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奉旨入宮

“姑娘過來了。”

垂頭站在門口的小丫頭,直到視線裏出現了銀紅色的衣裙下擺和一雙只露出前尖的繡鞋,才意識到有人來了,擡頭看一眼,見是自家大姑娘,于是連忙喊了一句,軟軟的聲音聽着就沒什麽精氣神兒。

“怎麽了?中午沒吃飽嗎?”

寧溪月皺眉看了眼小丫頭,不過這會兒她自己也是滿腹心事,所以并沒有如平常一般對其噓寒問暖,見小丫頭打起簾子,便匆匆進門。

“爹,皇上那邊,也該有信兒了吧?”

寧溪月進屋就奔着父親寧風起去了,一面揮揮手,就算是和屋裏兩個兄弟以及娘親打了招呼。

“有信兒了。”寧風起點點頭,一向精明強幹的英俊中年人,此時眉宇間透着深深的疲憊和擔憂。

“怎麽?皇上沒答應?”寧溪月的心一下子懸起,腿一軟,便跌坐在父親下首的椅子裏。

“是啊,沒答應。”寧風起揉了揉眉頭,苦笑一聲:“其他人都放歸了,就只剩下我的告老折子,皇上駁回了。”

“什麽?其他人都讓告老還鄉,就把你的折子給駁回了?”

寧溪月一驚站起:“皇上……皇上這是什麽意思?”

“還能有什麽意思?”寧風起嘆了口氣:“大皇子被圈禁,他的黨羽自然是樹倒猢狲散,皇上是仁慈之君,不介意放這些人一條生路,但我這首惡,恐怕是要從重懲處以警世人了。”

“拜托了爹,都這種時候了,你就不要再替皇帝歌功頌德了,這叫仁慈之君?仁慈之君為什麽不連你也一起放歸?魚鼈蝦蟹都放生了,還差你這一條老泥鳅?”

“小溪,怎麽和你爹說話呢?”

楚夫人嗔了女兒一句,不過寧風起顯然已經習慣自家女兒這無法無天的性子了,擺擺手對妻子道:“往後還不知怎樣呢,這個時候還有什麽可計較的?小溪就是這樣性情,天可憐見,托生在咱們家,攤上我這麽個沒用的爹,臨死前就讓她痛快痛快嘴吧。”

寧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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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難道……真的就沒有轉圜餘地了嗎?萬一皇上是顧念您在先皇時為朝廷立下的功勞,所以不肯趕盡殺絕……”

寧溪月的兄長寧有禮求生心切,大膽猜測。不等說完就被寧風起瞪了一眼,聽他冷哼道:“如果真是顧念功勞不肯趕盡殺絕,就該放我歸鄉。如今這作派,明擺着就是要拿我開刀了,唉!”

“爹,當初我就說,您不要站隊,這個東西一着不慎,就滿盤皆輸,你偏偏不肯做牆頭草左右逢源。後來您選了大皇子,我和你說你該韬光養晦,不要事事親力親為,這樣很容易拉仇恨,你又說什麽站定立場,自該全力以赴,将來論功行賞,才好搶首功。結果現在怎麽樣?果然滿盤皆輸了吧?這也沒什麽,重要的是,您把皇上的仇恨全拉自己身上了,還要害得我們大家給您陪葬。”

“你還敢說?”

寧風起瞪着女兒:“當時你勸我,我就說呸呸呸,小孩子童言無忌,誰成想你這烏鴉嘴如此厲害,我事後給菩薩連上了三個月的香,也沒能堵住你這張嘴帶來的厄運。”

“這怎麽能是我烏鴉嘴的過錯?我說的是您,我還說大皇子了嗎?他怎麽還被圈禁了?合該你們命中注定沒有指點江山的運氣,能怨得着我嗎?”

“大皇子啊,都是我對不起您,讓小女這張烏鴉嘴影響了咱們的運氣。”

“行了。”

楚夫人見這父女兩個實在是有些不像話,不由一拍桌子:“都這個時候了,你們父女兩個就不要吵了。老爺,這事兒怎麽都和您脫不了關系,關小溪什麽事?叫我說,皇上現在好歹還沒下令抄家,咱們該好好兒想想後路才是。”

“夫人所言極是。”寧風起點點頭:“如今老太太還不知道此事,就不要告訴她了。回頭找個理由,你和有禮有信護送她回鄉下老家,置辦些田地,分給族人們。我料着皇上就算恨我,最多也只是抄家砍頭,不到滅族的地步。我為官也算清廉,沒能給族人們帶去太多好處,這會兒散盡家財為他們置辦田地,盼着他們看在這個情分上,能夠好好奉養母親,其他的,也就不必牽挂了,牽挂了也沒用。”

楚夫人眼中泛上淚花,點頭道:“想來也只能如此了。我跟着老爺做了二十五年的夫妻,當真和美,如今大難臨頭,我必定随老爺而去。就是可憐這三個孩子,我……我實在不忍心……”

“不忍心又有何用?”寧風起眼睛也濕潤了,看着兩個兒子:“我知道你們是保不住的了,所以趁着皇上下令之前,你們兩個好好努力,争取能在死前為我寧氏一脈留下點骨血……”

寧溪月無語看着父親對兩個哥哥“耳提面命”,督促他們這些日子抓緊時間努力造人,只覺自己如在夢中:他們家大難臨頭時這反應,應該是古往今來最奇葩的了吧?不過對于重視血脈香火的古代人民來說,或許……這畫風很正常?

慢慢閉上眼睛:罷了,穿越十八年,從呱呱墜地長到如今,雖然沒有花容月貌,好歹也是官宦小姐,從小衣食無憂的長大。父母開明幽默,視她為掌上明珠,家中她是獨女,也沒有別的家族那些勾心鬥角的破事兒,前世的生命,有這十八年的延續,該知足了。

剛想到這裏,忽然就聽門外腳步聲響,接着一個家丁的聲音禀報道:“老爺,有一位宮裏的公公過來傳旨,讓老爺即刻出去接旨。”

“什麽?”楚夫人一驚而起:“皇上……這就來抄家了?”

“夫人莫慌。”寧風起連忙安慰妻子:“若是抄家,那該是禦林軍直接進府,這說不定是皇上貶我官職的旨意,唔!若是能将我貶往那窮山惡水之地,倒是好事兒。”

說完一家人互相整理了下衣服,便急急忙忙走出去。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聞寧氏女溪月,端莊溫婉,性情恭順,特封其為常在,于臘月初一入宮,欽此。”

旨意很簡單,卻不啻在寧溪月頭上炸了一個驚雷。

她豁然擡頭,就見那胖乎乎的中年太監将聖旨遞給寧風起,一面皮笑肉不笑道:“寧大人,快接旨吧。這可是皇上對您的厚愛,啧啧啧,這次被選進宮的幾位官宦貴女,只有您家是皇上親自下旨的,足可見皇上對寧姑娘的喜愛。”

“親自下旨選進宮中慢慢折騰的喜愛嗎?”

寧溪月看着父親接過聖旨,想到自己未來的悲慘命運,只覺眼前一陣陣發黑,于是也顧不上宮鬥劇那些結交太監的套路,很小聲地吐了一句槽:反正是做炮灰的,就如她爹所說,臨死前還不讓痛快痛快嘴嗎?

徐度從小入宮,這三十多年什麽樣的人物沒見過?但一句話就能把他給噎得沒脾氣的,寧溪月還是頭一個。

當下也只能裝沒聽見,仰天打了個哈哈,就聽寧風起嘆了口氣,沉聲道:“徐公公,請屋裏奉茶吧。”

可憐天下父母心,明知道事實的真相是無情地殘酷地,可寧風起還是想替女兒争取一下:“那個,小女無狀,沖撞了公公,還望您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以後在宮中不敢求您照顧她,只是……萬一出了什麽事,還望公公念在是您過來傳這一道旨意的份兒上,盡量給她一個下場吧,別讓她……連個葬身之處都沒有。”

得!這茶也不用喝了。

徐度臉皮子都僵了,心想他媽的這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什麽人啊這是?就算知道皇上把你家閨女接進宮沒好事兒,能不能大着膽子往好處裏想想?萬一她就能把皇上給迷住……哦!好吧,看這個模樣,估計連侍寝的資格都沒有。但就算再悲觀,咱也不能當面兒說出來啊,是不是?你寧大人在官場上混了這麽些年,最起碼的規矩總要懂吧?

徐度一肚子的話憋在喉嚨裏,差點兒沒憋成內傷,表面上還得笑着寬慰兩句,之後趕緊一拱手,拔腿告辭了。

寧風起長嘆一聲,目光沉沉看向女兒,就見寧溪月擡手整了整鬓邊,動作優雅柔美,但這絲毫不能為她增添什麽魅惑衆生傾國傾城的資本。

“兒啊,認命吧,別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能掙紮着多活幾天就好,其它……”寧風起真不想給寶貝女兒潑冷水,但……如果給這孩子錯誤的意見,讓她誤以為自己有和後宮佳麗争鬥的資本,那不是愛她是害她啊。

“得!您別多說了,我明白,在後宮該吃吃該喝喝,臨死前活痛快了才是最重要的,對吧?”

寧溪月伸手打斷父親的話,見父親默默點頭,她也不裝什麽溫婉端莊了。沒好氣的翻個白眼,暗道這是親爹嗎?親爹濾鏡都哪兒去了?好吧,反正這些年我也沒啥女兒濾鏡,沒少氣他,從此後一入後宮深似海,大概很快也就要陰陽永隔……哦,不對,大概很快就能在陰間一家團聚,若是能一起穿回現代,哇呀呀,那我可就美了,到時候都得仰仗我這只地頭蛇呢。

就這樣,充滿革命樂觀主義精神,熟練掌握苦中作樂精髓的寧家獨女寧溪月,在臘月初一這天,抱着“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進宮了。随她一起的,還有皇後下旨選拔的其他幾名官宦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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