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戰場
大齊國開國皇帝喬承志離開京城南征時正是春寒料峭之時,轉眼一年半過去,江南仍是風光正好,帝都已經下了第一場薄霜。
清晨大軍早早開撥行進,順着官道前行,官道兩側的青紗帳早已經變黃,農人早早起來背着背簍全家出動收玉米,見到大軍經過,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處看,臉上滿滿的都是輕松的微笑。
喬承志用馬鞭指着前面的一個農人吩咐軍士買幾根玉米,軍士得令策馬到農人跟前,用一塊銀子換來了半筐玉米。
喬承志接過玉米仔細觀察,因為沒有化肥的緣故,玉米比現代的要小一些,籽粒圓潤飽滿,掰下來一個吃到嘴裏,有一種玉米特有的香味,“好,不錯。”吐出嘴裏的玉米,他把玉米交給了随行的太監,“拿回去磨了,晚上叫他們熬粥給朕喝。”
“遵旨。”
“福泰啊,良弓縣主的病好了嗎?”喬承志問道。
“回禀皇上,縣主已經大安了。”周福泰是喬承志的貼身太監,這次喬承志親征,身邊也只帶了他和兩個小太監服侍。
“查出來是誰做的了嗎?”不要說二丫頭潛力無窮,就憑她引種玉米和地瓜的功績,想害她的人就應該誅族!
“據說熬茶的尼姑招了,她與外男有私被靜貞尼姑瞧見了,想要毒殺靜貞滅口,誰知誤投了□□。”
“呵。”又是這種騙小孩子的借口,真當他是個傻子了,“不消說,那小尼姑招認了之後,畏罪自殺了?”
“這……”
“你們把朕當成傻子嗎?給我好好的查查這無香庵!查查她們與南邊到底有什麽勾連!查無香庵的尼姑跟南邊有沒有瓜葛!”
“是。”
“不要忌諱這個的面子,講那個的人情,佛門弟子做下判國之事,國法佛法哪一個都容不得她們!”
“是。”
“良弓縣主自己怎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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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良弓縣一時她怕是回不去了。”
“呵,良弓縣與京城雖不遠,也要走上幾天幾夜,若是有人暗中設伏,她如何脫身?良弓縣的事,想想都不可能,還有呢?”
“她又說舅舅大病初愈,舅母身懷六甲怕也顧不得她了,家裏又都是女眷,有意進宮暫住……”
“進宮?”喬承志挑了挑眉,“她的折子那裏,給朕瞧瞧。”
周福泰拿出良弓縣主寫的報平安+謝恩折子,果然裏面是說想要進宮養病,喬承志想了許久,嘆息了一聲,“她若是想要進宮養病,就去園子裏養吧,讓她住武陵□□吧。”
“……”武陵□□是仿桃源村所建,原是給皇後預備的,後來皇後不喜那裏吵鬧,改住了水清河宴,但是縣主住武陵□□……
“怎麽了?”
“武陵□□是不是有些……”
“那邊有水田有旱田有瓜果正合适良弓縣主,你再在京郊擇一處地方,仿着武陵□□造一處園子,朕要賜給良弓縣主,對了,園子最好有溫泉。”
“是。”周福泰沒有再說什麽,心裏卻記下了皇上詭異的态度。太子已經年長,晉王也已經年紀不小了,皇上這次回京頭一件大事就是替太子選妃,難不成皇上心裏……周福泰被自己的猜測吓了一跳,不敢再往下想。
雲鳳側坐在雲雀的梳妝臺前,她們姐妹兩人的屋子家俱、布置是一模一樣的,只不過妹妹常年在外,不曾添減過東西,這屋子跟當初剛布置時并無區別。
比如這妝臺,她就嫌鏡子小,又讓她們換了個大鏡子,妹妹的還是原來的樣子,只能照見頭臉。還有妝臺上的胭脂水粉,都是未曾拆過封的新貨。她拉來妝臺的暗匣,裏面是珍珠粉,螺子黛,玫瑰膏,她拿出螺子黛仔細瞧着,眉頭忽然一皺,狠狠摔在地上。
“姐……”雲雀過來摸了一下姐姐的肩頭,“姐姐,您不要生氣了……”
“傻子!癡兒!我與你說過千遍了,她由我來對付,你還是個孩子……哪裏是她的對手,你偏要……”
“姐,我不是小孩子了,您說的對,這世上有些惡鬼不是我避開,她就不會來惹我的,我步步後退,人家步步緊逼,就算是我把命給她,她也會嫌我死得太慢,沒法子,只有迎上去拼一場了,姐姐您承擔得夠多了,這次我來吧。”
“你懂什麽,你懂什麽啊……”
“姐,好好生活,好好過自己想要過的日子。”雲雀摟着姐姐說道。
“你會死在裏面的。”
“我死了,姐姐,您也不要替我報仇,自有天來收她。”
“傻丫頭!傻丫頭!”可恨她現在不是太後,不是皇後,甚至連太子妃也不是,威武侯府的大小姐,這個時候什麽都不能做,罵過了傻丫頭,雲鳳抹了抹不知什麽時候流出來的眼淚,“傻丫頭,你聽我說,宮裏人心險惡,她又經營多年,你初來乍到,無可依靠,只有一人可信。”
“誰?”
“季尚宮。”雲鳳貼着雲雀的耳朵說道。
“什麽?”
“季尚宮天良未泯,雖受制于聞皇後做了許多事,心卻是明白的,當初若非是她,妹妹怕是早已命喪黃泉……”雲鳳的嘴唇輕輕嚅動,說的聲音極輕,雲雀卻聽得分明。
“啊?”
“她換了聞皇後的□□,妹妹才能活到如今啊。”
“這件事妹妹只需心裏曉得就好了,萬不要說出去,也不要對季尚宮有所不同。”
“嗯。”
“我走了,你走之前不會再單獨見你,你記得,你若是無事便罷了,你若是回不來,萬事有姐姐。”一世這般,兩世還是這般,妹妹認定的事,沒人能夠更改,她們姐妹,其實是一般倔強的,只不過上一世舅舅沒有中毒,妹妹沒有提前回京,沒有經歷過這許多事,沒有被聞皇後逼到絕路……所以走上那條路的人是——她。真是一步錯步步錯,一步更改步步更改,雲鳳後悔不應該早早拿出郭氏密寶,甚至不應該救出郭玥改變未來,結果毀了自己最大的優勢,将妹妹推上了戰場。
雲鳳離開了,雲雀坐在妝臺前,“綠萼……”叫一聲綠萼無回應,“雨絲……綠萼呢……”雨絲也……
都去了,就這樣都去了,滕鲲鵬的随身帶的解□□,只夠一人的份量,當然喂給了她這個縣主,靜貞吃茶吃得少等到了大夫,綠萼和雨絲都沒了……
她只是想要種田,運氣好的話找到個看得順眼的男人,生幾個不太讨厭的孩子,平平安安渡過一生,為什麽聞皇後不肯放過她!為什麽!
所有人都說是叛黨逆賊做的,所有人都說是妙淳想要殺靜貞滅口,她心裏清楚并非如此。
山下那麽多娘子軍,怎麽會讓賊人那麽輕易的混了進來,山下打成那樣,娘子軍、慈念、慈恩卻姍姍來遲,明明她們四個人可以住在精舍,妙淳和靜貞偏被派來了,事後想來,分明是派來了兩只替罪羔羊。
妙淳招供?呵,錦衣衛的酷刑,不要說施加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就算是七尺高的漢子,一樣是想讓他說什麽,他就得說什麽,妙淳又不是铮铮鐵骨,見到那些個刑具立時就吓癱了,可她又能招什麽?胡言亂語罷了,不能讓人滿意只能繼續受刑,滕鲲鵬看她實在太慘,暗示了個答案給她,她這才招出了讓人‘滿意’又不能深究的供述,奸夫是魏孝賢啊……沒辦法再查了,拿證供給上面吧,偏又在招供之後死了——真是死得好巧。
可憐妙淳死得不明不白,死後屍骨都無人收斂,尼庵裏說她不守清規逐出尼庵,家裏人說她早就舍給了庵堂與家人早無幹系,還是滕鲲鵬出錢買了薄皮棺材埋了她。
這些都是滕鲲鵬說的,他說他見妙淳吓成那樣又無供述就知道不是她做的,可上官卻認準了是她,早知如此,不如當場殺了妙淳,讓她安安穩穩的去。
可不是妙淳,又會是誰?靜貞?經過這件事,靜貞被無香庵軟禁了起來。杜娟?杜娟從頭到尾就沒碰過茶。滕鲲鵬說裝杏仁茶的罐子裏同樣驗出了毒,最杏仁茶最配的毒當然就是苦杏仁(□□),提純不夠這才讓她撿回了一條命——或者說一樣有人換了□□或在□□裏摻了東西?讓她僥幸逃生?能做到這些的只有一個人。
雲雀在養病這些時日,前前後後想得很透,她不能再退了,敵人已經殺将過來,她只有殺回去,才能搏出一線生機,所以敵人就算是國母又如何?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她就要咬一咬這只鷹!
“姑娘。”一個臉生的丫鬟有些忐忑地問道,“奴婢聽見您叫了人……”
“嗯,我要喝茶。”
“是。”丫鬟到桌前倒了杯茶給她,“您請慢用。”
“你叫什麽名字?”
“奴婢映春。”
“迎春?”
“奴婢的名字是大姑娘給取的,她說是日央映。”
“好名字,你以後就留下來伺候吧。”不管怎麽樣,杜娟她不會留了,留在府裏嫁出去吧。
“謝姑娘。”
“這回随你來的還有誰?”
“回姑娘的話,還有映夏、映秋……”
“映冬是吧?”
“是……”
這是什麽名字啊,映春尚通,後面的……顯然取名的人很懶不想廢心思,“成了,我進宮也不能帶太多的人,我方才叫人,只有人聽見了,只許你一個人進屋伺候就是了。”
“是。”映春平凡無奇的臉上閃過一絲驚喜,又很快遮掩了過去,丫鬟是不能有自己的态度跟表情的,姐姐真的很會□□人,可惜随她進宮,未必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