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杏仁一兩,天花粉一兩,紅棗十枚,豬胰三具。”她默默念出來,将這個稍稍簡單的方子一筆一劃的記在了紙上。
林羨花了兩天認真的将書颠來倒去的看了三遍,除去中間許多物品不細知其藥用,或者有些字還不認識,倒也看懂了個七七八八。
《馥郁》這本書上,記載的就是曾經林家祖上鑽研出來發家的許多秘方。這曾經價值千金的書冊,竟就給這麽仍在角落裏,一放不知多少年。
林靖站在一邊,仔細的看着林羨從書上抄下來的這個方子,後拿着一根細細的樹枝,在沙盤裏比劃書寫,偶爾問一句,“這個是天,天空的天嗎?”
寫的對林羨就點頭,不對仔細糾正,告訴林靖正确的書寫是什麽樣的。她本就有心先教林靖寫一些字,一開始并沒有立刻将這件事情提上日程,卻不想林靖聽了她曾經練字的方法,轉頭自己就去外頭找了沙子和樹枝,練習的很是刻苦。
以一天學習十個字的進度,如今已經會寫不下三十個字,照這麽下去,林羨這個半吊子也不多久就沒有什麽好教給他的了。
院子裏,老母雞的窩終于還是給林靖弄到了牆角裏。好在小雞崽子已經褪去了剛出生時軟趴趴濕漉漉的模樣,如今渾身嫩黃色的絨毛,叫聲清脆的成天跟在老母雞身後滿院子轉悠。
“今天要出去一趟,”林羨寫了幾個字,将家裏最後一張白紙用完了,她又探頭看看一邊認真練字的林靖,“在沙裏練習完了,還是要在紙上練一練,握着毛筆靠的是手腕的力道,不用紙筆親自練習是寫不好的。”
另外還有一個事情。
“我想将那個方子裏的材料買回來試一試,”林羨揉了揉自己的手,冬天裏到底冷,洗衣做飯多了,雙手又沒有其他滋潤,難免露出粗糙的模樣,看着很不讨喜。
“我和你一塊兒去。”林靖立刻放下手裏的樹枝站起來,“免得阿羨碰上壞人。”
他說的一本正經也很真心,卻讓林羨撲哧一聲不帶惡意的笑了出來。
不過說話的時候也很顧及到林靖的心情,“有勞阿靖體貼。”
她一向是很溫和的人,對着外人幾乎沒有一句失禮的地方。然而林靖看的出來,那不是林羨最真實的情緒。
她最真實的情緒,比如現在,說話的時候圓圓的眼睛裏會帶着幾分狡黠,很靈動好看,整個人仿佛閃出耀眼的光芒來。
小太陽一般,散發着融融暖意,光是看着就舒心的很。
這樣的阿羨,只我一個人的,林靖此刻不無得意的想。
平時出門的時候少,一出門自然要采買齊全的好。林羨小心的從存錢罐裏數出一塊碎銀子與幾十個銅板,貼身放在荷包裏,囑咐了小黃看家,後才帶着林靖鎖了家裏的門,并請對門劉婆子幫忙看顧一兩眼。
路上經過鎮上唯一的書院時,正好碰上學生們午休吃飯,門口湧出一小群人來,年紀有大有小,三五成群以輩分劃分站在一起,其中不乏有林靖一般大的孩子,臉上還帶着滿滿的天真稚氣,嘴裏還熱烈說着早上先生新教授的內容。
林父曾經想讓林羨入學的就是這個書院,只是後來因為林羨是女娃而被拒絕。
周圍人聲喧鬧,林羨的腳步也忍不住放緩下來,側臉看着那書院正門口高高懸着的牌匾,字體蒼勁有力。她隐約記得不知是哪一位大家寫的,可能已經是百年前的事情。
書院不收她,林羨先是由林父教導了小半年,後轉到林蕭氏那裏,無一不說她學的很好。頭兩年,林羨已經有些模糊的記憶裏,和母親一起讀書是很快樂的事情。
無論是家裏人告訴她,還是林羨自覺的,讀書這一件事情上,如果讓她走進正經的書院裏面,她并不會輸給男孩。退一步講,成績好壞在幾十個學生裏總有前有後,卻怎麽能夠因為她是女孩就斷定她不宜讀書?
林羨有些不甘心,這一份不甘心随着時間延展而漸漸明晰起來。
而這些沒有憂愁的孩子,在林靖看來,臉上的驕傲太過無知了些,毫無防備的向所有人展露着自己真實的情緒。
賣紙筆的鋪子就在書院不遠處,林羨帶着林靖過去的時候,難免會碰上幾個書院的學生。
卻不知怎麽就這麽巧的,才與她退親的鄭郁文就為首站着,正滿面春風的和同學說話。
林羨與他其實只在很小的時候見面比較多,後面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她雖一眼就将鄭郁文認出來,可也只當作沒有看見,側頭走了進去。
“等過了年我去參加府試,将那秀才的身份拿了,家裏就能吃的開些。”鄭郁文站在一側書架旁,說的雖然是體貼家裏的話,可是其中對那秀才之名十拿九穩的姿态卻不免有些過傲了。
一旁的友人卻也附和,笑道,“以宗和的學識,必定手到擒來一般”
鄭郁文笑了笑,沒有反駁。
林靖站在林羨身邊,眼睛直落在她身上,哪裏管別人在說什麽。林羨卻将鄭郁文的話聽在耳朵裏,覺得他和鄭秀才果然還是父子,還是有些像的。
印象裏的鄭郁文是個極其內斂的孩子,過了許多年到底很不一樣了。
“請幫我裁兩份紙,再要一直末等練字的筆。”林羨站在櫃臺下面,對裏頭的夥計道。
夥計應聲,沒有因為林羨是個女孩而顯出有什麽不同來,自管手腳麻利的取出東西動作起來。
倒是一邊幾個和鄭郁文說話的半大少年,一起轉過頭來看向林羨,不約而同的相視一笑。
林靖的餘光瞥見這個,眉頭隐約皺了皺,不想理會他們,他開口與林羨說話。
“阿羨。”他拉了拉林羨的衣袖,一派孩童天真模樣,“中午我們吃什麽呢?”
林羨轉頭道,“去街角吃一碗陽春面吧,省的回家生火了。”
聽見林靖叫林羨“阿羨”,鄭郁文忽然專注的看過來,經過一陣仔細的辨認,便随即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阿、”他開口,似乎因為有些不習慣而頓了頓,好在後面理清楚自己的聲音,“阿羨,你說林家的阿羨?”
鄭郁文的話音一落,還不等林羨反應過來,林靖立刻一步攔在了她的身前,滿眼防備的看着鄭郁文,問,“你是誰?”
原本還不太确信的鄭郁文因為林靖的反應一下豁然,他笑了笑,沒将林靖小小一個放在眼裏。
“原來真的是你。”他上前一步。
林羨露出疑惑與驚訝的神色,很猶豫的樣子,“你是?”
鄭郁文上上下下的仔細看了林羨,發現她并沒有因為退婚的事情一蹶不振,便露出松一口氣的神色,後對她拱了拱手道,“那樁親事,是我家裏魯莽失禮了。”
原本他的同窗并不知道林羨的身份,經過他這麽隐晦的一說,卻也都想起來鄭郁文原本是有婚約在身的,只不過才不久前退了,竟就是面前這個小娘子?
若是仔細看來,這小娘子眉目溫柔眼角含光,瓊鼻皓齒一點朱唇,着實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好模樣。
雖然模樣稚嫩,已經看得出不日就是個妙人。
鄭郁文的同伴們都已經是十四五歲的年紀,一邊暗暗動了春心,一邊在心裏頭可惜林羨是個命硬克人的。
林羨眉頭隐約皺了皺,也能明顯的察覺到周圍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很快因為鄭郁文的話而有了很大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