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果說眼光可以殺人的話，夏花覺得，她已經被淩遲了千百回。

拿着合同的手來不及放到背後。臉上綻開的笑容完全僵掉。她找不到貼切的詞來形容此刻複雜的心情。

地板上若是有條縫的話，夏花覺得她自己絕對可以拼了命鑽進去，将整個人悉數遮住，仿佛自己從未出現過一般。

真的，太丢臉了！她哪知道，他剛上去不久就下來了？猝不及防吶。

錢樾站在一米開外，斜倚着纖塵不染的白色牆面，偏着頭，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夏花。

他的眼睛裏好像有光亮，卻看起來那般荒涼，給人以無盡的壓迫感。她不敢與他對視。

夏花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喉間滾動。她舉雙手投降，扮成一副小人模樣。

“BOSS，老板，哦不，少爺……”夏花搓了搓手，眯起眼奉承地笑道，“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我計較了。可以麽？”

錢樾沒吱聲，仍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有些人是自成一道風景，有些人是完全煞風景。

夏花覺得，錢樾應該屬于第二種。雖然有些一副好皮囊，走在人群裏回頭率毋庸置疑超級高，但是他身上那股子清冷疏離感，可以直接把人扔到了外太空。

“你別不說話……”夏花的氣勢越來越弱。她低下頭，狠狠地攥着那一沓A4紙，也就是兩份合同的一角，手心滲出了細汗。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你做錯了什麽？”錢樾撩了撩頭發，朝她走過來，輕笑着問。

夏花被問得一愣一愣的。感情她這是心虛，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她連忙擺擺手，撇清道：“沒有沒有，我開玩笑啦！”

“原來是玩笑啊。”他十分自然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聲音難得細膩溫柔，“沒關系。”

聽起來“假清高”是怎麽回事？

“你還有什麽事情麽？”夏花仰起頭，問。

錢樾說：“嗯，很重要的事情。”

他指了指茶幾上的合同，說：“條約我看完了，寫的不錯。”

“……謝謝誇獎。”夏花笑了起來，開始有點得意洋洋。

“那你簽字吧。”錢樾盯着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道。

哈？她原本沒打算簽字的，這只是一個小伎倆，诓錢樾簽名的手段罷了。如果她也填了的話，就得遵守那些條款。

這時候，夏花好像聽見了，心裏某個地方裂開的聲音。這張臉啊，好疼。

“怎麽了？你不願意嗎？”錢樾眉心上挑，俯下身來，好看的手拍了拍夏花的肩膀。

“不是的不是的……”夏花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裏吞。她拿筆的手微微顫抖着，指尖泛疼，如同針紮一般。

好不容易磨磨蹭蹭地簽完了兩份合約，她慌忙準備把那些紙收起來的時候，手被一把按住。

耳邊響起一道清音，不徐不疾。

“這個就作為證據交給我保管。”

夏花又愣了一下。“什麽證據？”

客廳裏安靜極了，除了二人不深不淺的呼吸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了。

屋外，月光皎潔，照亮了一片天地。晚風徐徐，輕吻着每一棵樹的枝丫。

屏住呼吸的她，仍然等着他的回答。

錢樾一聲不吭，拿起茶幾上的控燈遙控器，調了燈光。他只留了一盞溫黃的小燈。

落地窗兩旁的窗簾沒有被拉上。一半夜色，一半月色，都透了進來。

夏花有點沉不住氣，便問：“拜托了，有話快點說。”

“你上次拐彎抹角問我，是不是想要簽名？”他平靜地說，“簽名沒有，但我可以用其他東西補償。”

他像是變魔術似的，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一紮最新的電影頒獎典禮的門票，遞給夏花，“作為你這次不成熟行為的證據，把合同放在我這裏。以後不要再這樣子了。”

夏花木讷地點了點頭，拱手将白紙鉛字記錄的條條框框給了錢樾。

收到合同的錢樾表現出勉為其難的樣子。他拿着紙張上樓，臨走時還囑咐夏花：“記得把剩下的碗和盤子洗了。”

心情從雲端跌落地面的夏花，垂頭喪氣地走去廚房，把剩下的碗碟洗幹淨了。再次回到客廳，就着明亮的燈，她這才看清了茶幾上放的門票。

頒獎典禮？那是她從小就夢寐以求的盛會呢。

夏花激動地數了數那一紮門票，一共有二十五張門票。

這下子，她和趙小慧都可以去參加。簽名的鍋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夏花的心裏，此刻被濃重的感激所占滿。

她想第一時間把這個消息告訴閨密，拿出手機時，卻看到了躺在收件箱裏的一條信息。

五分鐘前，來自錢樾。

他說：“你明天不用上班。花花，後天晚上見。”

******

幸福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

面對突如其來的放假，夏花有些招架不住。拉了閨密暴走一個又一個商場，只為選到合适的禮服去參加翌日晚間的活動。

最後終于買到了心儀的衣服，代價卻是兩條無比酸痛的腿。

第二天一大早，兩個人就開始為晚上的活動精心打扮了。

夏花選的是一件水藍色的長裙，布料和設計都能将人襯得極仙。

看着鏡子裏轉着圈兒的女孩，趙小慧啧啧稱奇。

“花花，要我說，你比好多女明星都要漂亮呢～”

“小慧，謝謝你的擡愛。”她權是當贊美啦～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晚上七點半。

從踏進頒獎典禮現場遇到一系列老熟人開始，夏花甚至有了種她的好日子或許到頭了的錯覺。

錢樾給的那二十多張門票裏，只有兩張是可以順便進出後臺的。夏花有私心，将那裏面特殊兩張票留給了自己和閨密用。

趙小慧饒有興趣地後臺去圍觀各種帥哥，試圖打破次元壁。

夏花則圖安穩，便早早地找到了位置坐下。

到處都是閃光燈，到處都是人。她身後還響起了粉絲的歡呼聲。

一回頭，便看見了一大片的藍色的燈海。

如果沒有那道多管閑事的聲音出現，夏花覺得她的這個晚上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可惜沒如果。

“小姐姐，好久不見！”

夏花聽到背後有人這麽喊她，便扭頭去看。

突然，一張玩世不恭的臉在眼前放大。夏花定睛一看，是那個嘻哈男！

他怎麽會在這裏？而且是在貴賓區坐着？

西裝革履人模人樣的嘻哈男指了指自己不遠處的座位，說道：“我叫蕭準，不是少俠。”

蕭準？這個名字在夏花的腦海裏晃了一下以後，并沒有留下什麽特殊印象。

啧啧啧，這年頭，做“道士”果然容易富起來啊。

“我知道了。”夏花點頭。

頒獎典禮尚未正式開始，現在是嘉賓走紅毯的環節，舞臺上還是空蕩蕩的。

蕭準主動坐到夏花身邊來，不停地邀搭話：“小姐姐，我上次給你的符咒，好用嗎？”

對方一副邀功求表揚的樣子。

夏花搖搖頭：“不，我沒用。以後不要趁別人不注意，就往包裏塞符咒……”

她的語氣裏含着不悅，她想他應該能聽出來的。

“這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啊？”蕭準直接轉移話題。

“夏花。”

“生如秋葉般靜美，死如夏花般絢爛。”蕭準低吟，目光灼灼，“好名字。”

蕭準還想找話題說下去，結果被身後一陣歡呼聲打斷了。

大屏幕上正實況轉播知名影星錢樾走紅毯的畫面。

鎂光燈聚在他身上，她全程盯着拾級而上的他。

尖叫聲不絕于耳。

萬千光芒落在一處，竟也不覺得耀眼，只因那人便已驚豔衆生。

不得不說，錢樾生了副令人豔羨的好皮相。

所有的鏡頭都對着他。閃光燈以高頻率報他以微笑。

走到紅毯目的地需要經過一段長長的階梯。錢樾走到半路，停在平臺上擺POSE的時候，林子瑜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裏。

他的眼裏波瀾不驚，心中已經了然，是公司想制造話題安排的，事先卻沒有通知他。

他沖着林子瑜的方向，微微一笑。

而後，便是娛樂圈當紅的影帝錢樾和電視劇皇後林子瑜手挽手出現在了紅毯區。

他們舉止優雅大方，驚喜同框惹得現場尖叫連連。

這也難怪演播廳裏會引起一陣騷動。

夏花忽然想到了這些天占據熱搜榜前幾名，熱度持續未下的“錢樾林子瑜同居”事件。這家夥，現在這麽做不是惹人遐想又是什麽。自己明明沒有做過的事情，他為什麽不出面澄清呢？還是說緋聞男神已經習慣了這種賺熱度的方式來維持名氣？

她突然不受控制地冷哼了一聲。

蕭準見夏花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大屏幕，正看的出神，不想自讨沒趣，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大屏幕上的男人正對着鏡頭大方地笑着，那笑容看起來還有幾分溫暖。

他擅長僞裝，大概是從來沒有在鏡頭前卸下面具。夏花歪着頭想，竟有一陣困意來襲。

眼皮打了好半天架，終究敗下陣來。夏花閉上眼睛小睡了一會兒，醒來時發現自己錯過了整個世界。

坐在演播廳裏的觀衆們叽叽喳喳炸開了鍋，不知在熱烈讨論些什麽。

大屏幕上已經沒有了紅毯轉播，而是在播放廣告。

扭頭看坐席區，不經意掃到某一邊——蕭準的位子空了。

夏花沒來由地心慌起來，她連忙問周圍的人：“請問發生了什麽事？”

那人擰着眉頭，回答道：“錢影帝被人襲擊了。”

“不久前有瘋狂粉絲向錢樾扔了個裝有刀片的礦泉水瓶，高喊'搶我女神去死'……後來現場一片混亂……”

“再之後，錢影帝便負傷消失了，連他們公司的人也沒找着他。頒獎典禮也推遲了。”

夏花趕緊站起來收拾東西。她提着水藍色的長裙裙擺，踩着五厘米的香槟色高跟鞋，朝着安全出口跑去。

剛踏出門，她手包裏的手機開始猛烈地震動。她沒有停下腳步，踩着高跟鞋繼續走。

手機一直在響，猛然想起什麽的夏花立馬停住了。她拿出手機，發現有好幾個來自錢樾的未接來電。

有個電話恰好撥進來。

夏花顫抖着按下了接聽鍵，什麽話都來不及說出口，只聽得對方說：“花花，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