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重掌兵符

夏去秋來,晉國原本就暗湧連連的朝堂由于兩件大事的到來,再次沸騰起來。

這兩件大事,一件是秋初江浙一帶水患肆虐,晉帝任命煜王為赈災使,前往長江下游赈災,還有一件是蕭國興兵南下,晉國北部邊關告急。

這蕭國居北,共有十二個部族。北寒之國多荒地,百姓逐水而居,以蓄養牛羊為生,物資十分貧乏,因此經常南下燒殺搶掠,時間多為秋末冬初,如今蕭國秋初便興兵南下,可見蕭國內部由于多年部族混戰耗資過多,以至于不得不提前南下搶掠。

晉國長年受蕭國滋擾,早已不勝其煩,今年蕭國進犯十分彪悍,晉帝雖有心一舉殲滅蕭國,然而晉國亡燕不足一年,軍隊戰鬥力不足,再加上封後、赈災用去大量錢財,國庫空虛,在軍隊、糧饷紛紛告急的情況下,晉帝遲疑了。

這段時日,每日朝議朝臣都就是戰是和問題争論不休。以頑固派為代表的主和派力谏晉帝以和親、賞賜錢糧布匹為條件遣使議和,而以兵部為首的主戰派則主張調兵遣将力戰到底。

事實上,無論是戰還是和,都需要大量錢財。

所以,歸根到底,晉帝憂心的問題是:錢。

既然無論是退還是進都必須傾盡國庫,那麽,與其傾盡錢財茍且偷生,不若血戰到底。

晉帝最終站在了主戰派的一邊。然而在軍饷堪憂的情況下,這無疑是一場惡戰,于是,任命誰為領軍統帥成了關鍵。

昌王與恭王同時請纓,晉帝斟酌再三,決定任命昌王為主帥,恭王為副帥,虎符一分為二,二王同掌,共同禦敵。

旨意一下滿朝嘩然。甚至有不少人跪谏晉帝收回成命,晉帝皆不予理睬。

就在曦澤出征的前一日,雲傾意外收到蘭君秘密召見曦澤的消息,這便是意味着蘭君接受了她提出的與曦澤結盟的提議,又驚又喜之下,雲傾立刻偷偷溜進鳳儀宮正殿朝鳳殿,悄悄藏身在鳳座後以珠簾绡紗相隔的小隔間中。

透過帷幕,隐約可見殿中唯一立着的人略顯消瘦,但依然氣宇軒昂、英姿勃發。

雲傾小心弓着身子貪婪地凝視着遠處的那抹人影,細細打量,只見他恭謹地朝蘭君行禮問安,聲音洪亮如初:“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他的問安之語令雲傾暗暗蹙起黛眉。他一向注重禮節宮規,然而在稱呼上他卻沒有依禮稱呼蘭君為“母後”,淡淡的“皇後娘娘”四個字中帶着幾分疏離。雲傾暗暗憂心,生怕這淡漠疏離的稱呼惹得蘭君不快、毀了這來之不易的召見。

就在這時,沉默了數秒的蘭君終于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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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傾躲在帷幕之後,仔細聆聽分辨,倒是沒聽出有什麽不快。蘭君的語調不緊不緩,沒有一絲起伏,這一次,她并沒有去在意那些虛禮,而是直接進入主題:“此次出征皇上将兵權一分為二,由你與昌王同掌,是本宮的意思!”

殿中曦澤的身體在接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後明顯地震動了一下,他沒有想到蘭君對晉帝的影響已經蔓延到了朝綱,更沒有想到蘭君會如此坦率、直言相告。但那震動也僅僅只是一下,随後又恢複到之前的狀态。他擡首迎上上位者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恕臣愚昧,娘娘此舉,不知是何深意?”

蘭君冷哼一聲,道:“恭王何必在本宮面前裝傻?此戰絕非亡燕之戰,關系着大晉的生死存亡,皇上若非龍體欠安必定禦駕親征,如今禦駕無法親征,恭王認為在經歷廢太子謀逆、赫連曦宴助纣為虐、趙王薨逝之後,皇上還會相信何人?所謂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唯有分化兵權,方能使大權統歸中央,以便聖裁!”

随着蘭君話音落地,殿中的氣氛瞬間冰冷壓抑起來,曦澤面色略呈蒼白,顯然是沒有料到蘭君會如此直白,言語中有着壓抑不住的心寒:“承蒙娘娘不棄,忝居副帥之位,臣拜謝娘娘!”

言罷,便恭恭敬敬地向蘭君深深一揖。

蘭君輕笑了一聲,意味深長道:“恭王何必心灰意冷?此番征戰,是絕地,但,也可以是契機!就看恭王如何去用了!”

“娘娘……”曦澤在會意的瞬間猝然擡目,急道,“大敵當前,斷斷沒有兄弟阋牆給他人趁虛而入的道理!”

“恭王倒是深明大義!”蘭君語含諷刺,“不過,你的兄弟卻未必就有這樣的善心!昌王手中握有京畿重權,若全無計較,為何要在此時請旨北征?難道他就不怕京中生變、兵權旁落嗎?”

蘭君的反問在情在理,曦澤一時語塞,但仍然固執地分辨着,只是這底氣已經明顯不足:“昌王雖然剛愎自用,畢竟不是冒進不顧大局之人,這輕重也還能分得清!”

“怕只怕昌王野心過大,遠遠超出衆人的預計,若是他暗中聯手蕭國,那麽你又當如何自保?當年赫連曦宴背叛于你,驟然撤兵返國助廢太子謀逆,燕太子十萬大軍将你圍困在燕皇宮,是本宮搶占了先機才保下了你!”蘭君話鋒一轉,不耐道,“如今,恭王你莫不是還心存僥幸,盼着蕭國之內亦有貴人相助吧?”

曦澤聞言臉色青白交加,須臾跪地抱拳道:“娘娘大恩,曦澤沒齒難忘,只是大敵當前,曦澤心中只想保家衛國,絕無它念!”

雖然他的自稱從“臣”變成了“曦澤”,蘭君卻并未叫起,反倒是譏诮道:“恭王處事倒是圓滑,不過這次你怕是會錯了意,本宮并不是代表皇上在此行試探之舉!昌王母子居心叵測,本宮已是忍耐多時!只是想不到本宮誠懇至斯,将這樣大好的機會送至你面前,竟是自作多情!”

蘭君言語含怒,躲在帷幕後的雲傾已經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現在就沖出去叫曦澤立刻應承了這結盟之意,但她最終還是生生忍住了這股沖動。

殿中尴尬的氣氛維持了足足一刻,沉悶的氣息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最終曦澤還是做出了決斷:“娘娘好意,是曦澤愚昧,此次絕不負娘娘之望!”

聞得此言,雲傾才敢将心放回原處,悄悄溜回了東暖閣。

剛剛踏進東暖閣內室,便見一白色小球安靜躺在梳妝臺上,雲傾心中立刻一顫,她連忙關緊房門,獨自行至梳妝臺前,用力擰開那白色小球,取出的字條上的字跡一如那“桃夭院”三個字,筆鋒淩厲,剛直強勁:黃昏時分,禦花園西角門,卿不至,吾不走!

因激動而狂亂跳動的一顆心,良久都不得安生,雲傾壓抑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盡量平複躁動的呼吸,神思淩亂間,匆匆将手中字條放置燭臺上銷毀,頹然坐在梳妝臺前的紅木凳上,一動也不動。

中宮守衛森嚴,這白色的小球是如何被送進來的?

黃昏時分,雲傾登上了中宮最高的那座樓閣鳴霄閣的最頂層,晉宮裏的老人說,鳴霄閣是晉宮後宮最高的樓層,專為皇後儲藏書籍所用,站在這鳴霄閣的最頂層,可将後宮盡收眼底。

她想,這禦花園的西角門自是也能瞧見的吧!

耀眼的落日在西邊大放最後的光輝,四周的遠山沉寂得看不出顏色來,細碎的光影中,那人一動不動地立在一株松樹下,不複朝鳳殿中的英姿勃發,此刻,他的背影竟是如斯落寞蕭索,一瞬間,竟生出了蒼老之感。

她,最終還是沒有赴約。

阖上雙眸,任由眼淚恣意奔流,滾燙的觸感直達心口,仿佛被沸水淋了個遍,四肢百骸皆是痛,再睜眼已是言語哽咽:“楊柳青青着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

肝腸寸寸斷,雲傾反複呢喃着這句“柳條折盡花飛盡,借問行人歸不歸?”,婆娑的淚光中,那人依然立在松樹下,巋然不動的身姿,仿佛凝成了一座雕像

雖是情深,奈何緣淺!

夕陽最後的餘晖漸漸隐去,一輪圓月悄然挂在天幕,如此月圓之夜,竟是分別之夜。

那人,竟一直站在松樹下一動不動,直至宮門即将下鑰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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