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雕花窗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層水霧,蒙住了外面的風景。

完全沒帶行李的夏花把自己的包包放在了床頭櫃上,走馬觀花地瞧了這房間一圈,滿意地出了門。

這是一處古老淳樸的農家小院。院落裏花花草草正生的茂盛。空氣裏青草香氣混合着淡淡的花香,惹人心醉。

夏花穿過細長迂回的走廊、幹淨寬敞的大堂,來到了天井處。她仰起頭,只見天灰蒙蒙的,細小的雨珠在眼前飄落,偶爾會砸進眼眶。她揉了揉被雨絲臨幸的眼睛,感受到清冷的風毫不做作地拂過臉頰,心裏泛起一陣欣喜。

夏天或許終究要過去了。秋天就快要到了。

夏花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錢樾站在天井的另一側雨棚下,揚起臉,閉着眼睛,不知道在感受着什麽。

時間就這麽緩緩地流逝着。她站在他的對面,他們中間隔了一整個天井。

大片水泥上的花卉和青草正茁壯生長着。無數色彩落入眼中,卻漸漸淡了。她的目光沉沉地鎖在那個男人身上。十五分鐘之前,他的手牽過她的手。夏花理所當然地反抗過,她不習慣朋友或者親人關系以外的親密舉動。

他輕描淡寫,眼底還有幾分嘲諷:“我只是不想看見你一瘸一拐的樣子。”

夏花的心裏本來還有一絲感動,想着這個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然而他的下一句,冷冰冰的兩個字——“很醜”。

紮心了。

她當時翻了個白眼,卻還是悻悻然地縮了縮手,老實地拖着腿,跟着他的節奏,亦步亦趨。都怪自己不争氣,嘲笑別人卻用力過猛,害的腿麻腳酸還差點抽筋。

夏花倚着門框,蜷起手指看指甲,不知不覺出了神。

小院的主人是個年過六旬的老太太。她的子女們在城市裏忙工作,偶爾有時間才會帶孫兒回來看她。老伴去得早,她一個人留在這兒,沒事的時候和鄰居唠唠嗑,帶着養了很久的田園犬遛彎,日子也過的清閑。

老太太輕輕拉了下夏花的衣角,将神游的她帶了回來。她遞了一把傘給夏花,用蒼老的聲音緩緩說道:“快過去吧,他在等你。”

夏花接過傘,禮貌地道了聲謝。但她看錢樾正沉醉得很,不好意思貿然過去打擾,便定在原地沒動。

她細細地回味了老太太說的話,微笑着搖頭,特意解釋:“他不是在等我,您誤會了。”

老太太盯着她狐疑地看了一會兒,又越過夏花的身影看了眼像雕塑般定格的錢樾,意味深長地說道:“我沒看錯,他就是在等你。”

老太太嘆了口氣,眯起眼睛,像是陷入了回憶裏。她說:“小樹以前經常來這兒。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五年前。那時候,他告訴我,他一直在等一個人。後來他隔幾個月來一次,在我這小院裏小住幾日。我們漸漸也就熟絡了。”

小樹?這是他的小名麽?從來沒聽他說起過呢。原來他一直在等一個人啊,是心上人嗎?他也有深情的一面?

夏花轉頭看了他一眼。雨霧中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的話在作祟,看上去,那身影還真有幾分落寞。

“他以前都是一個人來這兒,這回破天荒帶了你過來。我這個老婆子就在想啊,他應該是等到了那個人。”老太太笑着,臉上的皺紋堆在了一起。皮膚松垮的手上寫滿了歲月的痕跡。那雙手覆上了夏花的,出奇的溫暖。“而你,你就是他要等的那個人。”

夏花低頭,看着這個佝偻身子垂垂老矣的婆婆,她的眼裏閃着光亮,像是由衷地為錢樾高興。

那家夥,果然擅長花言巧語,俘獲人心呢。夏花不想掃了老婆婆的興,點了點頭,說:“或許吧。”

“奶奶,那我先過去了。”她将傘撐開,越過天井裏的花叢,朝錢樾走去。

老婆婆看着夏花的背影,滿意地笑了笑,轉身進大堂繼續忙活她自己的事情。

夏花收了傘,站在錢樾身邊,學着他揚起了臉。除了灰蒙的天色,雜亂無章的雨,乏善可陳的房頂,夏花再看不到別的什麽了。她閉上眼睛,霎時天地陷入一片黑暗。耳邊除了風雨聲和彼此的呼吸聲,也聽不到其他聲響了。

雨聲清脆。一下接一下落在頭頂的藍色雨棚。

“你在幹什麽呢?”她睜開眼睛,烏黑的睫毛輕顫,壓低了聲音問他。

錢樾依舊像個雕塑般,定在原地沒動。他閉着眼睛,沒有特意睜開。

“沒什麽。”錢樾忽然睜開眼睛,揚了揚眉,平靜地說。

夏花“切”了一聲,猛然有一張臉在眼前無限放大。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吓得花容失色。

錢樾狡黠地眨了眨眼,語氣輕佻:“聽牆根挺好玩。”

說完,他就邁着輕快的步伐走了。

“你——”夏花不知道為何,自己就有些情緒失控了,指着錢樾離開的背影,拔高音量喊了句,“神經病!”

如果說,他從幾年前開始,就在等一個人的話,夏花覺得,那個人肯定不是她。

正如,她要等的那個夢中人,也不是他一樣。

也不知道哪裏來的自信,忽然就分外篤定了。

******

癢。鑽心的癢,像是無聊的捉弄。

蕭準翻了個身,砰地一聲從柔軟的灰色沙發上滾到了地上。夏末時節,地板上還沒有鋪地毯。他整個人撲在光溜溜的大理石地板上,疼痛當即席卷了全身。

頃刻間,睡意全無。

他擡起受了輕傷的手,揉了揉腦袋,頂着沉痛睜開眼睛。

“媽呀,你這是幹嘛呢?!”他吓得聲音都變了調,蹭蹭蹭連連往後退。

剛坐起來,就與一條肥碩的金毛犬親密接觸,他的心髒受到了會心一擊!

死妖怪,你家狗有毒啊!喜歡離人那麽近!他一醒來就差點和狗頭接吻!

想着自己守了這麽多年的初吻居然差點送給一條金毛犬,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寒。

金毛水靈的大眼睛裏倒映着蕭準那張“花容失色”的臉。它退後了兩步,嘲諷似地看着蕭準,汪了兩聲。

“祖宗,你餓了還是無聊了?”蕭準沒好氣地站起來,居高臨下地對金毛說。

“嗷嗷嗷~~~~嗷嗷嗷嗷~~~~~”狗頭偏向了玩具小帳篷。

蕭準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伸了個舒服的懶腰,又打了個呵欠。他斜睨了金毛一眼,指着小帳篷,冷漠地說:“乖,自己去玩。”

他進來的時候,金毛正呼呼大睡。蕭準毫不客氣地借了浴室,洗刷了一身的污泥。下水道真不是人待的地兒。他覺得有必要去給政府部分一些合理建議了。還好那個坑不深,否則他小命都得玩完。

後來,他點了外賣,吃完飯,就躺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睡着了。

醒來時便是這副光景。

金毛發了瘋似地朝他嗷嗷叫,咬着他的褲管,把他往小帳篷那邊扯,不依不撓。

窗外的雨越下越急。雨聲嘩嘩啦啦。夜色一點點顯露出來。

拗不過這只發狂的金毛犬,蕭準只好妥協了。他睡了這麽久,精神頭足了不少,陪它玩玩也行。

金毛喜滋滋地叼出了飛盤,甩到蕭準腳邊,仰着頭看他,眼裏滿是期待。

蕭準嫌惡地看了它一眼,撿起飛盤,無奈地說:“行行行,我陪你玩。”

錢樾家的客廳夠大,玩具帳篷旁邊的空地,鋪着泡沫地墊,是一般家庭供小孩玩的那種區域。

地墊的圖片是動畫片海綿寶寶裏的人物。金毛趴在墊子上,整個壓住了派大星的肚子和章魚哥的頭。一個妖嬈的貴妃躺後,便再也沒動。

“不是扔飛盤麽?”蕭準蹲在地上,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他将手上的飛盤随意地扔了出去。“既然不玩就算了。”

誰知道,金毛把飛盤叼了然後扔了老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又作妖。蕭準沒辦法,只得去撿。那條狗的眼神,讓他起雞皮疙瘩。

算是如法炮制。蕭準遭遇了和夏花最初一樣的情況。

累得癱軟在地墊上,汗水可勁在淌。

這狗有毒。折騰人很有一招。他居然被它給支配了!

“我可能是個假道士。”蕭準的嘴角抽了抽,好看的五官扭曲在了一起。

上次來這裏,他還覺得這金毛忠心耿耿,挺可愛的。現在他覺得,自己那時恐怕是眼瞎了。

他有點懷疑,這位影帝頻頻傳出與經紀人不和的消息,是不是因為這條不谙寂寞的狗太喜歡捉弄人。

金毛在一旁哼唧得歡,心滿意足後給了蕭準一個蔑視眼神,就跑到自己帳篷裏享受個人世界了。

大汗淋漓的蕭準來了個優雅的葛優躺。他舉着手機,登了微博。

他的大號有一千多萬粉絲。他現在急需這些擁趸們給他點心靈安慰。

蕭二哈不是二哈V:遇到一條瘋狗,它成精了:)

刷新。刷新。再刷新。

帶着幾分期待,他去看評論區,已經準備好捧腹大笑了。

?????

啊咧,這畫風不太對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夏花:聽說你一直在等一個人。

錢樾:嗯,仇人。

作者:???

錢樾:我會親手掐死他。

作者:……不會是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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