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傾城來在前院母親住處，因她起得遲了，家人們都已用過早餐，母親正坐在榻上喝茶，見她進來，一掃近日來的頹靡，如往常一樣華彩照人，不盡也喜上眉梢，叫道：“我的兒，你今日總算大好了。”

“勞母親費神了，女兒我昨夜在藤蘿架下突然間茅塞頓開，憶起當年道士曾言，我與這紫藤原是有些淵源的，今兒恰巧被封為楚王妃，而楚王名諱便是藤字，這不是天意是什麽？況楚王貌比潘安，德才兼備，又生在皇家，乃是一等一的人物，這樣的好姻緣若是還不滿意，那可真是不知惜福了！”

母親一聽，心下像開了兩扇門一樣敞亮，口中念道：“阿彌陀佛，兒呀，你能這樣想，真是老天庇佑啊。”

傾城嘟起櫻桃口，嬌嗔道：“只是母親，婚姻大事，一輩子統共才這麽一遭，在嫁妝上面，您可不能偏心哥哥，委屈了女兒才是。”

母親一聽，逗得咯咯直笑：“兒呀，咱們家向來是女兒嬌養的，家裏的好東西，哪怕短了你哥哥的，也要緊着你的，今兒要出閣了，就算搭上半個武德将軍府，也在所不惜的。”

傾城伏進母親懷裏：“等母親老了，武德将軍府裏呆膩了，女兒便接您到王府裏享清福。”

母親一邊用手撫着她，一邊笑咪咪地說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只要看着你們好好的，便是莫大福分了。”

傾城聞聽，眼睛濕潤了，其實她也非那等小家子氣的女子，和母親說這些，多半是玩笑話，哄她開心，也渲染一下大婚前的喜氣罷了。可雛燕離巢，終是讓人柔腸百轉，盈盈欲淚。

想起有話兒說，新娘子出嫁前哭是給娘家留金豆，傾城便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緒，嘤嘤地哭出來。

母親一聽，勸道：“兒呀，別哭。”倒好像是在勸自己，末了，還是沒忍住，也跟着哭了個梨花帶雨。

丫環們見狀，也都陪着落淚。

哭罷，母女倆給人服侍着洗了臉，又補了妝，方齊齊整整地複議起婚事來。

母親稱，嫡長女婚禮，嫁的又是親王，定要體面。前一世，傾城本無心楚王，所以妝奁之事草草了之，這一世，需得上心些，仔細備辦了才是。

和母親細細地考量一番，定下了一張妝奁單子：紫檀木雕牡丹花大櫃一對，虎皮樟木箱子一對，黃花梨鳳紋鏡臺一座……

其他各類小擺設，不一一細表。

又有各色衣衫，紫貂皮大氅、牡丹花刻絲銀鼠襖，撒花百褶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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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飾有鑲寶金鳳釵、鑲碧玺十八子手串……

母親道：“這嫁妝雖然種類看似繁多，其他倒還罷了，只這枚赤金花絲嵌珍珠翡翠寶石戒指，最為貴重，可是咱們武德将軍府的鎮宅之寶，當初我祖上傳下來，一同陪嫁過來的。”

傾城知道，外祖家是幾朝重臣，幾經改朝換代的風雲變幻，都沒有影響到家族的繁盛，只是到了母親這輩，子孫不昌，只她一根獨苗兒，所以婚嫁之時，壓箱底的寶物都一并陪嫁了來。

早聽說衛府鎮宅之寶是赤金花絲嵌寶石戒指，可母親從不肯輕易拿出來示人，所以傾城也不曾見到過，沒想到今兒竟然要送給她做嫁妝，心裏自然是高興的。

母親吩咐道：“把我床頭那個柴檀木鑲珠寶盒子拿來。”

大丫頭碧荷聽了，趕緊到暖閣內，不一會，捧着一個紅包裹的盒子出來，放到主子跟前。

母親将紅绫解開，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枚戒指來，戒箍上面是掐絲牡丹花紋，戒面金托托着一粒大大的珍珠，又圓又亮，光華奪目，兩旁鑲嵌多種寶石。

母親道：“這粒珍珠，極為珍貴，當年進貢給當時的皇帝，後來幾經輾轉，被賞給了你外祖家，今兒你要出閣，就讓它随我的掌上明珠一并去了吧。”

傾城感動得幾乎落淚，母親雖有多個兒女，可最疼的，還是她。

母親道：“這戒指存放久了，金箍也該炸一炸了，方适宜随你出閣的。”說着，吩咐碧荷道：“你讓楊家的領人到銀樓去把這枚戒指炸一炸，可仔細着，萬不能有什麽閃失。”

楊家的是這府裏的總管家嬷嬷，若換了旁人去，母親必是不放心的。

碧荷答應着，将戒指收進紫檀鑲珠寶盒子裏，殷勤着出去了。

傾城知道，母親是冒着逾制被議處的風險拼着給自己諸多陪嫁的，慈心如此，便是阻攔，也攔不住的，只得由着她了。

母女倆正在說話兒間，有傳事的丫環來回：“禀太太，宮中來人傳旨了，老爺讓您和小姐、奶奶們速到忠順堂接旨。”

傾城一聽，如一把重捶擊打在胸口，前世宮中一來旨意，便是一回噩耗驚雷，已落下病根兒，這回子她正歡喜，可不要再出什麽幺蛾子才好。

趕緊随了母親，一同惴惴往前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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