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死亡游戲(13)

杜宇生好像從沒有這麽想要聽見黎曜的聲音。

聽筒裏的每一次忙音都像是點在自己的胸口,發出一身悶響。每一響,杜宇生都能想到在案發現場看見錢老一切的生活軌跡,每一響,杜宇生都能想起自己家裏如果還在世的老爺子。

杜宇生一點都不喜歡感同身受的感覺。

他希望別人的就是別人的,別來影響我,杜宇生一直如此把自己包起來,可是最近不知道是怎麽了,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把杜宇生戳破了一個洞,冷風呼呼的吹進來。

這種難以宣洩的情感一直到黎曜那邊接起電話才停下來。

那一聲“喂”之後,杜宇生像是關閉了那個開關,回到人間。

“喂?”黎曜那邊又問了一句。

杜宇生回過神來,咧着嘴角對着手機尬笑道:“內個……你下班了嗎?”

黎曜那邊愣了愣,道:“下班?我今天輪休啊,不是剛見過?”

杜宇生的笑容僵硬在臉上,的虧電話看不見臉,不然這要多尴尬。

“嗨,我……我給忘了。”杜宇生揉揉鼻子,發出個鼻音來,悶悶道:“我還想着……吃點飯去,一塊。”

黎曜那邊停頓了幾秒。

問道:“你在哪兒?”

杜宇生蹲在馬路牙子上報了個地名。

黎曜在電話裏突然笑了,道:“我正好離那兒不遠,剛好我也沒吃,有點餓。”

杜宇生後知後覺的看着手機屏幕黑掉,木讷的看着手裏早已挂斷的手機。川流不息的人流,來來往往的車輛,到處都是人們聊天和車鳴笛的聲音,杜宇生突然有一種想跑到馬路中央和每一個人擊掌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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佯裝鎮靜的從馬路牙子站起來,杜宇生開始淡定的翻着手機裏的飯館。

好像自己從來沒有這麽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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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挂斷手機看了看坐在身旁的爾卓凡。

爾卓凡的名字帶着那個年代文人氣息,也和他的年紀相符。他總是說自己已經邁入了老年人的步伐,就連以前遙不可及的退休二字都離自己越來越近,還有一兩年自己也該退休了。

前面的司機安靜的開着車,什麽該聽什麽不該聽他心裏明白。

黎曜把手機放在一邊,嘆了口氣。

爾卓凡笑了笑,道:“杜宇生打過來的吧。”

黎曜閉着眼睛點了點頭。

爾卓凡彎起眉毛笑着,帶着他那個年紀看小輩人的笑意。

“杜家這個是個好孩子,就是有時候做事讓人摸不着頭腦,你說他蠢吧,他還會破點小案,你說他聰明吧,你說他像個警察麽?就說最開始,他懷疑你,還那麽相信你,的虧你不是什麽壞人,不然,怎麽死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爾卓凡語氣裏是罵着可眉眼之間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黎曜看的出來,這也算是寵溺的一種表現。

杜老爺子和爾卓凡年紀相仿,有點淺交。

黎曜看着爾卓凡的樣子,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很快,杜宇生發過來一條信息,爾卓凡瞄了一眼。

黎曜看着手機屏幕上突然多出來的一根手指,看了看爾卓凡。

爾卓凡臉上的笑意全無,頗為嚴肅的看着黎曜,提醒道:“你得記着,這個局是你拉他進來的。你得保證他全身而退,知道嗎?杜家就這麽一個孩子,得留住咯。”

黎曜點點頭,道:“我知道。”

爾卓凡點點頭,囑咐道:“你得身份先不要和杜宇生講,杜宇生的性格我了解,你別看他對你現在熱情着,軟的,要是他知道了實情,不說和你老死不相往來吧,他也能在你胸口上開個血窟窿。”

黎曜又答應道:“我知道。”

這兩個回答讓爾卓凡滿意,他心疼杜宇生這孩子,原本不幹他的事,被黎曜莫名其妙的卷進來,在這個位子上做的時間長了,爾卓凡看人有自己獨特的一套方法,杜宇生七情六欲都寫在臉上,黎曜卻把它們都壓在心裏,兩個人也算是互補。這一代人有他們自己的三觀,爾卓凡不想幹預什麽,只是想在退休之前,把這最後一個案子辦成,也算是功成身退。

想到這兒,爾卓凡拍了拍黎曜的手,算是安慰。

黎曜臉看着窗外,心思卻不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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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曜找到杜宇生的時候他正在吃砂糖橘。

杜宇生就屬于那種在惡劣的環境裏也要給自己找一點甜的人,不能餓着自己的人。大概是因為富家子弟的原因,杜宇生很會享受,哪怕在沙漠裏,他都能找把傘給自己來個太陽浴的那類人。

他正坐在馬路牙子上,手裏拎着一個白色的塑料袋,塑料袋裏面橙色的橘子皮和若幹砂糖橘,杜宇生手裏撥着一個,嘴巴裏還吃着一個,黎曜沒着急過去,而是在馬路對面靜靜的看着他。很快杜宇生口袋裏的砂糖橘被他吃的七七八八,也不知道他在哪裏買的橘子,馬路上還吃的有滋有味,黎曜笑笑,看着杜宇生把外套上的帽子戴在自己的頭上。

過了馬路,黎曜走到杜宇生的邊上,緊挨着他坐下來。

“橘子哪兒買的?”

杜宇生後知後覺的看了看黎曜,連忙拉着人站起來。

“喲,你來了?剛路過一個大爺,嘗了一個,挺甜的,我就買了幾個。”杜宇生看着自己空蕩蕩的塑料袋,笑道:“沒注意,都給吃了。”

黎曜笑笑,背過身去沒有再說話。

他突然覺着杜宇生很接地氣,有一種真實感。

兩個人等着出租車的時候還出現一個小插曲,杜宇生雖然話裏和小白說二十四小時在線,可今時不同往日,不能什麽時候都二十四小時,再加上好容易能和黎曜共進晚餐。

小白的電話好死不死的就是這會打進來。

話裏的意思很簡單,就是顧卿羽已經被帶來了警局,問杜宇生今晚什麽時候來審。

杜宇生拿着手機都要被氣笑了,看了看站在一邊的黎曜,他走的遠了些。

吼道:“顧卿羽說的是外語你們聽不懂是不是?我不在你們不會審啊?小白你鼻子下面那個窟窿眼是吃飯用的?怎麽我但凡有點,咳,你都能插進來呢,你是不是針對我?”

小白被罵的狗血淋頭,臨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杜宇生發這麽大火。

挂了電話,杜宇生看着黑着的手機屏幕嘆了口氣,而後又看了看站的筆直的黎曜。

杜宇生抿着嘴,有些不好意思的走過去。

“嗨,真不好意思,我這兒,局裏有點事。”杜宇生搓着手指道:“你看,還是我把你叫出來的,結果,我這還有事。”

黎曜看了看杜宇生沒有說話,臉上也沒什麽表情。

杜宇生以為他是生氣了,連忙陪了個笑臉。

黎曜看了看手表,道:“我可以等你一會兒,反正飯什麽時候都能吃,也不急在這一個小時裏。”

和爾卓凡說的一樣,杜宇生七情六欲都表現在臉上,他的臉上立刻有了笑容,不住的點着頭。

杜宇生沒想到黎曜會這樣說,眼裏滿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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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環島分局人聲鼎沸,戰鼓喧嚣。

小白在門口的複印機上複印着今兒下午整理的現場物證資料,一邊打印一邊還琢磨着到底剛剛打電話哪句話不對讓杜宇生發了那麽大的火,資料弄完了小白也沒明白。

拿着厚厚的資料迎面就撞上了被攪局回來的杜宇生。

小白一瞧杜宇生後頭的黎曜,瞬間就懂了為什麽杜宇生發了那麽大的火。

“宇哥……”

小白怯生生喊了一句。

杜宇生鼻子裏哼出半個恩來,道:“顧卿羽人呢?”

小白指了指樓上,道:“在裏面呢。”

“帶我過去。”

杜宇生換了件薄外套,轉頭看着黎曜,道:“你之前和我說,顧卿羽進病房的時候陳鑫已經死了,現在顧卿羽就在這兒,你想不想知道怎麽回事?顧卿羽到底是不是兇手。”

黎曜看着杜宇生的眼睛沒有說話。

“走,帶你見見去。”

杜宇生笑了笑,剛要擡腿進去,小白一只手攔在外面。

道:“宇哥,他不能進去,有規定。”

杜宇生冷笑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小白。

“今兒你要是再多說一個字,就立刻給我卷鋪蓋走人。”

杜宇生的眼睛來來回回在黎曜和小白之間看了看,最終什麽都沒說走了進去。

帶黎曜進來确實有違規定,可杜宇生也不傻,他有別的打算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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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卿羽和上次見的狀态差不多,只不過這次比那次慫了些。

他微微耷拉着肩膀,低着頭,俨然一副認命的樣子,杜宇生看着他這慫樣,就想起了死掉的錢老,火跟着竄上來。

小白和黎曜站在外面,這是單向玻璃,裏面看不見外面,外面看不見裏面。

杜宇生拉開一把椅子坐下,而後把手裏的照片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顧卿羽被聲音吓得抖了抖肩膀。

“你上次和我說那天晚上你沒有出過門。”杜宇生踹了踹桌子,道:“你覺得我們傻是嗎?監控錄像顯示你不僅僅出過門,你還去過環島中心醫院,你把車停在了醫院的地下停車場,你沒生病,所以你能告訴我你去幹嘛了嗎?”

顧卿羽看着桌子上的照片一言不發。

杜宇生笑了笑,道:“得,你不說我幫你說,當天晚上,你去了醫院,但是已經過了探視時間,你去不了病房,于是你就找了一個監控錄像看不到的辦公室,拿了裏面一件白大衣換上,混進了陳鑫的病房。”杜宇生湊到顧卿羽的耳邊道“然後殺了他。”

“我沒有!”

顧卿羽作勢要站起來,卻被手铐拉住,他很激動,幾乎帶起了整個椅子。

“你沒有?”杜宇生裝腔作勢的搖頭,道:“你欠了陳鑫一大筆錢,而且你也不想還,陳鑫死了你就不用還了。”

“我沒有殺他!”

顧卿羽的兩只眼睛因為激動漲的通紅,他在椅子上不住的掙紮,想要打算杜宇生的話。

“我真的沒有殺他!”顧卿羽吼道:“我的确不想還錢,可怎麽會殺他。”

杜宇生搓了搓鼻子,伸出一根手指在屋子裏比劃了一個圈。

“你知不知道,這個屋子裏最常聽見的就是這三個字‘我沒有’,殺人犯都是這麽說的。”

“你信我。”顧卿羽激動道:“我沒有殺他。”

鋪墊夠了,杜宇生伸了個懶腰,點了點桌子。

“那就好好說說讓我相信你的話。”

顧卿羽深深的吸了口氣。

“我是撒了謊,那天晚上我是去找過陳鑫。”顧卿羽耷拉下腦袋,道:“我不想還錢,那幾天陳鑫催得緊,還說要起訴我,我和他好說歹說他都不聽,讓我等着吃官司,我們倆認識這麽多年,他居然這麽對我。”

杜宇生哼了聲,心想您還真敢往臉上貼金。

“那天晚上,我想去找他,我先是去了他家,他老婆說陳鑫不在。我又問她陳鑫在哪兒她也不說。”顧卿羽停頓片刻接着道:“你們也知道,陳鑫欠了工廠錢,他老婆害怕說了地址會被工人催債,我就扯了個謊,我說我是想找陳鑫還錢,這才把陳鑫在醫院套出來。”

“然後你就去殺人了?”

“沒有!”顧卿羽解釋道:“我想去吓唬吓唬他,他要是起訴我,我就把他住院的地址告訴那些工人,讓他們過來騷擾他,我也會想辦法讓工人起訴陳鑫,兩敗俱傷他肯定就不會起訴我了。我這麽想,然後就換了衣服混進他的病房,但是我沒想到我進去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你再說一遍?”

杜宇生蹭的站起來指着顧卿羽道:“你在說一次,你确定,進去的時候陳鑫已經死了對嗎?”

“對,我沒撒謊。”顧卿羽咬着自己的下唇,沉重的點點頭,道:“我叫了他幾聲,他沒動靜,然後我才發現他已經死了,我吓壞了,我害怕,就把屋子裏所有的腳印都擦掉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即便是自然死亡我也不希望和我有關系,然後我就走了。這些都是實話,我沒有撒謊,你們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殺人。”

和黎曜推測的一模一樣。

杜宇生看了看黎曜的方向。

說實話,他相信顧卿羽沒有殺人。

和外面的人比了個手勢。

監控瞬間被掐掉。

杜宇生看了看外面,确定小白和黎曜現在都看不到自己在做什麽的前提下。

從兜裏掏出了兩張照片。

這是剛剛換衣服的時候塞進去的。

杜宇生心裏一直有一個疑問。

點了點照片上的人,杜宇生問道:“上面的人,你見過嗎?”

這兩張照片是杜宇生複制的,原版在羅陽的那本書裏。

在杜宇生看來,這是兩張都屬于黎曜的照片。

“上面的人,你認識嗎?”杜宇生又問了一次。

顧卿羽看了一會,搖搖頭。

“沒見過。”

杜宇生默不作聲的又拿出另外一張給他看。

“這不是一個人的照片嘛?”顧卿羽搖頭重複道:“沒見過這個人。”

杜宇生手裏搓着兩張照片,把它們擺在顧卿羽的面前。

“你也覺得這是一個人?”

杜宇生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我以前也這麽想。”

以前是以前,現在呢?

杜宇生又掏出了兜裏第三張照片,遞給顧卿羽。

照片上的人是小白。

入職的一張圖,規規矩矩的一寸照片。

“不認識。”顧卿羽搖頭“我真的都不認識。”

看着也像是真話,杜宇生把連在桌子上的鎖解開,指了指對面的牆壁,道:“背對着我,站到牆那邊去。”

顧卿羽不知道杜宇生想做什麽,只能按着他的話,背對着他站着。

杜宇生仔細的看着顧卿羽的背影,而後和腦中黎曜的背影不斷的做着對比。身高,體型,這兩個人的背影的确很像。看來那天在監控錄像的人,應該就是顧卿羽,他也沒有說謊。

杜宇生摸了摸鼻子,把桌面上的三張照片重新放回口袋裏,敲了敲玻璃窗,示意裏面的人打開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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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黎曜在聽了一半之後就已經出來了。

杜宇生審了什麽黎曜大概也猜得到,就算是不知道的,小白早早晚晚也會告訴自己,不如就在杜宇生面前演場戲,裝作不關心案子的樣子,省得他起疑。

站在門口等待的時候,黎曜看到了走廊裏的一塊展板。

展板占了牆壁三分之一的位置,上面大都是一些表彰的圖片,還有隊伍成員的介紹。

杜宇生的照片也在上面,小二寸的照片,應該是杜宇生以前的時候,看着很青澀,身上的戾氣也比現在要重,正是棱角最多的時候。杜宇生三個字的上面就是寫着副隊長的職位。再往後面幾個就能看見小白的照片,最後幾行都是別的組的成員介紹。

黎曜撓了撓頭,他發現正隊長的照片是空的。

只有隊長幾個字,上面卻沒有照片。他聽杜宇生說過,他們的正隊是個迷。這個謎底什麽時候可以揭開,估計杜宇生也很好奇。

黎曜看了看手表,覺得杜宇生差不多快出來了。

杜宇生出來的時候還在找黎曜,後來聽同事說他去休息室等着,懸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來。

走去休息室的路上,杜宇生還遇見一個人。

爾卓凡。

杜宇生忙過去打招呼,笑道:“哎呦,您怎麽回來了?我不聽說您度假去了?”

爾卓凡穿着整齊的制服,中年卻英氣逼人。

“快退休了,也不不能消極怠工。”爾卓凡點了點杜宇生的胸口道:“我可聽說你負責的案子接連死了倆,杜宇生,你自己琢磨着怎麽辦,連着死人比你破不了案都嚴重,該怎麽做不用我多說。再破不了就回基層待着去。”

後幾句爾卓凡說的重,杜宇生不再敢調侃什麽,只得一個勁兒點頭。

告別了爾卓凡,一轉頭黎曜正在休息室門口站着,看來自己被訓的慫樣都被看了去,怪丢人的。

杜宇生走過去,笑道:“是不是等了挺久的?”

黎曜搖搖頭“你領導?”

杜宇生嘆了口氣“可不是麽,爾局,爾卓凡,環島分局的老大,還有一年半就退休了。”

說話間,杜宇生狗腿的在爾卓凡的背影豎起了大拇指。

看着杜宇生的背影,黎曜突然有點害怕他知道真相會是什麽樣。

作者有話說:

我的媽!發生了什麽!我!進榜了!?啊啊啊啊啊我好開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x100!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謝謝各位喜歡看我寫的東西啊!太高興啦!然後不知道為什麽現在cp只能發五條評論QAQ我想一個個的回複大家QAQ有人看太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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