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自作多情

“皇上,內務府的人下午時分往照月軒走了一趟,聽說送了許多東西。”

聽了于得祿的話,譚鋒的筆在剛寫了一半的奏折上停下,半晌忽地冷笑道:“朕料着他們也該有些眼色了。”

說完便繼續往下寫,顯然并不将這種小事放在心上,寫了幾個字,又漫不經心問道:“都送了什麽去?”

“許多吃的,蔬菜,魚肉蛋,還有些枸杞山藥當歸燕窩等補品,聽說是內務府打發人去了照月軒,問寧常在需要什麽,她便說要一些新鮮食材。”

于得祿連忙回答,之所以在皇帝面前說這話,一是知道皇上對內務府冷落照月軒不滿;二來,也是覺得這事兒有些新奇,所以說出來給皇帝陛下開心。

果然,就見譚鋒微微一笑,點頭道:“果然三句不離吃的,是她的為人。”

說到這裏,筆尖猛然一頓,然後擡起頭道:“你說什麽?你說她只是要了許多新鮮食材?不是要了些吃食?”

“不是,只是要的食材,奴才忖度着,怕是寧常在感念皇上對她的照拂,所以想要親手做一兩樣拿手好菜,等皇上下次去的時候獻寶呢。”

譚鋒眉頭就微微皺起,搖頭失笑道:“還以為她能一直赤子之心下去,不料也有這樣的心機套路,果然這後宮裏的人,學什麽都很快。”

于得祿聽着這評價可不怎麽樣,頓時不敢再說,卻見譚鋒又批了兩本奏折,忽然将筆一扔,站起身從龍案後走出,負手踱了兩步,然後來到窗前,看着窗外怔怔出了一會兒神,接着又回到龍案後坐下,繼續批閱奏章。

于得祿悄悄松了口氣,暗道不愧是皇上,明明心中是想去看看的,終究還能忍下來。寧常在以為這連續幾晚的恩寵,如今再弄這麽一出,便能拿下皇上,還是太低估了皇上的定力。

如此一直到日落西山,宮女進來悄悄燃上蠟燭,接着有太監進來請翻牌子,譚鋒直起身看了眼,翻了寧溪月的牌子。

“皇上。”于得祿大吃一驚,暗道皇上不是厭煩了這個套路嗎?怎麽還是要去照月軒呢?難道我竟想錯了?

正想着,就聽譚鋒淡淡道:“難得那女人還懂一些逢迎之道,朕若不去,豈不辜負了人家的情意?別說,好吃之人的廚藝,想必是很好的,朕倒想見識見識。”

于得祿:……

果然猜錯了,皇上,您以為您刻意說的這麽雲淡風輕,奴才便會看不出您急切心情嗎?忍到現在很辛苦吧?不是奴才說,您這定力可真比不上以前了。就是絕色傾城的洛嫔娘娘和玉妃娘娘,也不見您這麽迫不及待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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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還是挺高興的,皇帝陛下渾然不覺自己此時已經戴上了一副濾鏡,平日裏不屑一顧的讨好之道,因為是發生在寧溪月的身上,也被他視作是投桃報李,至于什麽心機,邀寵,手段,呵呵!那蠢女人有這個智慧嗎?

腳步輕快地來到照月軒,天已經黑了,院子裏幾支燈籠亮着,發出黃色暖光。譚鋒注意到平日裏冷冷清清的院子西邊,如今竟也挂上了燈籠,屋中此時還有燭光,窗上映着幾個人影。

想必這就是照月軒的小廚房了。譚鋒點點頭,忽然就聽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傳來,接着一個丫頭從裏面逃出,身上臉上白一塊黑一塊的。

“個死丫頭,還敢報複我,看撲我這一臉面粉。”

随後又有一條人影從屋裏蹿出,皇帝陛下火眼金睛,早已認出那就是這兩夜的枕邊人,此時一張臉在燈籠映照下,白花花一片,只露出朱紅櫻唇,吓人效果堪比女鬼。

“小主您不知道嗎?如今京城裏就流行這樣的妝面呢,叫雪花妝。”

“呸!我還雪花膏呢,還流行,幹什麽?好好的人不做,都争着做鬼啊。”寧溪月伸手在臉上一抹,氣急敗壞跺腳道:“還敢跑,看我怎麽收拾你。”

清霜哈哈笑着,轉眼間跑出了燈籠光芒籠罩的範圍,見寧溪月落後自己幾十步,這才放心轉過頭來,然後就覺着眼前一花,等意識到這裏站着個人的時候,為時已晚,“砰”的一聲,她就撞在了皇帝身上。

“大膽。”

于得祿叫了一聲,清霜心中“咯噔”一下,不顧撞疼了的鼻子,連忙跪下磕頭求饒,這裏寧溪月也沒想到譚鋒會來,突然受了驚吓,腳一軟,也跪地上去了。

“平身吧,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大禮參拜?”譚鋒上前拉起寧溪月,看看她全身上下,宛如剛從面缸裏撈出來似的,不由嫌棄皺眉道:“你說說你,多大個人?都進後宮了,怎麽還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兒?一點穩重勁兒都沒有。”

寧溪月委屈巴巴道:“臣妾……臣妾只是看見許多食材,還有米面油鹽醬醋茶,一時間興奮,所以……所以才和奴才們玩鬧了一回。倒是皇上您,來之前怎麽不派人通知一聲啊?”

譚鋒冷哼一聲道:“派人通知做什麽?看你裝出一派優雅大方給朕看?”

寧溪月眨巴眨巴眼睛:“皇上,您剛剛還說臣妾不穩重,不就是想看我優雅大方的一面嗎?既如此,派人提前通知一聲有什麽不好?這宮裏嫔妃被翻牌子,不是都要做做準備的嗎?為什麽臣妾就不行?”

是啊,為什麽她就不行?

譚鋒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不喜歡看寧溪月裝出來的端正樣子,或許只是因為從小到大,自己能夠見到的真實面孔太少太少,忽然間有一個,哪怕這面孔并不是花容月貌,他也如獲至寶。

皇帝陛下當然不肯承認自己把寧溪月當成寶,于是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聽說你今天和內務府要了不少食材,就是為了在廚房裏打鬧?”

“當然不是。”

寧溪月連忙義正詞嚴的否認:“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每一份食材都來之不易,怎麽能用來打鬧呢?不将食材做成食物,那就是暴殄天物,這種浪費行徑,是一定要譴責的。”

哪怕譚鋒定力高深,此時聽見這番話,也不由有些目瞪口呆,看寧溪月大義凜然的模樣,就好像剛才用面粉打鬧玩笑的不是她似得,這得多厚的臉皮,才能說出這番話啊,而且連結巴都不打。

難得看到皇帝陛下這種表情,寧溪月也有些驚愕,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你一個剛剛打完面粉仗的人,哪來的臉在人家面前譴責浪費食物的行徑啊?

一念及此,面孔不由“騰”一下漲紅了,寧溪月看着譚鋒:“那……那個……剛剛……我們只是臨時起意鬧着玩兒的,其實……其實沒費多少面粉。”

“都說知恥而後勇,你倒是反着來,知道羞恥後,話都說不順暢了。”譚鋒微微一笑,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充分表現出了一位君王的大度風範:“這麽說,你和內務府要食材,就是為了做飯?”

“唔!這麽說也不太準确,做飯,做菜,做點心等等等等,我都要涉獵,甚至等到技能純熟後,釀酒什麽的也不是不可以嘗試。”

“呵呵!志向還挺遠大的。”譚鋒呵呵一笑,這次的笑容中就帶了些諷刺,淡淡道:“你在屋裏琢磨半天怎麽報答朕,就琢磨出了這個辦法?不是我說,你這也太俗套了。不過你要洗手作羹湯讨好朕,也不是不可以,可你看看你,就和宮女奴才們這樣肆無忌憚的打鬧,面粉沾的滿身都是,這樣做出來的東西,朕敢吃?吃了鬧肚子你能負責嗎?”

寧溪月眨眨眼,驚訝道:“皇上,臣妾……臣妾這東西不是做給您吃的啊,正如您所說,您的膳食,誰敢随便弄?萬一拉肚子了,臣妾……臣妾自問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譚鋒怎也沒料到會聽見這麽個答案,死死瞪着寧溪月:這女人太過分了,要了那麽一大堆食材做東西,竟然不肯給他吃。才臨幸了兩天,就逞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當着面兒也敢給自己沒臉了?真不愧是寧風起那老家夥的女兒,在作死這條道兒上,他們父女兩個是一脈相承啊。

皇帝陛下只覺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惡狠狠瞪着寧溪月,就見她縮了縮脖子,二話不說跪下,沉聲道:“皇上見諒,哪怕您生氣,臣妾也要說,這東西确實不敢給您吃……”

“夠了。”譚鋒猛然打斷她的話,皇帝陛下一肚子氣撒不出來,只能又給了這膽大包天的女人兩個陰森眼神,讓她自己體會,接着就氣呼呼離開了照月軒。

于得祿跟在皇帝身後,見他面色不善,也不敢陪笑說話,心裏一個勁兒哀嘆,暗道寧常在啊寧常在,您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就憑您,能得皇上寵幸,那還不是祖墳冒青煙的運氣?這種情況下不說好好籠絡固寵,還能把皇上氣成這樣,您到底是怎麽想的?

一直到譚鋒回到養心殿,于得祿覺着自己不說話不行了,從服侍這位主子起,還沒看見過他這樣生氣呢,因忙小聲笑道:“皇上息怒,這氣大傷身……”

不等說完,就見譚鋒陰森森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哪只眼睛看見朕生氣?”

“呃……奴才該死,奴才妄自揣摩皇上心思,奴才……”

于得祿心裏委屈,暗道皇上您雖然只是面無表情,可跟了您這麽多年,我要是連您這點脾氣都摸不準,還有什麽資格做這大內總管,跟在您身邊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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