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小事,大事

後宮裏的女人,最大的敵人不是彼此,而是漫漫長日,不需要她們親自帶孩子,也不需要她們做什麽,每天晨起除了把自己打扮好,等待一個不知會不會到來的男人之外,沒有任何的事可以做。

因此後宮的許多事,是閑出來的,一群女人住在一處,整日閑極無聊自然是要無事生非。

馬上就要搬去大明宮,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好了,沒有哪位妃子是自己個兒收拾東西的,這個時候反而是她們最閑的時候,想要出去逛吧,宮裏的景致早看膩了,想要出去找人聊天吧——若是都得了旨意往大明宮住的也就罷了,若是沒得旨意的,去了就是去炫耀,不止得罪人還要聽人家說怪話。

滿宮裏有份位沒份位的女人幾十個,皇上帶去的才十多個,背地裏恨得咬牙切齒的不知有多少。

這個時候孟小小這樣宮裏的麻将頭目出動了起來,別看她愛發嗲掐尖,口無遮攔大大咧咧整個一個眼裏只有男人的傻大姐模樣,在後宮裏人緣極好,她說要打麻将,可以說是一呼百應,轉眼間就湊足了一桌,連聞皇後也過來湊趣了,聞皇後是來躲災來了,人是皇上欽定的,旨意卻是以皇後的名義發的,那些個份位低資歷淺的就罷了,份位高些的從頒了旨意到現在,到她跟前哭的已經有好幾撥了,她幹脆來孟小小這裏躲災。

“事先咱們可說好了,大家都是姐妹,在一處玩沒有計較誰份位高份位低的,贏了的自然高興,輸了的也不許惱,更不許打假牌,你們是曉得我的脾氣的,若是你們讓着我,我就是贏了也不高興,下回再不約你們玩了。”孟小小說道。

“曉得了,誰不曉得你豪氣啊。”德妃笑道,她本姓陳,父親是也稱得上一位鴻儒,大齊朝新立,幾道聖旨請出山做了國子監祭酒的老大人,偏偏不知信了誰的學說,深信女子無才便是德,德妃不過看着女則、女戒識了幾個字,性子老實得近乎軟弱,進宮也無非是喬承志拉攏文人,份位雖高也有兒子,始終不很得寵,偏跟孟小小最好,這次往大明宮裏去有她,多半是看在她那個鴻儒老爹和神童兒子的份上。

“是啊,難不成你怕我們沒錢輸給你?你看,銀子我都帶來了。”說話的是榮嫔,紅頂商戶出身,當初喬承志起事的時候,她家裏資助最多,榮嫔年不過十八,甚得帝寵和孟小小一個宮裏住着,情似姐妹一般。

聞皇後抿着嘴笑,不說話瞧着這三個人叽叽喳喳地說話。

“瞧你們,瘋瘋張張的,好不容易今個兒皇後娘娘有工夫陪咱們玩會兒,你們話這般多,沒得耽擱了娘娘。”孟小小笑道。

“我只能玩兩圈,等會兒還有事,你們只當哄我玩會兒,無論輸贏都算我的。”聞皇後一邊說一邊使了個眼色,季尚宮親自端來幾個裝了金瓜子的袋子。

屋裏靜默了一會兒,榮嫔咯咯笑了起來,“好好好,正愁打麻将沒本錢,皇後娘娘就送錢來了。”她一邊說一邊收下了金瓜子。

孟小小翻了個白眼,也接過了金瓜子,德妃瞧了孟小小一眼,也接過了金瓜子。

四個人又一起開開心心地打起了麻将,聞皇後麻将打得一般,手氣更是一般,不是剛上聽就給人點炮,就是好不容易做上一把大牌,那邊旁人就糊了,兩圈麻将剛打完一圈半,本錢就都輸光了,季尚宮又拿了金瓜子出來。

“本來就是我們陪着皇後娘娘玩兒,哪能讓娘娘您再出錢呢。”孟小小出手攔住季尚宮,“這袋金瓜子,就當是我借娘娘的。”說完她咯咯地笑了起來。

“好,你不收利息,我就借。”聞皇後笑道,眼神一瞟,瞧見了遠遠站着的陸女史,“咦,大老遠的她怎麽來了,季尚宮,你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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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季尚宮過去與陸女史說了幾句話,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轉身回來向聞皇後禀報。

她瞧了瞧這一屋子的人,想說又不敢說……

聞皇後瞧了她一眼道,“是不是大公主又惹出什麽禍事了?這裏都是她的母妃,你盡可以說。”

“大公主她……”季尚宮看了一眼聞皇後,又看了一眼孟小小。

“哎呀,你磨叽什麽啊,快些說啊!什麽時候養成的這毛病!”孟小小說道。

“嗯,你快些說吧。”聞皇後道。

“大公主一去了武陵□□,就說看上了良弓縣主的院子,要與她換院子,良弓縣主讓出了院子,搬到最西邊的小院,剛搬完院子,可巧內務府把蘭公主和縣主的份例送到了……”

“咦,內務府不是每日晨起送份例嗎?怎麽送得這麽蹊跷?”孟小小說道。

“蘭丫頭剛搬過去,雖帶了兩個廚子卻沒帶什麽東西,我讓他們先把份例送過去,想必他們為了省事,連良弓縣主的一起送去了。”聞皇後說道。

孟小小笑笑沒說話。

“誰知大公主見良弓縣主的份例比她的竟還要多,就有些惱了,良弓縣主去拜見公主時,公主就要良弓縣主跪拜磕頭。”

“咦?”孟小小接口道,“姐姐,宮中的儀矩我不甚熟悉,怎麽,縣主見了大公主要跪拜嗎?”

“原是不用的,蘭丫頭這又是使小性兒了,陸女史呢?未曾阻了蘭丫頭?”

“陸女史說當時她在外頭……沒聽見……瞧見的時候,良弓縣主已經跪拜了……”

孟小小冷笑了一聲,“呵呵呵,陸女史離開得也夠巧的,蘭公主這小性子使得好啊。”

“小孩子嘛……”聞皇後用帕子擦了擦嘴,“告訴陸女史,讓她自己去慎刑司領十板子,大公主不用她伺候了,讓王女史去,叫陸女史去浣衣局頂張女史的差事,張女史嘛……接王女史的差事。”

“是。”聞皇後幾句話的指派,也只有季尚宮聽得分明,陸女史去了浣衣局明面上不升不降,實際上浣衣局裏陸女史最大,又沒有主子轄制明着受罰了,實則不算差;王女史原是鳳儀殿司庫的副手,如今做了公主身邊的女史當然是高升了;張女史則是從“一把手”變成了副手……偏又不能說是降職了……

這些關竅在坐的四個人都是懂的,只不過這些事是鳳儀殿的事,與她們沒有什麽幹系,背後做些什麽動作,那是後話,孟小小揮了揮手,“本來是小孩子任性,二丫頭也是的,竟然真的跪拜了,你打陸女史做什麽?還打發了去浣衣局……真真是閻王打架,小鬼遭秧。”

“唉……你是不曉得陛下那個脾氣,他若是知道了此事,蘭丫頭定會受斥責,連我也要有一身的不是。”

“瞧您把陛下說的,難不成他能為了這事兒斥責蘭丫頭?小孩子嘛,頭天兩人吵嚷,第二天沒準兒就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大人呢,只是裝不知道就是了,你這麽又打陸女史,又是調她的職,外人瞧着反而是大事了。”孟小小曉得這位賢良的皇後又要作妖了,怕二丫頭吃虧,索性把事情說破。

“要依着我說,大公主就應該和皇後娘娘您一處在瀛州住着,武陵春多遠啊,四丫頭昨個兒還說要與大姐姐住在一處,聽說大姐姐住得遠還哭了一鼻子,連大明宮都不想去了呢。”榮嫔說道,四丫頭就是四公主,是她的女兒。

“我也是這麽說的,可蘭丫頭那脾氣你們也不是不知道,她又不是從我腸子裏爬出來的,輕不得重不得的,也只有由着她的性子了。人都說後母難當,豈不知嫡母也難當。”

切……心眼放正,什麽母都好當,就怕有歪心眼,“蘭丫頭還小呢,大了就懂事了。不然明個兒搬過去,我啊去串串門,順便瞧瞧她們姐妹相處得如何,若是還不好就兩邊勸和一番,皇後娘娘,您覺得呢?”孟小小說道。

“嗯,你能有這心思啊,是極好的。”聞皇後說道,兩人互視一笑。

世上本無事,攪和的人多了,自然就成了事,有人覺得膝蓋千斤重,跪拜了就如同打殺了她一般,有些人覺得膝蓋就是膝蓋,跪了就是跪了,人跪下了,心沒跪下就成了。

蘭公主顯然是前者,得了雲雀的跪拜,就覺得自己殺了賊寇平了反叛一般得意,雲雀說各自歸夥就各自歸夥,不要廚師只要廚娘就只要廚娘,份例也說好了每日淩晨各自送到各自的院子裏。

兩人各得其所地分開了。

雲雀回了小院,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原先有些雜亂的院子井井有條,東西都歸置得極好不說,小廚房火也升起來了,老虎竈上燒了四壺開水,小宮女坐在小凳子上往裏面送柴夥。

柳枝年約三十,生得有些肥胖,做婦人打扮,顯是嫁過人的。

“怎麽燒了這麽多的水?”雲雀問道。

“這裏面的家什許久未用了,得用開水好好燙燙。”柳枝頭也不擡地說道。

“給縣主請安。”小宮女擡頭瞧見了雲雀,跪拜施禮。

“起來吧,大家以後都在一處,除了逢年過節久別重逢,不要沒事兒就矮半截子。”雲雀笑道。

本來想要跪拜的柳枝拜也不是不拜也不是,頗有些尴尬。

“大娘不必尴尬,本是我閑來無事來給您添麻煩了。”

“縣主您真是折煞奴婢了。”

“都是一處住着,何來的折煞,咱們能在一處小住幾日也是緣份,日後若是缺少什麽,只管跟映春說,我去找餘尚宮讨要便是。”

“不缺少什麽不缺少什麽。”

“如此便好。”雲雀見自己在這兒,讓這些下人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略一點頭便離開了。

柳枝瞧着她的背影,念了幾句佛,打了小宮女一下,“你個懶貨,縣主來了竟不早些叫我。”

“我也是她說話了才瞧見她。”

“唉,果然是個标致人,也不知咱們跟着她,是福還是禍。”

“縣主不是說小住嗎?我也聽人說是在宮外有人要追殺她,她這才進宮避禍的。”

“她若只為避禍,威武侯府又如何呆不得?“

“不是說威武侯不在家嗎?算命的又說她八字不好,不能在家久呆……”

“這都是算命的牽強附會罷了,內裏的事啊……你不懂,總之你要警醒些,咱們不指望大富大貴,總要求個平平安安。”

“嗯。”

柳枝又拿了雪白的幹布擦拭幹淨廚房裏供着的木雕竈王,不停地念叨着保平安之類的話,又拿了檀香點燃替竈王爺上了香,這才繼續收拾廚房。

不遠處一個人影往廚房這邊看了許久,默默走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春天怎麽得罪晉江大神了,沾邊就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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