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杜宇生是被黎曜叫醒的。

不知道是因為想事兒想的太入神,還是最近真的太累,或是因為黎曜的車太舒服,杜宇生醒來的時候覺着這一覺睡了好久,黎曜開車又穩又安靜,杜宇生睡得也踏實。

睡眼惺忪的揉揉眼睛,杜宇生打了個哈欠。

“怎麽這麽快就到了啊。”杜宇生意猶未盡的轉了個身,不耐煩道:“好容易睡一會。”

黎曜把車靠邊停穩,轉頭看着半睜眼的杜宇生,黎曜不說話,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就那麽看着他。幾秒鐘之後,杜宇生反應過來了,這是趕自己下車的意思,原本以為今兒能拉近一點點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沒想到,還隔着幾十公裏。

外面冷,杜宇生臨下車之前拉緊自己的衣領,他貓着腰透過車窗瞧了一眼,窗外的建築物很眼熟,不是和黎曜對門的那間房,而是杜宇生住了二十多年的家,看來是被黎曜發現了,杜宇生有點尴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黎曜努努嘴,搖頭道:“我一開始真的以為你是我鄰居,畢竟我是剛搬過去沒多久。可是最近我發現你住的那間在裝修,吵得我晚上睡不好,然後我才知道,原來你那間房子居然是毛坯,而且還是個新房,一查就知道,戶主買下來不超過一個月。”

杜宇生吸了吸鼻子,早就應該考慮到二叔的脾氣我行我素,自己的囑咐他肯定全當放屁,都白說。

“哦,我也是……”杜宇生裝着自然低下頭看鞋,道:“我也是真要搬家,咳,早早晚晚,咱倆還是鄰居。”

黎曜沒說什麽,只是點頭笑笑。

臨走之前,杜宇生敲了敲黎曜的玻璃,後者無奈的打開車窗看着他。

黎曜道:“還有事?”

杜宇生搖搖頭,咧開嘴角笑笑,似乎是怕黎曜關窗,杜宇生伸出兩根手指搭在玻璃上,接着笑道:“你以後別對我這麽冷淡行嗎,我覺得咱倆現在已經挺熟的了。你看,是吧?”

黎曜不知道該說什麽,杜宇生的眼睛很真誠,說實話,黎曜有點害怕這種真誠,說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黎曜知道,自己大可以笑着對杜宇生說出他想聽的話來,可黎曜不想這麽做。

好在,杜宇生把手從玻璃上拿開,對黎曜擺了擺手,道:“你還是別說了,走吧,回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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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的幹脆,黎曜重新關好車門,看着那個小白影消失在盡頭,嘆了口氣,緩緩發動車。

杜宇生其實也沒有走遠,他在樓角看着黎曜的車開走之後,才慢悠悠的從裏面走出來,從兜裏摸出一支香煙來,點燃,緩緩的吐了個煙圈,夾在指尖。他突然有點後悔臨了和黎曜說的那些話,自己像個傻子。

再過幾個小時就是令人期待的早高峰,杜宇生去了車庫,一字排開的車,就連車牌號都相鄰,杜宇生從頭到尾點着,最終選了那輛黎曜同款的賓利,臨走之前,又看了看那輛老爺車,杜宇生把香煙熄滅扔在一邊的垃圾桶裏。

杜宇生有兩天沒有回局裏了,對于早高峰而言,局裏可能有人還沒有下班。

秦衍就是其中一位。

臨去法醫組的路上,杜宇生就抓住一個剛來的實習員道:“秦衍呢?”

實習員被杜宇生滿眼睛的紅血絲吓了一跳,好半天才從嘴裏憋出一句話。

“A組有一個案子,秦哥正在裏面屍檢呢,要麽你等會?”

等會就等會,杜宇生拉開一把椅子靠着牆坐着。人靜下來就犯困,杜宇生不敢睡,他怕一睡過去一天就過去,等醒過來什麽都忘了。

秦衍一個小時之後才從裏面出來,他看起來挺着急的,手都沒來得及擦,洗過之後就濕着。

“大早上就來找我。”秦衍倒了杯水拿給杜宇生,道:“怎麽了。”

剛剛實習員過來說話,小孩學話學不明白,秦衍以為杜宇生那有什麽大事,看到他人完好的坐在這,秦衍的一顆心才放下來。

“小白沒跟着你?”

“沒有。”杜宇生搖搖頭,站起來道:“小白現在不能信,他是哪夥兒的我現在都不知道。”

語畢,杜宇生從衣服裏掏出那本從羅陽車裏帶回來的書,臨走之前,他把兩張黎曜的照片抽出去,現在只剩下一本空落落的書。把書扔在秦衍的身上,杜宇生又坐下翹起二郎腿。

“這是從羅陽那兒翻出來的。”杜宇生道:“你幫我瞧瞧這裏面有什麽匪夷所思的東西沒有。”

“就一本書?”秦衍翻了兩下,擡頭道:“你讓我幫你看書?”

“你不是文化水平比我高麽。”杜宇生喝了口水“我總覺得這本書裏應該有什麽。要不然羅陽放車裏幹什麽。”

秦衍點點頭,應下來。杜宇生的水杯空了,秦衍拿起水杯又給他續了一杯熱水,還放了兩朵菊花。菊花杜宇生可能是沒喝出來,他的目光有點呆滞,腦子不在這兒。

秦衍看了看杜宇生空落落的手腕道:“你表呢?”

杜宇生愛表愛的不行,除了洗澡之外,手腕上從來不能沒了手表。

“你不說我都沒注意。”杜宇生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皺眉道:“可能丢哪兒了吧。”

表,丢在了那間賭場。

杜宇生故意的。

有去有還,再去不難。

臨走之前,秦衍叫住了他。

從抽屜裏掏出一瓶沒開封的眼藥水來,扔給杜宇生。

“你眼睛裏的紅血絲把我們實習的都吓着了。”秦衍無奈道:“要麽回去睡覺,要麽就用這個。”

眼藥水似乎還帶着秦衍的溫度,杜宇生握住那個小小的瓶子,擡起頭對秦衍豎起個大拇指來。

把書交給秦衍,杜宇生心放了一半。秦衍心思比自己細膩,也坐得住能沉住氣,交給他,杜宇生放心。在這種社會裏,誰都會在背後捅你一刀,可杜宇生知道,秦衍永遠不會這麽做。

去環島醫院之前,杜宇生在街邊吃了一碗面。

不是餓得不行,是怕自己別睡着了,嘴巴裏一旦有東西吃,人就不願意睡了。有好吃的誰願意睡覺啊。

從那天晚上開始,羅大亨先後見了黎曜和羅陽,之後因為服食硝酸甘油過量而死亡。從羅陽來講,他買通律師,僞造財産分配,誘使管家動殺機,這是一條線,這條線的最終指向,如果推測準确,就是殺死羅大亨。從黎曜來講,他有用硝酸甘油殺人的醫學背景,有缜密的心思,每月都有一筆來路不明的高額收入,名下有額外房産,也是羅大亨的家庭醫生,他是醫生,但是又不像醫生,這一條線并不全。

莊浩的死發生在羅大亨死亡之後。他和羅大亨并不認識,可以說是一條獨立的線。

賓利爆炸發生在莊浩死亡的現場,羅陽的家裏,車裏,都有制作炸彈所用的膠帶,從晚上發現的照片來看,他的最終指向是殺死黎曜。

而小白隐瞞了羅陽在賭場的事。

小白隐瞞的事也許說明一點,他在幫羅陽。

如果把小白在幫羅陽等同看做小白是羅陽的人的話,那說明兩件事,第一件,是小白害怕杜宇生會在賭場發現不利于羅陽的東西,從賭場帶回來有價值的,只有那本書,所以杜宇生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書拿給秦衍。

第二件,就是那天賓利爆炸的炸彈,是小白放進去的。

想到這兒,杜宇生喝了口面湯,舔舔嘴角。

要真是這樣,這小白的心也太狠了吧。

無論這個炸彈是不是小白做的,它又是怎麽樣交到小白手裏的,杜宇生都覺得,這個炸彈八成是小白放進去的,他也一定和羅陽有點關系。不過單憑這些猜測沒法解決實際問題,杜宇生既不能當面和小白對質,又不能拿着小白的纰漏說事兒,這些猜測都是猜測,站不住腳,挑明了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環島醫院離杜宇生吃飯的地方不遠。

把車停好,杜宇生上了電梯。

兜兜轉轉一大圈,在腦子裏腦補一通之後,終于要見到羅陽這個人了。

羅陽病房的門口坐着兩個便衣,小白則坐在便衣邊上打瞌睡。

杜宇生走過去踹了踹小白的腳,還忍不住感嘆,你說看着挺清秀陽光的小孩,怎麽就是個鈎子呢。

“嘿,嘿。”杜宇生沒好氣的踹了幾下“我讓你看着羅陽,你在這兒幹嘛呢?夢裏看着呢?”

小白被叫醒了,蹭的站起來,透過玻璃窗瞧了一眼,松了口氣。

“這不是在裏面呢嘛。”揉揉眼,道:“吓我一跳。”

“我讓你用眼睛看!”杜宇生伸出兩根手指比劃在小白的眼睛上“他要是跑了,我就把你從十層推下去。”

小白砸吧砸吧嘴,被杜宇生紅眼睛白臉吓回去。

羅陽是公子哥兒,病房也是五星級的待遇。

杜宇生獨自一人進去之後反手把門關好。

病房是整層最朝陽的一間,屋子裏有一些別人送的果籃,和幾乎放不下疊在一起的鮮花,鮮花被擠作一團,打蔫的歪在那。地上還有數不清的各種保健品,堆起來幾乎和人差不多高。因為是最高層,上面還開了一個天窗,晚上打開就能看見外面的星星。這種待遇杜宇生還是第一次見,幾乎忽略了旁邊擺放的各種檢測儀器,還有病床上半躺着的那個男人。

羅陽在笑。

從杜宇生進來開始,他就一直在看着他笑。

“你好。”杜宇生聽見羅陽和自己說道:“我叫羅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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