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夏日的雨,伴随着劃破天際的一道閃電,傾盆而下。

坐在保姆車裏的夏花,昏昏欲睡。迷糊之中,她聽到了一陣大雨瓢潑的聲音。轉過頭去看,車窗上的雨滴一層一層地覆上來,又一圈一圈地滑落。

司機先生在路邊停靠了車,轉過頭來,放大音量,對精神不佳的二人說道:“突然下雨了,山路肯定不好走啊。先生,看來,今天是去不成蘭葉山莊了。”

他的聲音像是來自遙遠的他方,帶着幾分飄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雨越下越大。

夏花揉了揉微微發酸的眼睛,深呼了一口氣,偏過頭去問錢樾:“那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沒有得到回應的她,剛想說:“可以送我回家嗎?”

結果,她被某人的話堵得死死的。

“掉頭,回家。”他動了動唇,輕聲說了四個字,像是夢中的絮語。

錢樾閉着眼睛,仍然作出一副養精蓄銳的樣子。

之前說要去蘭葉山莊的時候,她的內心真的狠狠地波動了一番。小時候的記憶啊,在內心裏翻騰了好幾遍,被緩緩流逝的時間染上溫度。

現在又說不去了,她心裏或多或少有點空落落的。

就像,排了超級久的隊,終于快要到嘴邊的香草冰淇淋,卻忽然掉地上了的那種心情。

夏花咂咂嘴,眼裏滿是哀怨。奈何天公不作美啊!

蘭葉山莊在C城的邊緣,被建在了半山腰,是著名的度假地。最富盛名的是秋天時火紅到絢爛的楓葉。然而即使是這樣的夏季,也能欣賞到開到絢爛的薰衣草。晚上運氣好,說不定可以看到滿天星星。

可惜,一場雨,打破了夏花在來時路上所有的幻想。

去那裏的話,必須要經過一段盤山公路。下了暴雨,走山路的危險系數上升,出于安全考慮,他們今天必須返程。

當回憶被封在匣子裏,不去觸碰,手上便不會染上灰塵,心裏的湖也将一片寧靜。

夏花悶悶地看着路牌一步步往後倒退。她憋着一股氣,歪着頭看窗外落的雨。伸手在冰涼的車窗上随意地劃了幾筆,然而沒過幾秒,雨珠重新覆蓋上來,畫出來的簡單的笑臉變成了哭臉。

記憶的回廊裏,一個肉嘟嘟的小女孩,偷穿了媽媽的花裙子,跌跌撞撞地走着。

那時候的純真傻樣,現在想起來,嘴角會不自覺地上揚。

很奇怪,三歲以前的事情,夏花記得特別清楚,包括第一次見錢樾。

那時候,媽媽還很年輕,喜歡穿各種繡了花和蝴蝶的連衣裙。那時候,她的家還在C市,岚葉山莊的旁邊。

她第一次見到錢樾,是在自己家的院子裏,花叢旁。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沒看清他的樣子,只是傻傻地歡快地喊着“爸爸”,以為自己剎那擁有了全世界。

“爸爸……”不知不覺地就說出了口,夏花甚至分不清了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她低低的說着,小心翼翼地,鼻子發酸。

車子在路上行駛着,雨刷一刻不停地工作着。雨還在下,司機先生專注在方向盤上,并沒有多注意後座。

嘩啦嘩啦的雨聲,像是天空特意給記憶的黑白電影配的樂。

夏花悻悻地縮回手,撚了幾下指尖的水漬,喃喃道:“爸爸……”

安靜的汽車後座,身邊的男人冷峻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

他輕輕地回應。“嗯,我在。”

他動作輕緩,為她擦拭了手上的水滴,然後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給她一點溫暖。

“我很想你呀。”女生的粉唇嘟嘟的,輕笑着說了這句話,臉上浮現出的幸福感那樣明顯。

錢樾的表情猛然就僵了一下。他愣住,木木地擡眸,看向這個又陷入睡夢裏,大膽而可愛的女孩,心裏某處平淡的土壤,落下了一粒種子。

“花花,我等了你一千年。”

這句話,他在心裏,小聲而又虔誠地說着。

******

“花花,我等你一千年。”曾無數次在午夜夢回時,想起的那個聲音,又一次出現在她的生命裏。

安靜的夜裏,銀杏樹下,漂亮男人半蹲下來,就着路燈的光,溫柔地撫了一下她的頭。

然而,轉瞬之間,褐色的瞳孔慢慢渙散。當那目光再次聚起來的時候,他的眼底已是一片駭人之色。

聲音裏帶着陰狠,戾氣很重。

他說:“等了一千年,我終于可以……親手掐死你了!”

“啊——啊——走開!你走開!”

夏花是被噩夢驚醒的。夢中的錢樾穿了件好看得體的傳統服裝,梳着奇怪的發髻,揚言要狠狠地掐死她。

她捂着心口,不顧形象地拼命喘着粗氣。沉靜下來後,環顧了四周,感覺出了不對勁。

這是哪裏?既不是她的溫馨小窩,也不是在那臺保姆車裏。

這房間的陳設乏善可陳,唯一的亮點就是巨大的落地窗。沒有被窗簾遮擋的玻璃外,是耀眼的滿城燈火。

夏花豎起耳朵聽,緊閉的房門外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好像是……有人在……洗澡?

難道這裏是大明星錢樾的家?八成是。

夏花咬了咬唇,分外蒙圈地拿起了自己的手機。

母親已經打過好幾次電話了,記錄全躺在通訊錄裏,一動不動。

夏花滿懷歉意地撥了回去。

“媽,我今天有事……”母上大人接電話的速度挺快,卻沒等女兒說完後半句“在朋友家裏住”。

反而一副了然地樣子,叮囑夏花有了正經工作就好好幹。以至于,她有點好奇,是不是有人動過她的手機。

走到窗前準備看看城市夜景,“咔噠”一聲門被推開了。

一條超大只的金毛犬朝夏花飛奔而來。

“撲通~~” “撲通~~”

狗狗出其不意地出現,卻又輕松地撲倒了夏花。

她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為什麽會突然出現一只金毛?!那家夥看起來好兇。

不久後進來的錢樾,随意地套了一件浴袍,領口敞開着。他看到地上糾纏在一起的人和狗,好看的眉心皺了起來。

“這家夥啊,老毛病又犯了。”錢樾搖了搖頭,一副真是拿它沒辦法的樣子。

“喂,小景,乖啦~”男人一步步靠近,聲音竟然透出幾絲溫柔和寵溺,那都是平時難得一見的。

“喂喂喂,你別親我的臉啊~”夏花寧死不從。她從小就對狗狗沒什麽好感。

正粘着夏花的金毛犬像是失去了聽覺一般,對主人一再的提醒置之不理。錢樾将手裏的毛巾搭在了肩膀上,雙手叉腰,聲音冷冽而優雅:“小景,stop!”

原本像發了瘋似的金毛犬,神奇地安靜下來。夏花趁機退後,與狗狗保持距離。

“趴下。”錢樾拿起毛巾擦拭頭發上的水,舒展了眉頭,又重複了一遍,用不淺不重的語氣。“小景,趴下。”

吐着舌頭的金毛睜大眼睛看向穿着浴袍的男人,乖乖地蜷曲了前腳,順勢趴在了柔軟的羊毛地毯上。

金毛一下子變呆毛。眼巴巴地望着主人的方向,一聲未吭,似乎是受到了壓迫。

佩服佩服,不愧是影帝。

夏花順利地從柔軟地毯上坐了起來,拍拍身上粘的金黃色狗毛。她聽着身旁詭異而有節奏的喘息聲,屏住呼吸,慢慢地挪了幾步。

錢樾大步流星地走到金毛犬的身邊,半蹲下來,擡起它的前爪,沖夏花笑了一下:“它叫葉景,希望你們往後好好相處。”

那兩個字,成功引起了夏花的注意。

“葉……葉景?”這名字聽起來分外熟悉啊。夏花眯着眼睛,仰起頭,多了句嘴,“難不成是葉子的葉,景色的景?”

明晃晃的燈光裏從頭頂散下來。他站起身來,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從嘴裏重重地吐了一個字的音:“嗯。”

夏花呆愣愣地看着右邊這只大塊頭的金毛犬,不可置信地問:“請問它跟編劇葉景有關系麽?”

葉景是她非常尊敬和崇拜的人,一想到和影帝家的狗狗撞名,她的心像是狠狠地被什麽東西撓了一下。

錢樾挑眉,似乎不想多言。

“葉景是我偶像,我偶像啊!”夏花賣了個萌,搓手,賊心不死,“你就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哦。”錢樾收起複雜的眼神,喝了一口水,修長的手指了指金毛,輕描淡寫道,“它就是葉景送給我的。”

“一時找不到合适的名字,就随便喊了。”

啧啧啧,你還真是随便吶。

她可不信。

“人家都說睹物思人啊,你老實說,是不是對葉景編劇有意思啊?”夏花從地上咻的一下彈了起來,湊過來,張着星星眼看他,臉上寫滿了八卦。

“噗——”錢樾一不小心,沒咽下去的水,悉數噴在了夏花的臉上。

懶洋洋地趴在地毯上的金毛犬翻了個身,又滾了一圈後,嫌棄地掃了這兩個表情定格像在演木頭的人幾眼,吐了吐舌頭。

以它的狗生發誓,這絕對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

哼。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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