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結果
導演組那邊第一次正式出面和藝人說話,還是李從一他們到了這村子的一周後。
導演說這村子有個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了,他們既然都借住在這村子,為表尊重還是去祭拜一下的好。
老人壽終正寝,活到了八十九歲,臨閉眼前,兒女和孫子輩、曾孫子輩一大家子都在床頭守着,他走得很安詳,熬過了漫長的冬天,在萬物萌生的春季溘然長逝。
喪事是喜喪,因此村子裏也不怎麽氣氛壓抑,更多充斥的是操辦葬禮的喧鬧,做鹵湯面招待憑吊者的柴火鍋始終熱騰騰地冒着煙和香味。
導演發話,藝人不敢不聽,分批去一一祭拜,上了幾根香,燒了幾疊黃紙,磕了幾個頭。
出殡那天,許多藝人嫌不吉利,就沒去。
李從一去了,站在屋外兩側,和當地村民們都站在一起,給中間空出了一條路。
老人的棺材就停着屋內靈堂,已經綁好了挑杠,六個五十來歲的男人半蹲在兩邊,把肩膀放在挑杠下,随時準備擡起棺材。
老人的長子也六十多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他一手拿着一根粗木棍,一手拿着系着一個瓦罐的細棍。
他站在門檻上,讓另外一人高高挑起瓦罐,他舉起木棍,朝瓦罐狠狠砸去。
伴随着瓦罐碎裂、酒水遍灑,長子蒼老的喉嚨喊出帶着一絲悲怆的聲音:“起靈了——”
爆竹聲瞬間炸響天際。
那六個杠夫齊齊低吼了一聲,一把将沉重的棺木擡起,一邊有節奏地低吼,一邊跺腳朝外面小跑出去。
披麻戴孝的女兒們齊聲痛哭。
瓦罐的碎裂,酒水的流淌,杠夫的低吼,女人的哭聲,節奏分明地組成了一曲死亡頌歌,帶着極為古老而原始的旋律。
村民目送靈幡和棺木遠去,聽着爆竹聲一聲聲漸遠,老人會被送到火葬場,變成一捧灰,然後葬在小小的公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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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死亡。
李從一長久地注視着遠去的送靈隊伍,到後來,他只能隐約看到隊伍後一片蒼茫的白色,那是老人的女性家屬們頭上披着的直到小腿的白布。
每隔一段路,那片白色就會停下來,然後跪下去。在這一段一跪的送別中,悲傷會被漸漸撫平。
葬禮的盛大儀式更像是在告慰活着的人,讓活着的人學會面對親人的死亡,也學會面對終将到來的死亡。
這就是死亡嗎?
李從一死過一次,反倒更有點不明白了。
他有時候會分不清,他到底死了還是活着,如果活着,他以什麽身份活。
活在一個根本沒有人記得李叢的世界,以李從一的名字生存,他算活着嗎?
如果李叢活着,李從一呢?
如果活着的是李從一,李叢又算什麽?
李從一忽然感到難以自抑的極大悲傷。
他不知道如果還有人像他一樣在千年後還魂,會是怎麽樣的心情,是不是欣喜若狂地迎接新生?
李從一當然會感慨重活一世的幸運,只是有時候夜半驚醒,分不清時間空間,升起恨無處恨、思念亦然的茫然無措,那是一種孤獨永遠無法被慰藉的心知肚明的絕望。
如果要讓王水渙導演解釋他想要什麽樣的演員去演《山海經》,他也說不清,他甚至沒像李從一那樣總結出“靈性”這個有點虛無缥缈的概念。
可他在葬禮上看見形影相吊的李從一,看到李從一望着送靈隊伍的眼神,他就十分篤定,李從一眼睛裏有他一直想要的東西,有《山海經》想要表達的東西。
似乎在質問死亡,也似乎在叩問生命。
葬禮過後,一切恢複如初。
導演組依舊神出鬼沒,好久不見人影,藝人們瞎貓一樣在村子裏亂撞,企圖碰上死老鼠。
在一片混混沌沌、茫茫然然中,第二輪面試就這樣結束了。
送他們來的大巴車再次把他們接走,導演說讓他們回去安心等通知,過幾天會下面試結果。
藝人們面面相觑,茫然四顧,跟待售的雞鴨鵝一樣被無助地拖走。
李從一覺得,不管這次結果如何,這群人都得對面試留下陰影了。
康橋在機場接李從一和趙詩影,一見面就急不可耐地問:“感覺怎麽樣?”
李從一無奈嘆氣:“這話你在微信上都問過我們多少遍啦?”
康橋悻悻,感覺自己有變祥林嫂的趨勢,“這不是關心你們嘛,一去半個月,什麽實質性的進展都沒彙報過。”
趙詩影哭笑不得:“本來就沒進展怎麽彙報,我們就去那裏跟度假一樣待了半個月,說度假都度得心裏不踏實。”
康橋着急:“那怎麽辦啊?”
“等着吧。”李從一不在意地說。
這一等就是一日不通知如隔三秋加成下的二十一個秋,康橋嘴角都火急火燎地起水泡了,比家長等孩子高考成績還要煎熬,經紀人這活真不是好幹的。
當然,接到《山海經》導演組的電話,通知李從一和趙詩影都通過面試、可以進一步商定合同時,康橋還是覺得所有的苦都蒸發成了蜜雨,滋潤着他飽受摧殘的心靈。
康橋挂了電話,還在回味剛剛收到通知的那一份狂喜,自從他簽了李從一後,經紀人的職業生涯就跟過山車一樣,不停地在大起大伏、大喜大悲,換個心髒差點的,都可能撒手人寰了。
李從一從康橋口中得知這一結果時,就淡定地“哦”了一聲,沒有康橋想象中的喜出望外。
弄得康橋滿腔的興奮都在喉嚨眼想要發洩,卻沒個人接着,差點堵死,只好轉頭去通知趙詩影。
幸好趙詩影還是個凡人,高興得連問三遍:“真的嗎真的嗎真的嗎?”
康橋也激動地回答了三遍:“真的真的真的!”
“太棒了太棒了太棒了!”隔着手機,康橋都聽到那邊趙詩影一蹦三尺高。
康橋也想跳,但身體彈性沒趙詩影好,只好作罷,繼續用語言表達天大的驚喜:“你和從一都通過面試了,我這是要飛黃騰達,走上人生巅峰啊!”
“這次多虧了從一!”趙詩影狂喜中還記得恩人,“不跟你說了,我給從一打個電話請他吃飯!”
“……”被冷落的康橋。
趙詩影給李從一打電話,卻提醒對方正在通話中,趙詩影沒在意,以為李從一也正在把喜訊和朋友說。
“李從一!你當初怎麽答應我的,結果你就是這樣敷衍我的?”咬牙切齒的聲音。
李從一把手機稍拿遠了點,揉揉耳朵說:“我是很消極對待啊,你不和我一起待了半個月,我做了什麽,難道你不清楚?”
“你!”蔣堯氣得胸口劇烈起伏,他也是不久前才收到導演組通知,但他收到的是噩耗。
蔣堯的确如康橋打聽到的,和王水渙導演很早就認識,但也只有一面之緣。這一面之緣給予的便利,就是蔣堯從王水渙那裏得知了匪幾這個角色花落李從一。
這個結果幾乎把蔣堯給氣壞了,第一時間就來讨伐李從一。
“我就知道邰行的電影提檔上映有鬼,你根本沒把我的警告當回事!”
李從一道:“拜托,那是我不相信你的人品,以防之後被你坑的。”
“你別以為我奈何不了你!”蔣堯說不出一二三來,只好撂狠話。
李從一也有點生氣了:“你沒抓住導演的用意,像個傻瓜一樣上蹿下跳表現了半個月。大概導演更喜歡安靜一點的,所以特意選了我,這也能怪到我?”
蔣堯已經氣得失去理智,表示不聽不聽就不聽:“我會讓你後悔的!”
李從一頓了頓,才說:“你也會後悔的,相信我。”
“哼,那就走着瞧。”蔣堯不屑地冷笑,不知哪來的底氣,“你以後會發現,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惹來的。”
半夜十二點,一則八卦新聞在網絡上爆炸。
李從一和邰行惡意賣腐炒作,證據确鑿,直接上了實錘。
爆出這八卦的據說是個手機城的店鋪小老板,某一天收到了一支二手機,他看賣手機的人長得賊眉鼠眼,覺得這手機是偷來的,一時好奇就看了下手機裏面的信息。
結果居然發現這手機是明星李從一的,随後就發現了李從一和邰行的微信對話,一點兒也不加掩飾地用賣腐來炒作,當噱頭。
手機店老板怕人不信,還特意錄屏,展示了手機裏的大量自拍,其中很多照片是李從一從來沒公布過的。
而且從時間軸上看,微信記錄聊天時間的第二天下午,李從一和邰行在微博上就有了探班合照的互動,賣腐炒作的心思一目了然。底下那些稱贊感情好的評論,此刻看來都有些諷刺。
網友頓時不再疑心微信記錄造假,紛紛指責李從一和邰行為了出名不擇手段。
這一場爆料來得極為迅猛、氣勢洶洶,而且打擊面極廣,好像在一瞬間,整個互聯網都遍布了這則八卦,而且爆料出來的語氣無一不帶着強烈的譴責。
平川影視的專業公關團隊都被打得措手不及,他們大半夜從被窩裏爬出來加班,弄清楚了發生什麽事之後,就立即制定了回應策略。
首先必須正面應對,這次爆料絕對是有備而來的,如果平川不回應,只會被鋪天蓋地的水軍打成心虛。
平川本想把聊天記錄洗白成造假抹黑,但無奈地發現對方證據充足,那部手機裏有着太多李從一用過的私人痕跡,如果平川非要說有人诽謗李從一,從根本上就立不住腳。
平川緊急公關的第一個步驟,就是要把網友的關心重點從李從一身上引導到手機信息洩露這件性質相當惡劣的事情上。
結果沒想到他們才發出譴責手機店老板侵犯隐私的轉移重點長微博,就有警方發出通報,說那位手機店老板已經到警察局自首。他原意只是因為發現新奇的東西,想和朋友吐槽一下,卻不慎流了出去。
手機店老板一看事情鬧得這麽大,果斷自首。
警方通過調查,證明其侵犯隐私罪名成立,已經拘留,後續如何處理,就看受害者的意思了。
這一通報不僅又一次證實了微信聊天記錄是真的,也徹底打亂了平川的公關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