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劉章紀身為秦王,住的自然是一處驿館。

驿長見他身份尊貴,把館裏最好的一間房讓給他住,又安排了他的随行人員住在稍次一些的房間裏。

即使如此,那上房也算得上是簡陋了,比不得大客棧裏的天字號房間。

只是劉章紀為人低調,就樂意循慣例住驿館。

打發了幾個前來拜谒的地方官員,劉章紀回到住處,剛剛關上門,一轉身,就看到白芷言憑空出現在視野裏。

這麽突兀的出現令他着實感到震驚,早些時候不見她來送行的那些感傷都被震退了,再聯想到那

夜親見她面容漸漸變化成他父皇的臉,心裏自然而然生起一陣驚懼來。

而白芷言一下子被神君送到這裏來,在房間裏又找不到他的身影也是有些慌張。但看到劉章紀看她的眼神,心卻定了下來。

那是因為失望而定下來的。

早知道相見不如不見,她又何苦來這一遭。

就在她心裏懊悔的時候,劉章紀已斂去驚懼,神色如常地坐到桌旁。又敲了敲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芷言坐下。

芷言見他情緒轉換得快,微一遲疑,還是坐了過去。

甫一坐下,劉章紀便拉了她的手,問她過得好不好。舉止輕柔,表情溫柔,正如他以前慣常做的那樣。

白芷言一時有些恍惚,看他親手倒了杯茶遞到她唇邊。茶水就要入口,她才突然回神,将頭轉往一側。

劉章紀輕嘆道:“我們之間,果然還是不同了……”說着,就着那杯茶喝了下去。

白芷言聞言,不由對自己疑心他下毒的想法感到羞愧。自己另拿了一個茶杯,也倒了茶來,一口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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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不同的?不還是一樣嗎?”她說道。

劉章紀卻怔怔然,道:“不一樣了。都不一樣了。”

聽他說得那麽篤定,白芷言不由捉住他的雙手,正如那麽多次他捉住她的手一般,她說:“很多事情都會改變的。但有些人,只要放在心上了,就一直都會在。”

她話語懇切,話裏又似帶了幾分祈求。似在問他,他是不是也是這樣?

他眼神不由柔和起來,一手撫上她的臉,用情人間低語的音調說着決絕的話。他說:“你說錯了,什麽都是會變的。”

芷言睜大眼睛,卻感到一陣暈眩感襲了上來。

眼簾漸漸有些沉重了。她努力瞪大眼睛,卻依然阻止不了它合上。

是的,什麽都是會變的。

在整個世界變得漆黑一片前,她想到的是肖然,是劉紹禮。

她對不起他們。

劉章紀淡淡地看着白芷言徒勞無功地掙紮着,打翻了桌上的茶水,弄得自己也弄得他身上滿是茶水漬跡,最後還是敵不過迷藥的效力,頹然傾倒。

他想,确實有一點沒變,她依然像以前那樣容易感情用事。

他輕輕撫觸着她的臉龐,感受着手底那讓人着迷的嫩滑觸感,心裏卻是一陣狠絕。

就算是妖又如何?待他登得大寶,召道士鎖了她的妖力,她插翅難飛之下,依然是他的。

走出房門,召了随行的人來,劉章紀吩咐道:“收拾行李,我們今晚就回都城。”

又有一場變故要到來了。

而這時,窗外的神君看得很窩火。既窩火他們倆的手拉來拉去,又窩火屋裏那男人把他家小喵給迷倒了。

關鍵,那男人還是臭的。

是的,除非神君自發隐去身上自然散發的香氣,他會一直一直都是香噴噴的。劉章紀這樣身體發膚會生垢,又會流汗的凡胎當然是臭的。

事實上,白芷言也是這樣的凡胎,但那也架不住神君的偏心。

他現在看她什麽都很好。

見那男人出了房間,又閉了房門,神君便穿牆入室,走到白芷言身前。

正要将她的迷藥解去,忽然……千年萬年億年都思慮簡單的神君,這會兒起了個小心思,他想,還是別這麽快弄醒她吧……這男人這麽壞,還是多等上一等,也教她能夠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不然,老為這種人傷心,也太不值得。

神君越想越覺得自己做得對,忍不住就啾了一記他家貓兒的小臉蛋,隐身而去。

因是白日裏才離了都城,快馬加鞭披星戴月地趕路之下,劉章紀一行人于當夜卯時許便到了都城城外。

怕打草驚蛇,劉章紀在離城門還有幾十丈距離的地方就下了馬,示意身後衆人随他一起躲到一個矮山垛後,藏好了馬匹。

衆人這才繞過城門,摸着牆腳,摸到一處城上守備軍視線死角的位置。隊伍中的三個人各掏出連着粗麻繩的三刺鋼抓鈎,用力往城牆頂一抛,又拉了拉繩索,确定扣死了抓鈎,這才放下繩子候命。

劉章紀是打慣了仗的人,一馬當先,憑借輕功之力,三兩下就蹿上牆頭。

他這一現身牆上,身形自然暴露在一名守卒的眼裏!

那卒子正要呼喝示警,劉章紀一把匕首抛過去,直接了結了他的性命。

接着便是漏夜趕往梁起的宅第。

因着己方如今處于劣勢,劉章紀又離開了都城,梁起這會兒心情不佳,輾轉着怎麽也睡不着,于是披衣起身,推門走到院子裏想要換換心情。卻見劉章紀如從天而降般,自夜色中出現。

他才接受禦命離開,忽然又于夜晚趕回,梁起這樣老于權謀的人自然明白有什麽重要的事要發生了。

不禁面露喜色,但随即又露出擔憂神色。他問道:“殿下……”

劉章紀什麽也沒說,只将懷裏被黑袍遮掩住的身形往前稍送,再用手拉下袍角,一張女子的精致容顏便露了出來。

不是舊衛公主連城是誰?

梁起大喜,問道:“如此說來,大內之中現在連個正主兒都沒有?”

劉章紀不答反問:“父皇找到了嗎?”他說的是老皇帝了,怕生變故,他還是問起了他的下落。

梁起搖搖頭,建言道:“這個好解決。只要先入主皇宮,便是真有人架着他出來,那也只能是太上皇了。”

劉章紀點點頭,又道:“集齊人馬,帶一隊把晉王府圍了,免得他出來壞事。剩下的,随我入宮!”說着,便将自己腰側懸着的焰形令牌交予梁起。

梁起雙手接過領牌,恭敬上舉,道:“領命!”

正如當初晉王劉紹禮漏夜想要入宮,卻不得其門而入的那次一樣,劉章紀也被關在了宮門外。

但也正如當初劉紹禮騙開宮門一樣,身上流着同樣血液的劉章紀也騙開了宮門。

宮門只開了一道縫,禁衛統領閃身出來正要回絕這位地位尊貴的王爺的入宮請求,眼前寒芒一

閃,卻是直接被劉章紀把匕首插在了心口上。

門裏的禁衛見勢不妙,吓得趕緊重關宮門!哪裏抵得住躲在門外兩側,訓練精良的兵士們的哄然撞門?

先入門者,都是精選細挑的武勇之人,早把兵刃亮在了手裏。一撞開門,不待禁衛拔刀,就直取他們命脈之處!

或割頸,或劈首,或刺心窩!轉瞬之間,血流遍地,竟無一人來得及高聲呼救!

劉章紀目标不止于此,吩咐手下閉了宮門,便帶人直闖內宮城……

而他的心腹幹将梁起這刻也圍了晉王府,正騎在馬上,以指捋須。

現下已是關鍵時刻,他自然更加謹慎小心。

而被他所領的騎兵步卒的步履聲,以及被所持火把的映照擾動的王府府兵也開始聚攏到府牆下。

梁起甚至覺得自己仿佛看到有人自三啓門後,偷眼窺視着他們的舉動。

他微微冷笑,秦王雖然并未明說要他殺了劉紹禮,但此人自然是死了最好。這樣,就沒有人能破壞大局了。

那殺神表情猙獰,眼中射出淩厲的刃,右手一揮,喊殺聲便震天價響了起來。

而王府的府牆上也立時架起了張張拉開滿弦的□□!

一輪輪的弓箭被一面面一人高的木制厚盾擋住。盾牌後的步卒們緩緩朝王府的府牆處逼近!

又有人搬了粗長的木幹往府門處運送,雖有盾相護,仍擋不住密密麻麻的箭雨,總有些卒子中箭。

但有備而來的梁起這邊人數,顯然遠超過劉紹禮的府兵人數。即使府外有人死去,但卒子們投往牆頭的飛矛亦擲中了一些府兵!

雙方各有傷亡。

而撞門的粗樹幹已經運抵門前!

“咚!咚!”

巨大的撞門聲傳來!

那嵌了镏金九行鉚釘的朱紅大門也擋不住巨大沖力,開始有崩裂變形的低悶聲音發出。

眼瞅着府門将破!

忽然一個聲音高喝道:“大膽!秦王殿下在此,誰敢上前?!”

攻府之人乍聽自家主子竟在此處,不由驚疑不定,攻勢暫停。

只見府門一開,卻是晉王劉紹禮和秦王劉章紀并肩而出。

士兵們大驚失色,不知如今到底是出了個什麽狀況,面面相觑,既不敢退,又不敢進。

梁起自然知道适才府門內偷窺之人,已将他的名頭報知了劉紹禮,但自家主子怎麽會下了命之後,又親自出來攪局,卻是令他惶然不已。

但他很快想起連城公主身邊極親近的那位舊衛貴女。他腦子轉得極快,既然連城可以變臉,怕是

那個貴女也行!

驀地高喊一聲:“這個秦王是假的!衆士聽令,随我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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