐老夫身邊。你坐左邊,她坐右邊。”
各席中人見狀,皆出口道賀,賀喜他又收了一個美人。他們都是常來蔡宅的舊友故交,自然知道些名堂。
白芷言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慢慢走過去了。
甄宜法這會兒比她幹脆許多,一陣香風過去,她就已經膩坐在蔡元浩身邊,托起席上的濁酒一盞便舉至他的唇邊:“大人請滿飲此杯。”
白芷言只覺不好,趕緊沖上前去!
甄宜法卻已趁蔡元浩飲酒之時,直接拔簪刺下!
她這一簪全盡一身之力,卻在簪尖只差分厘就要插到蔡元浩脖子上時,被白芷言伸手截住!
芷言冷笑一聲,她就知道她要作妖。
蔡元浩驟經此難,大驚失色,本能地就往白芷言的方向挪去,一邊大吼:“你……你你……竟敢謀害上官?!” 他看着那隐隐有寒光流轉的簪尖,極為後怕,不由得拉住了芷言的一條手臂護在身前,又往外喝道:“奴才們還不上來!把這個以下犯上的賤婢給我捉住!”
蔡元浩一直往她身上靠,白芷言只覺惡心,忍不住想掙脫開來。
四周賓客見此情狀,衆議洶洶。
一時間人聲鼎沸不息。
甄宜法卻趁此時機,換手舉簪又刺!
她是要定了蔡元浩的性命的,一簪畢功!那簪子竟直直刺入了他的左眼中!
插得極深,半根簪子都沒入進去。
鮮血四濺!
甚至有些白花花的東西從眼眶流了出來……
蔡元浩當場頭一歪,就沒了聲息。
四周頓時一片寂靜。衆人都被這幕吓傻了。
芷言嘆了口氣,她千算萬算,卻沒想到蔡元浩那厮會怕到捉住她的手臂,致令她沒法像前次一樣攔截攻勢。
罷了,此人也算死有餘辜。
甄宜法大仇得報,一時間只覺快意,竟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直流,狀甚瘋癫。
她一邊笑,一邊叫:“你終于死了!你終于死了!我這些年天天盼着你死,你都不死!現在好了,你終于死在我手上了!”
她這瘋狀打破了堂上的寧靜。
一時間衆人又喧嚣起來,都在喊着要嚴懲此女!但這些人看她下手狠,自己怕得不敢上前來,卻喚了侍從們上去捉她!
甄宜法一個弱女子,哪裏掙得過那許多男仆,很快就被人擒下!
白芷言見狀,着急地抓着她問:“青寧呢?你把她藏到哪裏去了?”
甄宜法卻歪着嘴大聲笑道:“她早就死了!我怎麽會放過她?哈哈哈,你這個蠢人,竟對敵人懷有仁善之心!”
雖早知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但到底抱了希望。白芷言聞言,又是驚怒,又是傷心,到底與青寧是天人相隔了!
但甄宜法猶不放過她,大聲喊道:“殺了皇帝!你一定要殺了皇帝!要不然,他一定會折磨得你生不如死的!就像我這樣!”又是一陣瘋癫的笑聲。
這裏這麽多官老爺,甄宜法這樣吼出來,不管白芷言是否存了這樣的心,傳到皇帝耳中,她恐怕也活不了了。
但白芷言也不是弱的,她冷笑着抄起席上的一個碟子,連碟帶菜一古腦砸向甄宜法的腦袋!
甄宜法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頭一歪,就昏過去了。滿頭的油膩和血污混在一起,哪裏還有半分美态。
芷言猶恨聲道:“膽敢話語辱及聖上!這便是你的下場!”
她心中極為憤怒,即使甄宜法已然昏迷過去,她也死盯着她不肯轉移視線。
就這麽盯着盯着,忽然她的臉皮開始發燙起來……
有什麽不太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