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陳遇珩在第二天時心率驟低,進手術室又搶救了整整五個小時才脫離生命危險,陳秋基本沒有合過眼,整個人走路都像在飄,醫生說陳遇珩的情況不容樂觀,不知道什麽時候能醒過來,就算是醒了也很有可能癱瘓。
這個消息對于陳秋而言無異于五雷轟頂,他呆滞了很久才敢問醫生,“那如果真的癱瘓了,能不能治好?”
醫生給的答案很模棱兩可,陳秋一顆心猛地往下沉,他看着病房裏不省人事的陳遇珩,忽然覺得活着對陳遇珩來說,也未必是件好事。
陳步世得知陳遇珩的情況,陳秋看見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是難看,連高大的身形都有些晃,他狠狠瞪着陳秋,像是在埋怨陳遇珩是為了陳秋才變成這樣,但又不知道想到什麽,雙唇都顫抖起來,繼而在病房前站了很久,凝視着病房裏毫無意識的陳遇珩。
陳秋猜想,陳步世是想到陳遇珩的母親了,他其實心裏比誰的清楚,事情會走到如今不可控的地步,多半原因都是因為他的濫情和不忠。
陳秋一言不發的看着,小時候他很怕陳步世,陳步世一個眼神就能讓他打顫,張婷總是告誡他,要讨陳步世的歡心,絕對不能忤逆陳步世——可那是他的爸爸,別人家的小孩兒都能鑽進爸爸的懷裏撒嬌,他卻要把他的爸爸當成上級般尊敬敬畏。
可是現在他看着陳步世的背影,覺得他不過也是一個可恨的男人,沒什麽好值得同情的,也就談不上畏懼了,至于父親不父親的,早在陳步世無視陳遇珩對他所做的一切時,他就放棄了這個挂名的父親。
陳遇珩在ICU趟了三天,終于得以轉換到普通病房,但陳秋接連着幾日的精神高度緊繃,已經到了快撐不下去的地步。
接到嚴尋電話時陳秋正縮在病房的小床上睡覺。
他總是夢魇,陳遇珩滿身血污的站在他面前,滿眼通紅,無聲的流着淚,哭着問他,“哥哥很想要我死嗎?”
他答不出來,只能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陳遇珩身上的血越來越多,直到化作他腳下的一灘血水把他弄髒。
手機的振動聲把他從噩夢裏驚醒,陳秋慘白着一張臉,額頭上全是冷汗,急促呼吸了好一會才緩過神來,他摸過手機,看到聯系人的嚴尋二字,眼神縮了下,很快接通了,聲音還有點喘,“嚴醫生......”
嚴尋的聲音很醇厚,有讓人安心的力量,“是我。”
陳秋把醫院的地址報給嚴尋,提着的心終于稍微往下放了一點。
他看向病床上緊閉着眼的青年,用力的抿了下唇,繼而起身往外走去。
他和嚴尋約在了醫院的草坪上見面,等了将近一個小時,才見到嚴尋風塵仆仆的從遠處走來,見到這個治療了自己五年的男人,陳秋眼圈驟然濕了,嚴尋大步往他走來,給他一個用力的擁抱,不含半點暧昧的氣氛,只是純粹的在安慰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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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過後,嚴尋疲倦的和陳秋坐到了長椅上。
天氣已經轉涼的,日光很稀薄,微風吹來,卻并未能撫平人心中的焦躁不安。
嚴尋說自己是下飛機時忽然被人挾持到一棟陌生的屋子裏的,陳遇珩派人将他非法軟禁了起來,他是早上才被放出來的,拿到手機第一件事就是給陳秋打電話,馬不停蹄的趕來見陳秋。
陳秋苦笑了下,擡頭看着光暈,“他是個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嚴醫生,對不起,連累你了。”
“不關你的事,你不用向我道歉,”嚴尋看着陳秋哀傷的側臉,問道,“你呢,這幾天還好嗎,為什麽在醫院?”
陳秋轉頭看着嚴尋,用力吸了一口氣,哽咽道,“陳遇珩出車禍了,為了推開我。”
嚴尋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他是個很成熟的心理醫生,陳秋又是他多年的病人,他瞬間就看穿了陳秋的心思,“你很內疚?”
在嚴尋面前,陳秋沒有保留,“是,醫生說他有癱瘓的可能性。”
他說着,喉頭滾動一下,要哭不哭的樣子。
嚴尋端詳着陳秋的神色,他花過很多心思去洞察陳秋傷痕累累的心,陳秋是他很特殊的病人,遭受的創傷非一般人能承受,能将他治療到如今的樣子,是嚴尋的成就,可嚴尋不僅僅把陳秋當病人來看待,五年下來,他和陳秋已然是朋友,他了解陳秋的性格——是堅強和懦弱的矛盾體,因為家庭原因帶了點讨好型人格,這樣的人很容易心軟,也很容易把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陳秋,”半晌,嚴尋沉沉的問道,“如果你想離開,我現在可以幫你,你知道的,等陳遇珩醒來,你永遠都無法離開了。”
聽到後面那句話,陳秋身子打了個抖,他和嚴尋對視着,幾次張了口,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我知道了,”嚴尋嘆了口氣,“能帶我去看看陳遇珩嗎?”
陳遇珩的病房和其他人的病房隔絕開來,很安靜,陳秋推開病房的門,心率儀嘀嘀嘀的響着。
嚴尋終于親眼見到了在陳秋口中的危險分子,如今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讓人想象不到他玩弄人心是怎樣一個情況。
作為一個出色的心理醫生,嚴尋其實很有興趣和陳遇珩交手,但看現今的情況,恐怕他這一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關于陳遇珩和陳秋的事情,沒有人能比他知道得再清楚,他甚至能猜想到陳秋留下來以後是個怎樣的情況——不一定再是處于之前無限被動的局面,但屬于陳遇珩的陰影會将他永遠的包裹起來。
陳秋是無法根治的,這是嚴尋在治療了陳秋五年後得出的結論。
盡管如此,他還是想提醒陳秋,“我尊重你所有的選擇,但請務必答應我,無論是什麽情況,都要确保自己的安全......”他深深的看着陳秋,低聲道,“陳遇珩不是無堅不摧的,他的弱點是你。”
嚴尋離開的時候,陳秋站在病床前,一動不動的看着陳遇珩,他在想,倘若陳秋是別人,這時候早就逃之夭夭,但若陳秋走了,就不是他認識的陳秋了。
很多事情都不能用常理去解釋,很多感情都不能用情和愛去概括,有時候,世界上更多的是無可奈何,是即使遠走高飛,依舊有看不見的陰影将他籠罩。
那不如不畏懼黑暗,接近黑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