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守護你

第二十四章

麻姑一嗓子哭得又尖又利,李德一起身,桌上茶碗被他袖口一掃,頓時摔落在地。

一幹人等再次沖了進去,之前還能呼吸着的人,之前大口吐着血的人,此時閉着雙目,神色如常,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樣。才趕回來的旺兒紅了眼睛,上前來哭,檀越和檀溪卻是雙雙跪在了床前。

一時間屋裏只剩下了哭聲,大聲的,小聲的,哀嚎的,低聲啜泣的,各式各樣的。

徐良玉一袖子的血,還跪坐在床邊,她眼圈也紅紅的,就低着頭,那麽看着檀笙。

李德怔怔站在門口,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麽。

之前,檀笙早安排好了後事,旺兒跪了他面前:“郎君只願一切從簡,棺椁也早已備好了,就是一單棺,因五服當中也沒有什麽親朋說也不必為他招魂,草草埋了了事。”

人都去了,他哪還有心思管這些閑事。

李德擺了擺手,讓他去安排了,早有人上前來,收拾東西,給檀笙擦洗了身子,裹上衣衾,檀溪的哭聲更加大了,徐良玉站在一邊,一低頭看見了地上的休書。

她愣了一下,大步上前。

可就在她低頭才要撿起來的時候,卻是有人先撿起來了。

兩根手指輕輕一夾,李德直起身子看了看,擡眼瞥着她臉色陰沉。

徐良玉對他微微欠身,伸出手來:“這是檀郎之前給我的,現下我與檀家沒有什麽幹系了,還望殿下莫要為難我一個婦人家,讓他人笑話。”

他目光錯過,卻像是沒看見她一樣,折着休書放入了懷中。

李德回身坐下,旺兒很快回來。

檀笙的後事,都是他親自參與安排好的,他單手撫額,目光透過徐良玉,看向那人方向:“墓地選了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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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兒回道:“郎君說去了地下也要侍奉在家主身邊,望殿下成全。”

李德沉默片刻,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可查了吉日?”

出殡得選個好日子,旺兒是知道的,他哽咽一聲又紅了眼睛:“今早郎君親自定的,三日後。”

檀笙向來這樣,什麽事情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一時間,屋子裏安靜了下來。

說起墓地與出殡,徐良玉也抿住了唇,她轉身過去,怔怔地看着已經被蓋住頭臉的檀笙,他才被安置妥當,此時一動不動就躺在那裏。剛才才是哭過,此時看着他,腦中一片空白。院子當中似有嘈雜聲,不知道哪裏來的鳥兒沒頭沒腦地飛過來,咣地撞在窗棱上面,怪叫一聲。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檀笙的面前怔怔出着神。

李德讓旺兒下去,檀越牽着檀溪的手便走了過來,他按着小檀溪的頭臉,讓她随着自己跪下,兄妹二人哭了一大天了,眼睛都還紅腫着。

小檀溪過了這個年也才六歲,什麽都不懂得,自然聽這少年的。

檀越低頭磕頭:“殿下,阿兄已去,我與阿妹要去何方?”

李德一手還揉着額頭,似沒大聽清他的話一樣:“什麽何方?”

檀越不敢起身,就只伏身:“從前殿下說,阿兄在,檀家便在,阿兄不在,讓我們兄妹從哪來,回哪裏去。”

去這個字眼才一說出口,李德站了起來。

他幾乎是快步走到檀笙面前的,此時人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什麽都于事無補。

從小他就在身邊,甚至還代他受了毒物,落下了病根不得行走。

從來檀笙想要的東西,便是雙手奉上他的面前。

而檀笙也從來把所有他的事情打點得周周到到,如此他以為小心護着,總以為還能談天說地,還能有大好的年華,可再怎麽小心,人還是不在了。

倘若不是檀越帶着檀溪跪在他面前,說什麽從哪來,回哪去,他一時也忘了,眼前的這兄妹也是假的。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麽失去兄長的檀家兄妹,這世上也根本沒有符合他身世的檀笙檀三斤,一切都是他編造出來的,現在人去了,所有的一切都已毫無意義。

他還是一個人。

如此想來,也當真可笑。

李德低眸看着檀笙,也就笑了出來:“你以前來洛州幾次,就非中意這個無情地。你看看,你看看,你想要的無非也就這麽兩三,有家人弟妹呵護,有能行的雙足,有個至親至愛的小娘子,結果呢!”

他越是笑,便越是猖狂。

猖狂到頭了,笑意全失:“結果還是你先舍了這些先走,也罷了。”

李德回身瞥了眼緊跟過來的侍衛身上,他上前一步,一把抽出長劍來,再一回眸,冷冷目光就定在了徐良玉的身上,少女被他那浸了冰刀子的目光一盯,又驚又恐,下意識就退後了兩步,靠在了牆上。

身後沒有半分退路,徐良玉的前面,李德手提長劍一步靠近一步,竟是一臉殺氣。

她突然意識到他想要幹什麽,心神俱亂:“殿下這是要幹什麽!你要幹什麽!”

他一身的戾氣,不惱反笑:“讓他把你們都帶走也好。”。

從來俊美的容顏都賞心悅目,不曾見過這般要命的,徐良玉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手在抖,李德揚着眉,勾着唇角,對她舉起了手中長劍,一劍劈了下來!

“啊!”

擡手來擋幾乎是本能,徐良玉驚叫一聲,閉上了眼睛。

然而什麽都沒發生,她睜開雙眼,面前的李德已經放下了手裏的長劍,他略仰着臉,目光就在她的手上。

她差點忘了,檀笙送給她的圓玉,他說這東西可以庇佑她。

當時說他不會為難她,才是明白過來什麽意思。

連忙舉起了圓玉來,故作鎮定:“檀郎與我說了,他許我平安百歲,殿下便能應承。”

是的,她看見了,就在李德的腰間,也挂着一塊一模一樣的圓玉。

她故意這麽說,一直盯着他的臉。

李德果然失望,長劍扔掉了地上,赫然轉身:“好,那就許你平安百歲,你走吧,從此再無檀家。”

說着走回桌邊,兩指在桌上輕輕一點,仍舊低眸看着檀越和檀溪:“讓他一人走,終是不忍,你們兄弟一場,就去陪着他吧。”

他環顧四周,推開窗往外張望。

能看見竹林的一角,也能看見高牆,這早年姨母的院子,看來不止鬧鬼,還收鬼。

榮生已到身邊:“殿下,這兩小兒如何處置?”

再不猶豫,李德負手而立:“以後這院子我也不必來了,他們,他們就連同竹林都燒了吧。”

徐良玉才走到門口,聽見他說的這句話,回頭一望,檀越正擡着頭,見她目光所及,遠遠看了她一眼。少年再無意氣風發,只一臉的灰白,與平時判若兩人。

檀溪還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伏在他懷裏還哭着阿兄。

榮生已經帶人來推他們去往竹林了,徐良玉更是加快了腳步,上了街頭,遠離了檀家才覺得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似地,圓玉還在她的手裏,這些日子以來,檀笙好也好,壞也罷,這個人都不存在了。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左右着她,心底有一道聲音告訴她,到現在為止,最理智的事就是馬上回到徐家,就當從前什麽都未發送過。街上人來人往,也許用不了多久,檀笙這個人就會徹底消失在人們的記憶當中。

護城河上,天橋上還有兩個賣貨郎到處吆喝着。

她曾經在檀家生活過的一幕幕便像是倒放一樣,起初,檀笙對她說過,弟弟妹妹都不是他真的弟弟妹妹,他說他幫她東山再起,希望她能守護檀家,守護檀越和檀溪。

現在想起來,當時他說的話是真情還是假意呢?

檀溪也才六歲,和徐孝娣一般大,不明白李德為何變态到想要人來給檀笙陪葬,或許他這般淡漠沒有人性由來已久,但是兩條性命,三條性命,更多的人在他的眼裏,也沒什麽分別。

她走上天橋,路過賣貨郎時候,想起檀溪揚起臉時的小模樣。

路過賣魚的老翁時候,想起她做過的那兩條魚。

矯情不是她的性格,沖動不是她會做的,徐良玉才剛剛逃過一劫,慶幸之餘,還有些惶恐。天橋上低頭,才發現自己發髻早亂,扯掉的一根發帶還在檀笙那裏,伸手攏了攏頭發,又拿出圓玉來端詳。

仔細回想,都是因為這塊玉,她才莫名其妙地來到了這個鬼地方。

這樣的東西,都是禍事。

像李德那樣的人,沾上都是毒。

快步走下天橋,街邊行乞的一個老乞丐正捧着碗,哼着寬心曲。

她走上前去,将圓玉往他的碗裏一扔,起身離開:“給你了。”

老乞丐原本眯着的眼睛頓時瞪大了,伸手拿起圓玉還在碗邊磕了磕:“這是個好東西。”

徐良玉聽見這句,回頭看他:“好東西也給你了。”

他左右看看,小心地看着她:“姑娘這東西老朽可不敢拿,拿了怕是招惹禍端。”

愛拿不拿,她才不管這些,走得更快了,然而還不等她走遠,就聽着有人嚷嚷起來了:“看哪!那是什麽,誰家走水了!誰家走水了啊!”

更多的人驚呼起來,

她驀然回頭,滾滾濃煙從她才走過的方向冒了出來。

李德這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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