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所謂大水沖了龍王廟,既然都是認識的,圍觀的群衆裏面也聯想到這兩人的身份,互相耳語了一陣悄悄地散了,喬守業想着自己是“微服”出來的,從車夫懷裏把雷小虎拎出來,牽着他的手出去。

“你怎麽自己出來了?大姐姐知道你出來了嗎?”

“大姐姐染了風寒,正在家裏吃藥捂汗呢,我娘跟人打麻将,沒工夫理我,我閑着無聊,聽說這家的蜜棗糕好吃,就自己出來了,二哥哥,你今個兒沒上學啊?”

“學裏無聊,我借着尿遁出來,想往大明宮那裏逛逛,你去不去?”

“去啊!去啊!”雷小虎蹦蹦跳跳地說道,“大姐姐管得嚴,我快給憋死了,早聽人說大明宮蓋得好,想着讓我娘帶着我去逛,我娘總沒工夫……”他半句也沒提二姐的事,他沒出生二姐姐就去了良弓縣,回到家裏也不過是呆了一天一夜就又走了,雷小虎總覺得二姐如在雲端,什麽地方都能去,什麽地方都能呆,就是在家呆不住。

“你吃飯了沒?”

“還沒呢,唉……”雷小虎說完嘆了口氣。

“怎麽了?”

“你說我大姐姐這脾氣,誰要是娶了她做老婆,得倒黴成什麽樣啊?平時管我就算了,自己個兒病了也管着我,我想學書裏的人自己烤叫花雞,就把院子裏的錦雞抓了烤了吃了,大姐聽說了,罰我七天不準吃肉,他們畏懼大姐,我竟然真的一丁點肉星都看不着,要不是逮着空兒逃出來了,說不定怎麽被大姐折磨呢。”關鍵是那叫花雞并不好吃,錦雞看着漂亮實際上啥肉。

喬守業哈哈大笑,侯府裏養得錦雞竟然被人當成鄉下的蘆花雞給烤了怕是死不瞑目,“你啊,還真是個敗家貨。”

“二哥哥,你得想想啊,所謂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十全九美才是最好的,我爹置下這麽大一片基業,我兩個姐姐又都是成龍成鳳的材料,家裏沒有個敗家子怎麽成?”雷小虎一邊嘆氣一邊搖頭,一副“老成持重,為家庭犧牲很多的樣子”,“偏你們都不曉得我的苦心,跟我大姐姐似的,整日裏督着我學文習武,二哥哥,我以為你與我是同道中人,沒想到竟也這麽不懂我。”

喬守業被他一通“大道理”說得哭笑不得,狠狠扇了一下他的後腦,“你這小子,哪兒學來的這些歪理?是不是又偷讀那些話本小說了?”

“嘿嘿嘿……”雷小虎摸着後腦傻笑。

喬守業瞧了一眼遠遠跟在兩人後面的壯漢,“那人叫什麽?哪來的?身手不錯啊。”

“那人是我爹的親兵,母親戎族父親是漢人,在戰場上救過我爹的命,好像是生了什麽病不能上戰場,我爹把他送來京城看家護院。”

“什麽病?”喬守業小聲問道。

“不曉得,據說是聽不得炮響。”雷小虎小聲回答,“姐姐瞧着他勇武異常,又曉得我愛出來亂跑,就把他給了我做親随。”

“哦,你還要逛嗎?”

“不逛了,二哥哥……我餓了,我想吃肉。”

“你大姐姐不許你吃肉,我可不敢給你吃。”喬守業笑眯眯地說道,“給你一塊棗糕解解饞吧。”

“你!真不講義氣!早知道不把大姐姐不許我吃肉的事告訴你了。”

“你不說,你身邊的人難道不會說?你大姐姐是何等樣人,我可不敢幫着你陰奉陽違逆着她。”京裏不曉得雷雲鳳底細的人總贊她如何溫婉賢淑有才,通氣的氣派非凡,曉得她的人根本不敢說她半個不字,對她有半點違逆。

“哼!”雷小虎冷哼一聲,“我知道你跟魏哥哥一樣,根本不是真的跟我好,你們都是惦着我二姐姐,勉強跟我好的。”雷小虎皺着鼻子說道。

“小鬼頭,誰又跟你說得這些事!”喬守業被他說得哭笑不得。

“我自己有腦袋,我會想。”

“成了,有腦袋的小猴兒爺,你到底跟不跟我去大明宮?”

“去!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要去!”

“那你是騎馬去還是坐車去?”

“騎馬!騎馬!我要騎馬!”雷小虎大聲喊道。

喬守業帶着他騎馬,後面的人見他們上了馬,也都上了馬,壯漢見也解開了馬車後面拴着的一匹黑馬,翻身上了馬,又讓車夫回侯府通報一聲,這才向前跟着喬守業他們走了。

大明宮在東郊,出了城便是一條又寬又平的官道,官道兩側有幾十處地方被人圈了起來,有些已經開工了,皇上挪到了東郊,六部挪到了東郊,王公貴族自然是要在這一片建園子的。

一路上車沸馬嘯,時常還有挂着宮中牌子的車隊來來去去拉東西接送宮人。

他們一行人騎着馬到了大明宮,喬守業想了想還是避着點老爹的好,拐了個彎直奔白虎門而去。

到了白虎門那裏,他笑眯眯地打算刷臉直接進去,誰想被守門的侍衛攔了下來。

“晉王殿下,聖上有旨,無腰牌或特旨者,嚴禁随意出入。”

“你既認得我是誰,進大明宮難道也要腰牌或旨意?”

“殿下,請您不要為難屬下。”

“哼!我瞧你是拿着雞毛當令箭,你的上官是誰?把他叫來我瞧一瞧誰有這麽大的膽子,連本王都敢攔!”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咱們晉王殿下來了,真是好大的架子啊。”不遠處值房裏喝茶的某人遠遠地瞧見他來了,就豎起耳朵聽這邊的動靜,見他要找侍衛的長官,立時出來了,“給晉王殿下請安。”說罷做了個輯首。

“小魏子?”喬守業定睛一看,值房裏出來的,穿得人模狗樣的不是魏孝賢又是哪一個?“你怎麽跑到這裏守宮門了?”

“殿下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我本來就是一等羽林将軍。”

“切,誰不知道你不過是瞧着羽林軍的铠甲光鮮這才磨着你老子混了個虛銜,如今怎麽真個站起崗來了?”

“本來呢,我尋思着咱們是從小一處長大的,晉王殿下進出大明宮腰牌本就是可要可不要的,有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您進去,您這般說話……下官可要盡忠職守了,來人,往裏面通報就說晉王想要進大明宮,讓裏面拿個旨意出來。”

“癞□□打呵欠,真是好大的口氣!我今個兒就是要進去了,我看誰敢攔!”

眼見得喬守業就要在外面打第二場架,坐在他身前的雷小虎實在是對他無語了,說起來要是遇見旁人也就算了,桃源一脈出來的,大家都是從小在一處長大的,別說是皇上對他們的父輩向來沒駕子,就是他們小輩之間除了對太子尊重之外,對旁人也都是跟兄弟似的一起摸爬混打長大的,真打起來了,皇上知道了,頂多把這兩拎到禦前臭罵一頓或者讓他們倆個再打一架分出個勝負來,但是——喬守業是私逃出宮,魏孝賢占了個盡忠職守的理,肯定是喬守業吃虧啊。

“魏哥哥!”他略提高了聲音,“好沒良心的魏哥哥,人家在這裏這麽久了,魏哥哥竟像沒看見一樣,所謂的跟我好原來真都是假的。”

雷小虎長得像父親,虎頭虎腦的,一雙眼睛咕嚕嚕亂轉,從小就混了個好人緣,頗得哥哥姐姐們的喜愛,別看背着人混世魔王,當着面撒起嬌來跟不要錢似的,也不太要臉,這個時候眼淚汪汪的,瞧着別提有多可憐。

魏孝賢一臉的正義凜然見他這樣都化了,“小虎啊,哥剛才光顧着跟晉王殿下分辯了,竟忘了你,你怎麽與他混在一處了?可是要進宮見你姐姐?”

“是啊,我想姐姐了,就求了喬二哥帶我進來,魏大哥,我也不許進嗎?”

“這個……”魏孝賢搔了搔頭,要說喬守業可進可不進,雷小虎是真不能進去了,內宮禁地,沒有旨意怎能讓外男進入?當然了,要是喬守業帶着他進去……

“小魏子,你要不要也派人進去請旨啊?”喬守業啧啧有聲地說道。

“哼!”

“成了,不跟你廢話了,我進去了,旁人問起就說你攔不住!”喬守業往馬屁股上狠狠一抽鞭子,縱馬直沖白虎門。

守門的侍衛也沒敢真的攔他,他一沖竟然過去了。

侍衛問魏孝賢,“将軍,要不要報到裏面去?”

“自然是要報的。”魏孝賢知道這事兒多半是不了了之,江山都是姓喬的,他提前一天無旨擅闖大明宮,也就是申斥兩句的事。

總之自己命苦,抛開京城的花花世界,跑來荒郊野嶺替佳人守門,卻是遠隔重山難已相見……不成!他要想個法子調職到裏面去……他摸了摸下巴,這事兒要去求誰呢……

卻說喬守業進了大明宮,直奔武陵而去,雷小虎坐在馬上探頭探腦,不時地讓他慢一點,“二哥,您慢點,我還沒看夠呢。”

“不過是些花啊草啊的,有什麽可看的?”

“這可是大明宮!”雷小虎瞧着這大明宮的氣象萬千,雖然肚子裏沒什麽墨水,寫不出什麽詩啊詞啊的,口中的贊嘆也只能化成一句句髒話,還是贊嘆不已,“我原想着我們侯府夠好的了,與大明宮一比如茅屋草舍一般。”

“哈哈哈,別說侯府,就是舊宮也無法與大明宮一比,那地方看着不錯,可一下雨就進水返潮,冬天還冷得很,年長日久蛇蟲鼠蟻極多,哪裏及得上大明宮。聽說前朝皇帝一年到頭頂天了在舊宮裏住一個月,旁的時候都在各個別宮裏住着呢。”

“那是不是大明宮建好了,舊宮就不住人了?”

“哪能呢,還是要住的。”喬守業摸着下巴道,他瞧着一時半刻也到不了武陵春,勒了缰繩緩步慢行,與雷小虎攀談。

“二哥,這地方這麽大,我二姐住武陵春,你住哪裏?”

“我住海清河晏。”

“這兩個地方有多遠?”

“唉……”當然是遠極了……可也比良弓縣近啊。

“二哥,我聽說這次皇上回來,要替太子哥選妃了,京裏人都傳……我大姐……若是真選了我大姐,你可怎麽辦啊?”

“你大姐做太子妃,與我何幹?”

“二哥哥,您怎麽比我這個小孩子見識還淺啊,咱們這樣的人家,又不是民間鄉鄰,兩家子感情好,姐妹倆個嫁兄弟倆個也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大姐若是做了太子妃,晉王妃必定要選別家……否則怎顯得天恩浩蕩?”

“你這孩子,肯是從別處學了歪理,來我這裏胡亂學舌……”

“我說的是真的。”雷小虎點頭道,“您若是不信自可以問王哥哥,王哥哥,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默默跟着兩人的王書君見自己躺槍,立時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此事全憑聖意。”聖上自己個兒就做了許多不合世家潛規則的事,他要是高興兄弟倆個娶姐妹倆個沒什麽大不了的,就怕聖上沒那想法。

“再說了,我大姐姐不想嫁太子哥。”

“呃?真的?”

“當然是真的。”雷小虎道,“大姐姐常說什麽齊大非偶,寧願平常夫妻舉案齊眉什麽的……”

“唉!這算什麽不願做太子妃啊!”女孩子嘛,就算心裏想着母儀天下,十有**也會說寧願布衣釵裙什麽的,喬守業又想到了緊追不舍跑來白虎門守門的魏孝賢,頓時覺得前途黑暗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想不出章節名了,空着吧。

闖宮這事兒吧,致敬我的童年陰影——唐明皇。

李隆基同志,他闖宮得了武則天的贊賞(認為此子不像他老子是個真漢子),結果李隆基當時小啊,說了句天下都是我李家的。惹了滔天大禍,他的生母被武則天叫進宮杖殺而死。

歷史上李隆基确實說了這話,他母親也确實是被杖殺的,但兩者之間沒有聯系。

這篇文的背景偏唐宋,不是明、清,尤其是清朝,當然了,清初的時候也是頗有一些渾人纨绔的,後來才等級嚴格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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