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漫天的桃花當中,少女的身影顯得特別嬌小。

她伸手想抓住些飄落的花瓣,直翹起腳來,似乎到處都是花香,桃林裏微風徐徐,一回頭便是男子的俊秀的臉。宋凜跟在她身邊,說着什麽絹布的話,那個徐良玉折了一枝桃枝,輕輕掃在他的肩頭,嘻嘻地笑。

桃林很美,他腳步有點快:“帶你去見我最好的朋友,走快些。”

少女抓住他的手臂,不肯擡腳,就讓他拖着她走:“我不想見,這麽美的地方再坐一會兒。”

他無奈地回頭,開始拖着她走:“這有什麽好坐的,快走。”

話音才落,徐良玉诶呦一聲,蹲下了身子:“诶我的腳,腳崴了!”

宋凜頓時回頭,可劈頭蓋臉地便是桃花撲臉。

她坐在一地桃花當中,開始耍賴:“難得有一天我有空,不想應酬。”

他告饒地蹲了她面前,背對着她張口了手臂:“什麽仇?是我朋友想見見你,沒有別人。”

少女應了聲好,見他放下心防順勢趴了他的後背上,任他背起。

也才站起來,她以桃枝做刀劍,啪地抵在了他的頸間:“以後,我要把這片地買下來,你們古……嗯你們真是沒有欣賞眼光。”

說着幹咳兩聲遮掩過去,又是笑了:“現在我反悔了,難得有空我不要去見什麽朋友,你有兩種選擇,一種是死,一種是自己走,快點選一個!”

桃花從枝頭掉落,頸邊的花枝微微挑着,宋凜一本正經地想了一下,回眸:“我選擇死。”

死字才一出口,立即遭遇了暴打,兩個人都摔倒在地。

摔落的時候,緊閉了雙眼。

然而預期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忽悠一下就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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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了檀笙一夜,竟是不知什麽時候握着他的手趴在床邊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夢裏少女的笑臉特別紮眼,醒過來以後她敲着自己的頭,只覺頭痛不已。

從前會是這樣的,睡不好的時候,總是頭痛。

低頭一看,在她抽回手的時候,檀笙就已經醒了。

他見她臉色,很是愧疚:“我沒事,不用專守着我,快些差人去給三娘子送禮才是。”

都這個時候了,他還想着她的那些事,怎不叫人動容。

徐良玉一時間将才做的夢抛之腦後,她坐在床邊的矮凳上面,仔細盯着檀笙臉色:“你得長長久久地活着,好好養着。”

他蒼白的臉上不見顏色,只看着她目光淺淺:“是真心話嗎,希望我長長久久地活着。”

她一夜未眠,才打了個盹渾身疲乏,揉着眼笑:“這問的什麽話,自然是真心願你長長久久活着。”

檀笙便也笑了:“你不後悔才好。”

一屋子的湯藥味道,聞着這味道徐良玉精神了不少。

床褥上早換了幹淨的,如果不是檀笙的臉色蒼白如雪,恐怕她會覺得那些血就是一場夢。洗漱一番,才和檀越檀溪一起吃了點粥,麻姑就給她端了補藥來,據說她嫁過來時候就病了一場,之後身子一直不好,每日都有補湯進補。從前她記得的事情不多,裝病還來不及,喝補藥都很是積極,最近一是忙,二是實在難以忍受這湯藥味道,就偷着倒掉幾次,已經有幾天沒喝了。

麻姑向來寡言少語,徐良玉就讓她先将湯藥送了房裏去。

檀笙病着,屋裏本就都是藥味好遮掩,徐良玉與青蘿回到屋裏,立即将涼了的湯藥倒在了痰盂裏處理掉。本來是想讓旺兒送幾套成衣和人偶給陳知府家的三娘子,但是一早就不見他影子,此事不得有半分的差錯,她見檀笙睡着了,帶着青蘿就出了門。她也是無心裝扮,随意換了衣裙,任由青蘿給她梳了發髻,披上披帛就傷了馬車。

上了車,青蘿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了她的團扇。

剩下的最後薄紗,做了扇子,不過只有不到百餘,每一柄扇上都有獨特的印記。

她也送了三娘子兩柄把玩,只不過她手裏這把扇,上面有她親手纏繞的紅繩,拿在手裏遮住半張臉,正好能掩藏情緒。青蘿昨晚受了些驚吓,還心有餘悸。

此時也無別人,徐良玉與她坐了一起:“從前時候,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檀笙,為什麽沒有印象呢?”

青蘿奇怪地瞥着她:“怎麽可能,小娘子從前從早忙到晚,有空讀書,有空研究菜色,就連宋……就連宋三郎那時候也總惱娘子都沒空閑呢!”

她小心翼翼地提着那個人的名字,一臉嫌棄。

徐良玉低着眼:“再幫我想想,我總覺得哪裏不對,雖然在這個時候不該懷疑他。”

青蘿在旁嘆氣:“的确不該懷疑人家,郎君雖然病着,但我也瞧出來了待娘子心意不差,娘子想想徐家還有什麽可以貪圖的,多是真心。”

真心?

少女挑着簾子,看着外面街上人來人往,心事重重:“可這真心來勢洶洶,要知道世間事多有因果,我現在突然有點害怕了,從前喜歡宋凜時候……等等,青蘿你來說說我是怎麽看上他的,現在想想很不可思議。”

之前沒有覺得,最近夢境連連,此時細細回想還能想起一二,着前後串起不少往事來。她甚至覺得,從前那些記憶就是她的,頭疼得似有針紮,她想起來不是很不可思議,是根本想不起來和宋凜的那點歡喜。

青蘿仔細想了一下,替她整理了下披帛:“能因為什麽,大抵是因為人家宋三郎長得好看,小娘子從來就這樣,好看的東西就多看兩眼,不論男男女女,還總說什麽人長得美的話,心也多半壞不到哪去。”

徐良玉:“……”

馬車停了下來,青蘿整理了下衣裙,雙手捧起了成衣禮帶。

太平公主一生都引人争議,她與武皇一樣野心勃勃,沒有交集才是最好。

現下也不知哪裏冒出來的雍王殿下,檀笙給争取到了機會也是一樣的,陳知府家還有三日就要做壽,彼時賓客聚齊,外面又有流水宴席,只要李德多看三娘子兩眼,收了她的禮物,這便成了。

不出幾日一開倉,便是銀錢回流的時候到了。

在車上等了一會兒,青蘿被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大門,想必檀笙已經都安排妥當了,和她想得一樣。乘車到了鋪子裏,本來是有許多事情要做,但是心中有事,做什麽也都做不下去。

也是惦念檀笙,讓青蘿在鋪子裏盯着,這就上了街。

她是真的有點怕了,說不清為什麽,她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檀笙于她,是雪中送炭,亦兄亦友,他笑起來暖洋洋的,他做事滴水不漏。

就這樣一個人,倘若能過餘生,也無遺憾。

前生她忙于事業,經歷過的感情也都沒有結果,在她的眼裏,男人大多一個模樣,難以鐘情,所以不求長情。嫁進檀家以後,他為她做過太多的事情,然而她似乎除了為他做過一次魚,也沒做過什麽。

街上人來人往,徐良玉腳步不快,暫且放下了心事。

她想起那天,檀笙唇邊的笑意,四處張望。

街邊果然也有賣魚的,上前問了價錢,買了兩條下來,也沒時間泡了,提着往回走。幸好有團扇遮着半張臉,不然她一個女人家提着兩條魚,很是引人注目。

繞了小巷,不到三裏的路走起來腳步也快。

就是提着魚的手臂有點發酸發麻,家裏病着的這個也不知起了沒有,一早出門時候看他昏沉沉的模樣也着實讓人記挂,此時快到晌午了,日頭就在頭頂,許是走了一路,竟出了一身的汗。

連着魚身上的腥味,擡臂一聞可不好聞。

到了後門巷口,才要轉過去,擡眼瞧見兩個熟悉的人影,徐良玉才要邁出去的腳,頓時收了回來。

一早就不見人影的旺兒此時站在後門處,石階下站着宋凜,負手而立正背對着她。

她緊緊靠在牆邊,側耳細聽,驚得胸腔當中的那顆心砰砰跳得飛快。

旺兒的聲音顯得多有無奈:“郎君請回,該說的話今早兒就跟郎君說過了。”

宋凜聞言略有惱意:“好歹兄弟情義一場,檀兄總不該連見都不見我一次,我知他不願提及從前,也緊守諾言從未人前提過,但是眼看着雍王殿下不日就要離開洛州了,不去面前争一争,如何甘心。若講背信棄義,也是檀兄先行一步,以前我不知他想幹什麽,信他敬他,如今他倒是娶了徐良玉了,在我面前,還有何話可說?”

旺兒只攔着他:“郎君也說了都是從前了,以後就往前看吧,家主身體不适,真是見不得客,回吧!”

宋凜猶自冷笑:“都講檀家郎君菩薩心腸,我看不然,日日春風在人前,時時尖刃擺心後,冷不防就能要你性命,你說徐良玉要是知道他是什麽樣個人,知道當初為了讓她家破人亡的,你家郎君出了不少力,會是怎樣?”

旺兒頓惱,驅趕他來。

而巷口的轉角之處,徐良玉一身薄汗被風一吹,是透心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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