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是怎麽了?”

蘇媽媽起夜聽到聲響,開了門縫兩邊房門大門,批了衣服出來,走進一瞧唬了一大跳。躺了三個,顧雲顧昊一起出去找大夫了,衛東把事情重複了一遍,蘇媽媽一聽臉色便一凜,當下就在房間四顧。

裴鳳卿是男子,雖自幼在深宮長大,但他幼時有先帝護着,先帝去後他漸長成也有自己的勢力,所有心力都放在和其他兄弟鬥智鬥勇去了,對內宅陰私确實不擅長。可蘇媽媽不同,她是宮裏經年的老嬷嬷。

兩個孩子依舊燒得滾燙,裴鳳卿不停給她們換帕子。

“羊奶,和這屋子裏的東西。”

其他人都沒出問題,證明先前在外面并沒有出事,孩子單獨入口的,就是羊奶,張媽媽為了試溫度,每每也會入口一些,恰巧和她身上的紅疹少些相對。

客棧不比自家,用過的碗張媽媽并未收拾直接放在了桌上,兩個碗底還留着淺淺一層乳白。蘇媽媽悄聲回房,并未驚醒蘇三娘取了銀針回來直接探入碗底,三人皆注視,銀針并沒發生任何變化。

将針放下,蘇媽媽只看房內擺設,老目精光閃過。

在我面前玩這些,當真是太歲頭上動土了!

客棧擺設都大同小異,無非就是陳設好壞不同。揚州自诩風流之地,這煙雨樓亦是排得上號的客棧,除去精致的家具其他心思也動了不少,譬如門前的風鈴,窗下的雀鳥,桌前床頭擺的精致花卉。

蘇媽媽心思一動,眼睛就聚集在花的身上。

這間屋子陳色皆選紅木的色調,花亦是紅似火,其中桌上的百枝葉蘭開得最好,顏色鮮豔花枝繁盛,層疊纏繞,花根處還散落了些許像是果實的紅色小果子,顏色亦是紅得誘人。蘇媽媽盯着那盆花半響,眉心深皺,像是在回想些什麽。

裴鳳卿一直凝眉看着蘇媽媽的動作,

蘇媽媽突然伸手将花根旁的果實撿起拿下鼻下輕嗅,指尖一用力,小紅果就直接被捏碎。

“好狠毒的心思!”

衛東被蘇媽媽一系列的動作給吸引住了,現在明顯是知道了原因,當下馬上道:“是怎麽回事,這個會傳染麽,是毒物嗎?”蘇媽媽沒理他,而是伸手将百枝葉蘭連根拔起,将花根取下,連着紅色果子一起遞給衛東。

“花根洗幹淨和果子上的綠葉一起搗成泥,果實不用。”

知道不能耽誤,衛東也不再問,拿了花根下樓了。

裴鳳卿看着蘇媽媽,啞聲道:“好狠毒的心思?後果很嚴重?”

蘇媽媽搖頭,“發現的早,又幸而她們喝了羊奶,倒算是自救了。”

“百枝葉蘭花香能靜神,放屋內本是使得的,只是不能和這果子一起用。這果子是蛇果蓮,是毒物最喜歡的東西,尤其蛇類,春末蛇冬眠醒來,都會尋着這果子的味道而來。若平時也罷了,就算沾上氣息幾個時辰也散了,若和白枝葉蘭一起沾上,哪怕熏香掩蓋,氣息也會殘留數日之久,人鼻辨不出來,蛇卻可以。”

蛇卻可以?

裴鳳卿只覺心中一陣發涼。

十三王叔的別院還沒去過,想來也是假山園林花叢都有,就算家裏沒有蛇,一行人初來揚州總要去游玩一番,走至山腳林間,眼中只有美景,如何注意得到隐秘身形的蛇?若被毒蛇咬一口,這樣的小孩,怕是當場就沒了!

更重要的是,被蛇咬了,誰也聯想不到那對母女身上去!

好算計。

裴鳳卿臉頰略繃,緩了緩心神,再問:“跟羊奶有什麽關系?”蘇媽媽道:“羊奶性偏燥,張媽媽加了杏仁中和,卻正好和這果子的藥性相沖一時間爆發了,公子別擔心,服了花根和果葉紅疹便會消,待大夫來了,熱下去了就沒事了。”

“倒也算是因禍得福,紅疹散了,氣息也沒了。”

雖是安慰裴鳳卿,蘇媽媽語氣中仍是擔憂,小孩子高熱最吓人,燒傻燒死的都有,熱沒散下去之前斷不能松下心。裴鳳卿也是如此想,劍眉始終聚攏,雙眸盡是自責。蘇媽見狀再道:“這也怨不得你,公子是男兒,志在建功立業,如何懂這些深閨婦人的手段?”

“公子請不必多想,小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說來,這本該是我的事,是我今日伺候完小姐梳洗人也乏了,沒來這邊檢查一遭,是我的錯。”今天衆人都累,梳洗後蘇三娘直接睡了,蘇媽媽也是乏的緊,也跟着睡了。

裴鳳卿搖頭,伸手探去,兩個孩子依舊燒得滾燙,輕聲道:“是我大意了,不關你的事。”

衛東回來得很快,蘇媽媽接過他已經搗成泥的花根果葉,直接加了熱水攪拌,再用茶杯分倒六杯,喂了三人服下,她和衛東裴鳳卿也各自飲了一杯。裴鳳情一直守在床邊看孩子的情況,約莫一刻鐘後紅疹漸消,高熱似乎也下了些。

心中松了一口氣,大石總算下了一半。

擡頭看向蘇媽媽,“姑姑那邊可有這個?”

每個廂房布置顏色不同,裴鳳卿的屋子沒有花,放的是木葉竹。蘇媽媽搖頭,“沒有,小姐那邊放的是百合,沒有其他東西。”

所以,就只是針對孩子?

大人不敢來,就只敢欺負孩子!

裴鳳卿心中的怒意越來越盛,臉色凝成了冰,好一會才勉強壓下去。

“媽媽去休息吧,別把姑姑吵醒了。”

蘇媽媽正要拒絕裴鳳卿又道:“我明天不得空,白家人那邊還需媽媽去張羅,媽媽先去睡吧。”白家人?蘇媽媽沒反應過來,看着床上的兩個小人兒才反應過來,是了,還有別人的孩子呢!這邊都是男子,确實不好和別人家的人去交涉。

而且這孩子确實是被連累的,自己這邊到底心有不安,還得想想怎麽說才行。

想明白這點,蘇媽媽也不推辭。

“那我去睡了,若小姐看了大夫沒事便可,若有事,千萬要叫我。”

“媽媽放心,我省得。”

人生地不熟,又是半夜家家閉戶,顧雲顧昊花了些時間才找了兩個大夫來,再回到客棧時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醫者仁心,雖半夜被人從床鋪上拉起來很是不悅和莫名,但看到孩子通紅的臉,兩人也不再多說,連忙把脈。

問診開方煎藥,裴鳳卿始終守在一側。張媽媽年紀大些,燒退得比孩子快,兩個孩子直到天蒙蒙亮的時候才退了高熱。退去高熱臉色蒼白,雙唇亦是發白,可裴鳳卿卻覺得無比順眼,大石徹底落了地。

起身,對着兩位大夫鞠躬。

兩位大夫也一直守到現在,裴鳳卿雖衣冠不整但氣質依在,瞧着就不是普通人,兩位大夫紛紛退後不敢受這個禮,自有衛東上前送上厚厚診金送他們出門不提。大夫離去後,顧雲沉聲道:“公子,要如何做?”

裴鳳卿揚州沒人,可十三王爺有。自己調查太慢了,不想等那麽久。從懷中掏出一塊黑色紋龍令牌遞給顧雲,“拿着它去十三叔的別院,他們都會聽你的差遣,我要周家人在揚州所有的資料。”

定定看着顧雲的眼睛。

“包括內宅關系,家中親戚。”

雖然小姑娘是周家女兒,可她被放逐到了流雲村,裴鳳卿和蘇三娘根本就不想去打聽他們家的糟心事,怕知道了被氣得心疼又顧慮小姑娘的關心束手束腳,所以,對周家人周家婦親族關系根本不清楚。

內宅關系家中親戚指得就是周二夫人,若她是揚州女,這樂子就大了,一鍋端!

顧雲自然明白裴鳳卿的意思,握牌抱拳。

“公子放心,會最快速度呈上!”

說完直接跳窗離去。

周宅。

今天是個好天氣,暖陽高挂春風和曦,周二夫人正在為周夢馨挑選衣裳,而周夢馨則恹恹的坐在床邊,周二夫人見狀眉色一沉,“馨兒,娘昨晚不是給了分辨了厲害,你怎麽還是不樂意?”

“那白家人是你爹上司的上司,他這次沒帶夫人出門我自然不能去應承,你和他女兒的年歲相差不大,若合得來,不是正好?”

“可她們也住在煙雨樓!”

想到船上的事周夢馨到現在還沒氣過,迎合白家女兒自然無事,跟在家裏奉承大姐姐二姐姐一樣,這本沒什麽,可是那群人偏偏也在煙雨樓,上次的屈辱都沒地方讨回,還有什麽臉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周二夫人并沒跟周夢馨說她做的事情,當然不是怕吓着孩子,而是自家孩子自己清楚,馨兒性子有些急躁,若她知曉,就算忍住不說,面上難免露出幸災樂禍的情緒,那群人身份不明,來揚州也不知道做什麽。

絕對不能露出半分不妥!

周二夫人絕對不會跟任何說這件事,連周二老爺都不知道。就是因為那張跟小傻子十分相似的臉才讓自己和馨兒受了這般大的屈辱,就是那張臉,如果不是那張臉她們怎麽會問小傻子的事,自家早就多了一條貴人的路,就是因為那張臉!

哼,先收拾了她,再寫信回京收拾那個小傻子!

周二夫人正要再勸不樂意的周夢馨,突然一名仆人急匆匆的跑來。

“夫人,不好了,咱們家的匾額被人給砸了!”

“什麽?!”

周二夫人道:“是誰,誰光天化日下就敢砸門?還有沒有王法了!”那名仆人急得了不得。“不知道是何身份,帶了一隊侍衛在門口圍着呢,管家都被他們綁起來了,夫人您出去看看吧。”

周二老爺出去辦事,家中并無其他主事男子,連管家都被綁起來了?嚣張成這樣,周二夫人也顧不得其他,丢下衣服就忙忙往外走,一邊又問,“可派人去通知了老爺不曾?”

“已經有小厮去了。”

現在正是出門熱鬧的時候,周家門前圍了一群又一群的人,管家先前被綁住還不停哭嚎,直接被人塞了抹布給堵住了嘴,嗚嗚着臉色通紅。周二夫人出來時,匾額上的周宅二字正明晃晃地被人踩在腳下。

這是踩周家人的臉!

擡頭望去,是一名大約三十出頭的男子,穿戴精細卻看不出來身份,看着周二夫人的到來,不僅沒有半分害怕甚至還直接笑了出來。

“來的還挺快?”

這男子敢這麽做顯然是有依仗的,而且這些侍衛一看就知道不好惹,照着周二夫人小心的性子本不該直接對上,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如何能軟?軟下去周家人就成揚州城的笑柄了,老爺還等着升遷呢!

“你是在做什麽?”

“我與你并不相識,老爺是否與你相識我一介婦人不知道,就算你和老爺有怨,也該坐下好生詳談才是,閣下現在這番作為,是欺我周公國在揚州無人麽!”

那男子卻是仰天大笑。

“周國公?哈哈哈。”

“周國公好大的威風,我好怕哦。”

擺明了就是不怕,嘲笑明晃晃的挂在嘴角。

“你是何人,就算你和老爺有怨也該知道禍不及家人的道理,你現在這番作為,還講不講道理了?”

“好一個講不講道理。”

那男子眉色一凜,雙目一沉,“我裴十三在金殿之上都沒人敢跟我講道理,你也配跟我講道理?別拿什麽周國公來壓人,周國公算什麽玩意?他要是不服,就去撞登門鼓,最好拿頭撞,一頭撞死才好!”

十三王爺?!

周二夫人雙眸一下子睜大,十三王爺怎麽來揚州了?自己家什麽時候得罪他了?他可是最沒王法的人,就是一個滾刀肉,就連皇上都拿他沒辦法,這個瘟神怎麽會找上自家了!

裴十三看也不看雙目驚駭的周二夫人,直接轉頭冷聲吩咐。

“進去,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砸了,一件好的都不準留!”

“是!”

一半侍衛出列,直直沖進周宅,一路如蝗蟲過境,所有東西都被毀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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