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演戲讨藥

唯一安然無恙的竟是早早分家的蘇二爺,他本就未在朝為官,只行商人之事,常年在外,對蘇家父子的罪行一無所知。更是早早與蘇府劃清界限,衆人本為其分家之時未得到多少財産而同情,如今倒要贊嘆他的深謀遠慮了。

早在蘇府的事塵埃落定之前,蕭钰就與蘇杭深談了一次。當時,她問:“蘇府都犯了什麽罪?會判什麽刑?”

她的平靜讓蕭钰有些微詫異,雖說她以前在蘇府過得并不好,可畢竟是生養她的地方,提起蘇府,她竟無一絲感情。難道真是失憶造成的?他回答:“可能會被抄家。”

“蘇二爺呢?”她又問。

他答:“不會有多大牽連。”

趙蘇杭點點頭,問出她最關心的問題:“軒弟可會有事?”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果斷道:“不會!”

趙蘇杭笑,與他商量:“不如就讓軒弟跟着二伯行商吧?”

蕭钰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為何不是接到蕭府來?難道我還養不起他嗎?”

“當然不是!”她急急否定,在他略微詫異的注視下解釋道,“軒弟性子軟弱,不适合在高門大院裏長大。我想讓他出去見見世面,磨砺一下性格。二伯年少行商,天南海北地跑,處事圓融。我也算于他有恩吧,他應該也會好好照顧軒弟的。”最重要的是自由,不狹隘于方寸內宅,開闊視野。

“可會風餐露宿,受人輕視,你舍得?”語氣中滿是不信。

“這樣才能經歷磨練啊!他也要經得起風雨。”她不想養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

“嗯。”蕭钰笑吟吟地點頭,“那我去安排。”

趙蘇杭瞪他一眼,“我不是讓他跟去享福,你安排個什麽?怎麽辛苦怎麽來,只要平平安安即可。”

蕭钰眼中笑意更甚,想起什麽似得盯她很久,在她快要承受不住時開口:“你不怪我對付蘇府?”以她的敏銳,自是在他讓她留下蘇庭芸時便已猜到他的用意,不需要拐彎抹角地試探。

“自是不怪!”她表情嚴肅,語氣鄭重,“我知道我現在什麽身份,夫妻本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自應該站在你這一邊。再說了,”又忍不住揶揄,“我就是怪你又能如何?我還能阻止你不成?你蕭二公子要做的事,還會因為我這個小女子的不同意而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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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分得清!”蕭钰忍不住諷刺道。不管蘇杭會不會有怨言,蘇正國都必須下馬,給黃誠讓位。只是他不想讓她對他有怨言,若是以前,他可以不在意,可是現在……他看着她不甚在意的神情,有些頭疼。自從那日,她總是有意無意地疏遠自己,而自己卻無可奈何。若今日不是他以蘇府的事為由,她還不會這麽老實地坐在這兒跟自己說話。

幾日後,一切塵埃落定,端午□□案也将近結案。此次事件以數十官員的落馬和幾大世家的抄家而終結。朝堂上,元帝褒獎了五皇子的勤勉,五皇子一時春風得意。朝堂大臣都不禁側目,想不到這個平時看起來溫文爾雅的五皇子,手段竟如此淩厲。

下朝後,蕭钰與三皇子周子琰一起走出去。看着前面被衆人簇擁着的五皇子,周子琰不禁感嘆:“五弟這次真的做的有些過了!”

蕭钰嘴角扯起譏諷的弧度,“借機排除異己罷了!”

周子琰幽幽一嘆,“我勸過五弟了,可還是有那麽多無辜的人喪命。”

蕭钰拍拍他的肩,“我們已經盡力了,皇上怒氣太盛,根本來不及徹查,便下旨抄家。我們竭盡全力保下的那些官員,以後的日子怕也是不好過。”

“嗯。”周子琰難得一本正經,“還好黃誠做了吏部尚書,今年春闱剛過,年輕才俊不少,也能為朝廷注入一些新鮮血液。”

蕭钰眯了眯眼,“黃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周子琰也放心不少,二人邊走邊聊,沒多久便到了一處宮殿,正是蕭淑妃居住的長春宮。

進了宮門,穿過一條長廊,正殿屋檐下站着幾個人。

一個美貌婦人正在修剪花草。秀眉不畫而黛,眼若桃花,瓊鼻朱唇,肌膚白皙。溫柔娴靜之态安定人心。蕭淑妃閨名娴荷,是老定國公的獨女,蕭山庶妹。元帝還是太子時,便戀其美貌,登基後納其為貴嫔,一年後誕下三皇子周子琰,晉為淑妃。自古帝王薄幸,榮寵不過一時,卻也談不上失寵。定國公府地位超凡,蕭淑妃溫柔娴靜,不争不鬥,為人謙和低調。

看見二人進來,她把手中的剪刀遞給身後的宮女,笑着對二人道:“你們來了啊。”

二人上前行禮,蕭淑妃帶着他們進殿,微側着頭對蕭钰道:“你上次進宮謝恩,說來看我,也沒來成,竟到這時才來。”

“姑母恕罪,以後定時常前來拜見。”

“說什麽話!”蕭淑妃嗔怒,“跟我這麽客氣?”想到什麽,又笑着道:“何時把你媳婦兒也帶來看看?”

蕭钰耳根微紅,“下次進宮定讓蘇杭來給姑母請安。”

周子琰在一旁擠眉弄眼,蕭淑妃無奈道:“罷了罷了,知道你們事忙,我也不怪你們。”又吩咐宮女準備午膳,“好容易來一趟,今日就陪我用午膳吧。”

蕭钰與周子琰齊齊應是。

“小姐,”冬雪從外面進來,禀告道,“姑爺差人回來說今日不回來用午膳了。”

趙蘇杭點點頭,放下書,笑着道:“那我們今日就去別處蹭飯吧。”

冬雪眨巴眨巴眼,好奇道:“小姐想去哪裏?”

趙蘇杭一笑:“好久沒跟母親閑聊了,今日去侍奉母親用次飯吧。”近兩個月來,趙蘇杭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外,就只陪袁氏參加了幾次世家的喪禮。大概袁氏也并不太樂意見到她,并不像別的婆婆一樣,讓她到跟前立規矩。她也樂得清閑,每日只在東籬院練練字,踢踢腿什麽的。

稍微打扮了一下,趙蘇杭便帶着秋月和冬雪去了福壽院。

袁氏正準備讓人擺飯,看見她來,着實吃了一驚。她這段時間被外面的流言搞得煩不勝煩,也沒多大心思顧慮她,沒想到今日她竟主動上門。她笑問:“杭兒怎麽這時來了?”

“母親,杭兒聽說您這裏的飯菜味道極好,想來跟您讨頓飯吃呢!”趙蘇杭笑着上前,挽着她的胳膊。

“瞧你這嘴甜的!”袁氏笑罵,又吩咐了人擺飯。

丫鬟剛把飯擺好,便又來了一人。那人看見蘇杭驚訝道:“二嫂怎麽也在?”

“你二嫂也來陪母親用飯。你也趕快坐吧。”袁氏道。

趙蘇杭見到蕭玉瑩,吓了一跳。她這段時間來福壽院極少見到她,沒想到她竟憔悴至此。眼窩深陷,面色發白,整個人瘦的脫了形。

蕭玉瑩坐在袁氏旁邊沉默地吃飯,她也沒什麽心思再去嘲諷蘇杭。

趙蘇杭本想像其他兒媳一樣幫袁氏布菜,可袁氏卻拒絕了,她便在一旁默默地吃飯。

趙蘇杭拿筷子撥着碗中的米粒,心不在焉的。秋月給她夾得菜也靜靜地躺在碗裏。袁氏終于發現了她的不正常,忍不住開口問:“杭兒怎麽了?可是飯菜不合胃口?”

趙蘇杭擡起頭來,臉色有些蒼白,眼神難掩哀戚。袁氏不禁奇怪,剛剛來的時候還好好的,現在怎麽這副模樣?

趙蘇杭強笑着搖了搖頭,道:“不是,飯菜挺好吃的。”說完還急忙扒了幾口飯,又對袁氏笑了笑。

傻子都看出來她心裏有事,袁氏蹙了蹙眉,繼續問:“杭兒有什麽事可以跟母親說。”

“她能有什麽事?!”蕭玉瑩摔了筷子,“真是的,吃個飯也不讓人安生。”

趙蘇杭尴尬地呆在當場,不知所措。袁氏瞪了一眼蕭玉瑩,嗔怒道:“瑩兒,別亂說!”

“哼!”蕭玉瑩狠狠地剜了趙蘇杭一眼,又拿起筷子吃飯。

待吃的差不多了,袁氏又問:“杭兒,發生什麽事了?”

趙蘇杭強顏歡笑:“母親,真的沒事。”

袁氏拉了臉,不悅道:“你還真當母親看不出來?”

趙蘇杭嘴一抿,又似忍不住淚意,連忙咬緊下唇,可眼淚還是洶湧而下。袁氏吓了一跳,“杭兒怎麽了?”

趙蘇杭一下子撲進袁氏懷裏,帶着哭腔滿是委屈地叫道:“母親~”

袁氏被她這麽一撲,差點摔倒在地。看趙蘇杭哭的傷心,使了個眼色,屋裏的丫鬟都退了下去。又對蕭玉瑩道:“瑩兒,你也先回去吧。好好學習女紅。”

一提起這個,蕭玉瑩既生氣又難過,狠狠瞪了趙蘇杭一眼,跺了跺腳便帶着丫鬟離開了。

屋子裏,除了錢嬷嬷,便只有嘤嘤哭泣的趙蘇杭和拍着她的背撫慰的袁氏。

“杭兒?到底發生了何事?”袁氏也不知她這哭到何時是個頭,終于開口詢問,“是不是钰兒?”

“母親~”趙蘇杭聽她提起蕭钰,哭的更委屈了。

袁氏以為自己猜對了,輕聲問她:“是不是钰兒欺負你了?”

“不、不是。”趙蘇杭拿起帕子擦擦眼淚,搖頭道。

“那是怎麽了?哭得這麽傷心,有什麽事跟姨母說,姨母給你做主。”

“夫君他……”趙蘇杭在她關切的眼神下開口,卻還有些猶豫,“夫君他好幾日沒有……沒有……”說着說着臉通紅一片。

袁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心中冷笑,面上關懷,“母親給你的藥呢?”

“用……用完了。”趙蘇杭還是很不好意思,低了頭道。

“這麽快就用完了?”袁氏有些吃驚。

趙蘇杭膽怯地擡頭,小心翼翼地問:“母親,是杭兒用的太快了嗎?”接着又紅了臉,“是夫君他……他”

袁氏輕松地笑了笑,“沒事沒事。”只不過怕是蕭钰的身子要早早掏空了。又仔細看了看趙蘇杭的臉,怪不得今天看她有怪異之感,臉色蒼白,一副病态。遂問道:“那杭兒來是想幹什麽?”

趙蘇杭耷拉着眼皮,咬唇道:“杭兒是想問母親還有那個藥嗎?”聲音低不可聞。

“那個可是稀罕物,只那一瓶。”袁氏笑道。

“啊?”趙蘇杭低呼,臉上盡是失望之色,“只那一瓶啊?”

袁氏笑,有些神秘,眼中含着算計,“可母親這裏還有比那更好的東西?”

“真的嗎?”趙蘇杭眼中迸發出希望,滿含希冀地看着她,“母親可以給杭兒嗎?”

袁氏笑嗔:“杭兒說的什麽話,既是你想要,母親怎麽會不給?”

“謝謝母親,您對杭兒真好。”趙蘇杭感激涕零。

袁氏對錢嬷嬷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進內室拿了一個與之前相似的小瓷瓶。

趙蘇杭又對袁氏千恩萬謝了一番,心滿意足地拿着東西回去了。

一到東籬院,趙蘇杭連忙吩咐立在門口的菊香與梅香:“快去端水!”說着還不停地用手扇風。

幾人端水的端水,拿帕子的拿帕子,打扇的打扇。趙蘇杭一頭紮進菊香端來的冰水盆裏,幾個丫鬟都擔心地看着她。

“呼~”許久,趙蘇杭從水盆裏擡起頭,引起一片嘩啦啦的水聲。接過秋月手中的帕子擦幹臉,還是感覺臉上一陣火辣辣的,又一頭紮進水裏。來回換了幾次涼水,趙蘇杭終于覺得有些好轉。

冬雪拿着團扇輕輕給她扇着風,看着她臉上一片紅,擔心地問:“小姐,您沒事吧。”

“沒啥事,就是感覺火辣辣的,弄得有點多了。”現在還有想流淚的感覺。

是夜,蕭钰踏着夜色而歸。彼時趙蘇杭正在屋裏看書,邊看書邊吃東西,還時不時地笑出聲。

“看的什麽?這麽開心?”蕭钰突然出聲。

“哈哈!這個真好笑,我念給你聽,啊。”趙蘇杭也不驚訝蕭钰的突然出現,看着手裏的書念道:“漢人有适吳,吳人設筍,問是何物,語曰:竹也!歸煮其床箦而不熟,乃謂其妻曰:吳人轣辘,欺我如此!”[1]念完又哈哈大笑,“你說這人!"

蕭钰無奈地搖搖頭,走上前拿過她手裏的書。翻了翻,這哪裏是什麽書嘛!明明就是裝訂成冊的短小笑話。笑問:“你從哪兒弄的這個?”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1]摘自(隋)侯白《啓顏錄》

譯文:漢地有一個人到吳地去。吳地的人用竹筍來招待他。他不認識,問是什麽東西,吳地人回答說:“這是竹子。”他覺得滋味不錯,回家後便拿着床上的竹席去煮,卻怎麽也煮不爛。于是對他妻子說:“吳地人真狡詐啊,竟然這麽欺騙我。”(來自百度百科)成語“漢人煮箦”出處。

轣辘(lì lù):車子的軌道。“軌道”諧音“詭道”,因此狡詐(圓滑)稱為“轣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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