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六章
趙潤雲心裏壓了一團火。
但是在接觸到符紙和朱砂的時候, 他還是很努力地将那股子火壓了下去，符紙朱砂易得, 但是越高級的符紙朱砂越難得, 最為高級的那種，甚至千金難求, 不僅要看人脈，還要看運氣。
但是符紙的制作，卻偏偏需要高級的材料, 材料低級最終也就發揮那些力量, 符紙不同繪制也有微妙的差別，而越使用高級的材料，他們越是小心, 如果真一個不注意毀了符紙, 他們自己都該心疼了。
趙潤雲自然也是如此，這些符紙朱砂雖然算不得頂尖，但也是品質良好, 趙潤雲就是心裏再有火，也斷斷不會拿這個開玩笑。
蘇華殷坐在一邊靜靜地看着這幾個人聚精會神地制作符紙, 不時在一個小本上記上幾筆, 汪三水的意思是來個突擊訓練，不求能有多麽大的進步, 只求能彌補個短板，适應一下緊張的氣氛，雙方磨合一下, 到時候去了國外別真的發生內讧的事情。
蘇華殷對此不置可否，很多東西其實訓練是一部分，天賦是一部分，技巧也是一部分，比如說演技，容易入戲又容易出戲的人自然是天賦極好的，但是後天訓練也可以讓人的演技得以提升，像曾經她的世界，随便從神殿或者皇室揪出一個，在這裏都可以拿個影帝影後，但如果以上兩方面都沒有，技巧也可以起到一定的彌補。
時間很短，讓他們學會肯定是不可能的，那就只能用技巧去湊。
就像這個看起來十分普通的符紙，其實都蘊含着很多的技巧。
蘇華殷接受符紙的時間不長，但是卻從未失手浪費過符紙，除了天賦和對靈力的感知以外，還有一點就是技巧。
而現在，要将這些東西毫無保留地教給這些孩子們了啊。
蘇華殷聳了聳肩，從座位上起來，像魏芝五人走去。
為了方便蘇華殷查看與單獨指導，五個人的距離很大，足夠三個蘇華殷從每個人身邊走過，蘇華殷停在魏芝身邊。
魏芝像是沒注意到她的到來一般，聚精會神地繼續自己手中的活，動作沒有一絲一毫地絮亂，背脊挺直，一個眼神都沒有往蘇華殷這裏瞥。
蘇華殷慢慢地從本子上記下了幾個字，然後看向魏芝的動作，她微微眯起眼睛，黃色符紙上細弱的綠色靈力以一種扭曲的路線在行走，它想向左“走”，魏芝一定要讓它向“右”走，這就讓它的動作出現了阻塞，因而魏芝的動作看起來總是斷斷續續的，似乎要耗費更多的力氣。
蘇華殷看了一眼她的額角，有一層密密的汗珠，可見靈力的損耗。
蘇華殷在本子上寄了一點東西，便離開了魏芝身邊，她走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地扭頭看向魏芝，發現她的背脊似乎松了下去。
蘇華殷勾唇一笑，從本子上多加了幾句話。
制作一個符紙對于魏芝等人而言，也不過日常的一部分，蘇華殷把她們五個細細地觀察了一番，這五個人優點相似，缺點是各有各的缺點，倒也不算是什麽大問題，便把本子收了起來，道：“可以了。”
她的聲音很輕，但因為注入靈力的原因，就像從人心底裏響起的聲音，讓魏芝五人手上的動作一頓，下意識地看向蘇華殷。
趙潤雲下意識地放下了手裏的符紙，他甚至連朱砂都沒來得及沾染，眼神不自覺地看向其他幾個人，發現他們要不就是像他一樣剛剛拿起符紙，要不就是剛剛制作完上一張符紙，最不濟的也像魏芝一般，手上剛剛沾染朱砂，卻沒來得及繪制符紙。
也就是說，蘇華殷的時機掐的非常完美。
多一秒，可能他們幾人的符紙還沒有繪制完成；少一秒，像魏芝這樣的，就很可能已經開始了新符紙的繪制；
而蘇華殷，恰恰抓緊了這一秒，讓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這是巧合……還是？
想到朱彥那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趙潤雲不由皺起了眉，心裏罵了一句，然後就如同其他人一般擡頭看着蘇華殷。
蘇華殷打開自己的本子，淡淡道：“我先籠統地概括一下你們的問題，你們的優點倒是相似，不足真的是各有各的不足，都不帶重複的，首先是魏芝，”
蘇華殷擡頭望向魏芝，魏芝下意識地站得更直了一些，蘇華殷自然把這一幕收之眼裏，不由微微一笑。
這種反應，還真像小學生面對教導主任一樣啊。
蘇華殷嘴角的笑意不由加深一二，她緩步走了下來，拍了拍魏芝的肩膀，笑道：“別那麽緊張。”
魏芝的背脊挺得更直了。
其他幾個人的視線有意無意地都集中在魏芝和蘇華殷身上，蘇華殷十分自然地忽視了其他所有人，從魏芝桌上拿了一張已經繪制好的符紙，道：“我剛剛觀察了一下你的動作，與其他幾位相比，你的動作有些明顯的停頓和卡殼，甚至在符紙上都能看出這種停頓，你的繪制絕對不是一氣呵成，”
蘇華殷将那張符紙遞到魏芝的眼前，手指指了指那些較為深的印子，“因為卡，所以幾處位置上都有明顯的痕跡，或許你自己也早有體會？你覺得是因為些什麽呢？”
蘇華殷平平淡淡地問道。
魏芝将那張符紙接過手，眉目間有些迷茫，她張了張嘴，又閉上，沒有說話，蘇華殷見此也不為難她，只笑笑道：“因為不連貫，所以你耗費的靈力比其他人多很多，但是符紙的威力和其他人的符紙也差不了多少，這跟事倍功半是一個道理，但是我不得不說，用這種方法去僞裝，确實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做法。”
魏芝的手不由得握緊，她抿起唇，不發一言。
蘇華殷仿佛并沒有看到她的舉動，只淡淡道：“在剛剛的半個小時內，肖鵬飛繪制了十八張符紙，剛剛拿起第十九張符紙，孫曦和張航生剛剛繪制結束第十八張符紙，趙潤生正準備拿起第十八張符紙，而你，剛剛拿起的是第十六張符紙。”
會議室裏一片寂靜。
魏芝震驚地看着蘇華殷，又下意識地看向其他幾個人，從他們略帶震驚的目光中得到了真相——蘇華殷說得是真的。
蘇華殷并沒有說錯。
蘇華殷長嘆一聲，從魏芝手裏拿過了那一張符紙，又拿起了魏芝的食指，輕輕沾了沾朱砂，然後将她的手指摁在了那一張由魏芝親手繪制而成的符紙上。
魏芝有一瞬間的慌亂，蘇華殷靠着她十分近，她感覺到自己耳邊的發絲被人輕輕撩開，她能感覺到蘇華殷呼吸産生的熱氣靜靜地噴灑在自己耳邊，她的手指被蘇華殷摁住，觸摸到那有些粗粝的符紙。
“閉上眼睛，靜靜地感受一下。”
蘇華殷低低的聲音在她的耳邊靜靜響起，魏芝猶豫了一下，緩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下一秒，她感覺到她指尖微微有些顫抖，然後動了起來。
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所陳述的感覺。
魏芝一直知道自己對于繪制符紙并不精通，甚至可以說沒什麽天賦，師傅也曾經搖頭嘆息過，說她繪制的符紙水平非常一般，久而久之，她對于繪制符紙更加抵觸。
她知道她繪制符紙會經常卡殼停頓，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麽，仿佛在那一瞬間，心裏就湧上無窮的厭煩感，雖然她能一鼓作氣沖破這厭煩感，把符紙繪制出來，但那微妙的厭煩感依然在她心底氤氲出無窮的餘韻。
但是這一次，是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柔軟的指腹摁壓着她，卻像一根線一般牽引着她，體內的靈氣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般肆意又規矩，她的手指能感受到那一種牽引的力量，有什麽東西在指引着她前行，就像黑夜裏有一束光在指引；
她的心髒劇烈又溫柔地跳動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地吐出，黑夜裏，她在迷宮中穿梭，
那是一種輕快的、溫柔的、安靜的感覺，她的手指慢慢地停了下來，她似乎并沒有以前那種微妙的厭煩感。
她下意識地睜開了眼睛。
符紙上的圖案與剛剛那麽相似，又似乎有着千差萬別。
魏芝愣愣地看着這張符紙，即使師傅不在身邊，沒有對這張符紙進行評價，她似乎也能察覺到這張符紙與自己以往繪制符紙的不同。
“有什麽感受嗎？”一個清越的女聲帶着幾分笑意，在她耳邊響起。
魏芝拿着那張符紙，擡起頭看着蘇華殷，嘴角微微露出一個笑容，她本來就長着一張娃娃臉，看起來就顯得小，此時笑起來似乎更加小巧可愛。
她謹慎道：“……似乎，有一點。”
蘇華殷笑了兩聲，然後拍了拍她的肩膀，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你就試試自己能不能找到那種感覺好了。”
仿佛被蘇華殷輕快的心情所感染，魏芝的臉上再一次浮現出笑意，她重重地點了點頭，道：“好。”
蘇華殷微笑着點了點頭，向下一個人走去。
魏芝的情況比較特殊，比起其他人已經對靈力路線有些懵懂的感知的情況下，魏芝就像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對于這個一竅不通，沒有辦法，她只能帶着她親自感知一次，才能讓她有所調節；
一個“嬰兒”，是沒有辦法學習技巧的。
魏芝無法忘記剛剛那種奇妙的感覺，與以往每一次繪制符紙完全不同的感覺，那種感覺像一把火在她體內焚燒，燒的她五髒六腑都帶着幾分焦灼般的痛，讓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符紙！
——是不是、是不是以後、自己也可以像他們一樣，繪制出較高水平的符紙？！
——是不是、是不是以後、她也可以像他們一樣，在符紙這一項上能得到師傅的誇獎？！
——是不是、是不是以後、符紙再也不會成為她的短板？！
腦海裏的猜測實在是太過誘人，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過奇妙，讓她忽視了周遭所有的一切，迫不及待地拿起符紙，使勁閉了閉眼睛，再一次開始繪制。
其他四個人看着魏芝的反應，不由悄悄地咽了一下口水，到底是什麽樣的感覺，才會讓魏芝有了這麽大的轉變？！
這蘇華殷……到底是什麽來頭？只這麽短短的幾分鐘，就給了魏芝這麽大的感受和體會？
看魏芝這反應，竟仿佛醍醐灌頂一般！
如果是常規的辦法，那麽魏芝的師傅魏大師也絕對不可能不知道，那麽就是這辦法，只有蘇華殷自己懂，
登時，四個人看向蘇華殷的目光也不由變得莫測起來，
這時候，他們才似有似無地反應過來，師傅那緊張又高深莫測的言語，究竟是為了什麽，
這蘇華殷，難不成也是一個玄學大師？
還是一個……已經有足夠能力自立門戶的玄學大師！
蘇華殷意味深長地看着這五個人，心裏愉悅地勾起唇角，果然，老師，還是要有老師的威信啊。
“趙潤雲，”蘇華殷高深莫測地看着趙潤雲，趙潤雲心裏打了一個哆嗦，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這時候蘇華殷的氣場十分強大。
“你的問題，就更加突出了。”蘇華殷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趙潤雲心裏“咯噔”一下，對着蘇華殷的眼睛，竟然開始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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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中午十二點，這間被保護的十分安全的會議室打開了門，外面兩個僞裝的特殊小組工作人員微微一愣，蘇華殷對他們禮貌一笑，便大步向外面走去，背影要多潇灑就有多潇灑。
兩位工作人員等了一會兒，依然沒見到會議室裏有人出來，出于關心，兩個工作人員向屋裏望了一眼，剩下的幾位玄學師還在那裏奮力做着些什麽，目光中都帶着幾分狂熱和期待，那模樣讓工作人員吓了一跳，半晌才象征性地敲了敲門，道：“各位玄學師，上午的時間已經結束了，會議室準備封閉，你們可以去休息了。”
時間規劃是大師們和特殊小組商量後嚴格制定的，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所以時間必須是合理分配，這樣才能讓獲得的收益最大化。
工作人員突如其來的聲音不同程度上打擾了入迷的玄學師們，肖鵬飛更是不小心出了點岔子，深吸了幾口氣才把這火壓了下去，冷着臉出了門。
他一向笑得溫和儒雅，還是第一次冷着臉，讓門口的兩個工作人員都有些懵，随後走出來的趙潤雲等人臉色也不是很好看，趙潤雲更是惡狠狠地瞪了那工作人員一眼，讓工作人員心裏十分懵逼。
午飯在食堂，說是食堂，其實根本就是小型的自助餐廳，各種飯菜都被分成一小碟一小碗的形狀，想吃什麽拿什麽，菜色也十分豐富，連琅滿目地擺了三個桌子。
蘇華殷是在路上遇到季松朗的，季松朗是算過時間，覺得這個時候蘇華殷差不多要回來了，就打算去找她，半路上遇到了汪三水，介于蘇華殷最近要一直跟汪三水打交道，季松朗還算客氣。
可是沒想到，他估算時間有點失誤，蘇華殷竟然提前回來了，以至于他們直接在路上相遇了，季松朗眼裏閃過一絲懊惱，他本來是想要去接蘇華殷的。
“蘇大師，”汪三水十分客氣地微笑，看着已經十分自覺地站在一起的兩個人，汪三水眼皮子抽了兩下，難不成這季松朗……是專門去接蘇華殷的？
我屮艸芔茻，聽到了沒？我屮艸芔茻！
我以為這位大師家屬是因為無聊才出來走走所以特地做個陪聊免得讓大師家屬不滿意，結果……結果……
結果你們就是這麽對我的？
汪三水本來還想要客氣幾句，正好扭頭看到了已經聊在一起的蘇華殷和季松朗，微微沉默了一下，只覺得自己像一個一千瓦的大燈泡，于是默默地扭頭走了。
季松朗看見汪三水十分自覺地離開，心裏默默給了他一個好評。
真識趣。
沒一會兒，蘇華殷望了望周圍，疑惑道：“汪組長呢？”
“可能先去食堂了吧，”季松朗面不改色心不跳道，“剛剛汪組長說他忙了一上午，餓了。”
“哦，”蘇華殷似笑非笑地瞅了季松朗一眼，本來想看他的靈氣，突然發現，他的靈氣在她眼中已經有些模糊了，她竟然，看得不是很清楚；
蘇華殷定了定神，又看向季松朗。
還是看不太清。
“怎麽了？”季松朗連忙扶了蘇華殷一把，有些擔憂地問道。
“沒什麽，”蘇華殷笑了一下，語氣頗為漫不經心，“就是發現你很可愛，我更喜歡你了而已。”
季松朗：……好、好害羞o(*////▽////*)q
——蘇蘇，這是在向我告白嗎？？
——我我我我應該回複些什麽？？
還沒等到季松朗想到自己需要回複些什麽，就見到有一個十分嬌小的女孩子驚喜地走到蘇華殷面前，道：“蘇大師。”
蘇華殷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魏芝？”
其實早該想到的不是嗎？
蘇華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從來都看不清自己身上的氣，她能看到的，是別人的靈氣，這其中當然不包括自己；
而季松朗，
他是自己的伴侶，是自己認定的人，是自己可以絕對信任的人，也是自己想要陪伴一生的人，
他對于自己來說，是最為特殊的那個人。
那麽自己看他的氣開始變得模糊，也是應該的。
還好，只是有些模糊，不像自己，永遠看不到自己的氣。
魏芝眼眸裏露出了驚喜的神色，她掐了自己一把，有些羞澀道：“沒想到蘇大師記住了我的名字……蘇大師這是要去吃飯嗎？”
“是啊，”蘇華殷看了看魏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笑道，“要不要一起去？”
“可以嗎？”魏芝驚喜道，“那太好了，蘇大師，我還有一些問題想要請教你。”
完全被排除在外的季松朗：“……”
……蘇蘇，你還記得嗎，就在不到一分鐘前，你還在跟我告白呢。
而現在，你已經忽略了我。
季松朗陰沉沉地看了那個娃娃臉的女人一眼，發現那個女人一個眼神都沒有瞥向自己，她的眼睛死死地凝視着蘇華殷，目光之中有着一種難言的崇拜。
季松朗突然想起了季頌。
心中警鈴大作。
然後就聽到蘇華殷清越的聲音，“季總，走啊。”
季松朗果斷地向蘇華殷走去。
等到了食堂，幾個已經到了的玄學師看見蘇華殷和魏芝一起走來，眼眸不由一亮，一個兩個都湊上前，張航生還非常體貼周到地給蘇華殷端了幾個菜過來。
然後從魏芝開始，每個人都提出了一些疑惑，尤其是肖鵬飛和孫曦，他們兩個對于符紙的造詣在這五個人中算是高的，因此疑惑也特別多，孫曦本來不是什麽話多的人，今天說的話可能比她平時一個月的都多。
季松朗本來是去端菜，結果一回來，發現已經有五個人密密麻麻地包圍住他的蘇蘇，徹徹底底地把他排除在外了！
簡直忍無可忍！
就在這個時候，汪三水從季松朗身邊走過，他也注意到了那一幕 ，不由感嘆道：“還是蘇大師有本事啊，前幾天這些人明明那麽不服蘇大師呢，現在呢？可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啊。”
“還是蘇大師教導有方，果然，請蘇大師來教導他們果然沒問題，”汪三水嘆了一口氣，“果然不愧是國影最受歡迎的老師，國影現在都在要求給蘇大師加課呢，蘇大師教的那門課還被評為學生最期待的科目，估計以後在玄學界，蘇大師也能創造一個玄學界的教學神話。”
季松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