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說得活靈活現。

“你是家裏移民麽?”陳雯雯問。

“不是,我拿中國護照,我就是去上學,今年大二。”

“你跳級了麽?路明非才高三啊。”

“哦,我們不同班,我是他師姐。”諾諾圓謊很快,看起來是個撒謊不眨眼的主兒,“路明非是不是啊?”

“是!師姐!”路明非神情嚴肅。

諾諾笑得跟開花似的。

他們最後在三岔口分手,路明非和陳雯雯繼續往前走,諾諾去向另一邊。路明非看着諾諾蹦蹦跳跳離去的背影,覺得那女孩有點不真實,總給人一種随時會消失的感覺。

這兩天且路鳴澤這些天很不開心,因為“夕陽的刻痕”總不在線,讓他抓心撓肝似地着急,所以越發霸占着筆記本,不讓路明非有片刻的機會。路明非知道弟弟對于自己的狗屎運有些耿耿于懷,想找人傾訴而不得,他也很想聽他傾訴……只不過實在沒空溜去網吧。

嬸嬸一邊念叨着路鳴澤不能老上網,該多學習才能有出息,一面照舊支使路明非去買明天的早餐奶。路明非走出門,聽見屋裏路鳴澤不知怎麽地忽然着急起來,和嬸嬸大吵。

他沒下樓,沿着樓梯一路上到頂樓。在上就是天臺,堆着嗚嗚作響的空調機組,通往天臺的樓梯有點恐怖電影的感覺,堆着紙箱子、兩臺破馬達和人家扔掉的破沙發和木茶幾,落滿灰塵,間隙小得落不下腳,盡頭物業設了一道鐵門,寫着“天臺關閉”的字樣。路明非踩着垃圾熟練地跳躍,就像一只輕盈的袋鼠,對面鐵門外咫尺陰影,萬裏星光。

路明非從鐵門空隙裏鑽了出去,站在滿天星光中,深呼吸,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這是他秘密的領地。他在這裏是自由的,随便享受風、天光和春去秋來這個城市不同的氣味,有時候是槐花,有時候是樹葉,有時候是下面街上賣菠蘿的甜香。

他坐在天臺邊緣,仿佛臨着峭壁,覺得自己又危險又輕盈,像是一只靠着風飛到很高處的鳥兒。

整個城市的燈都亮着,堅硬的天際線隐沒在燈光裏,商務區的高樓遠看去像是一個個用光編制出來的方形籠子,遠處是一片寬闊的湖面,毗鄰湖邊,高架路上車流湧動,車燈彙成一條光流,路明非覺得這條光流中的每一點光都是一只活的螢火蟲,它們被這條弧形的、細長的高架路束縛在其中,只能使勁地向前奔,尋找出口。

他想着自己的出口在哪兒,想着陳雯雯。

下午諾諾分手之後,陳雯雯忽然說要去河邊看看。河邊青草地上蒲公英盛開,毛茸茸的小球一個又一個。陳雯雯摘了很多,和風鈴草一起放在紙袋裏,和路明非坐在河邊說話,脫了鞋子把腳泡在清澈的水裏。陳雯雯說上了大學大家就會分開了,可能只有暑假才能見面,可能很久都不能見面,很多好朋友就是這樣慢慢地把彼此都忘記的。

這麽說的時候陳雯雯眼裏寫滿了難過,比她入學時讀那本杜拉斯的《情人》時更甚。

路明非坐在她身邊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風吹着她懷裏紙袋中的蒲公英零落,灑在水面上,像是一場小雪。

路明非心裏隐隐地有只小鳥雀在跳躍。

這時候他懷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路明非麽?”電話裏傳來的是諾諾的聲音。

“嗯。”路明非說。

“跟你說個秘密哦,古德裏安教授明天就要飛去北京,要不要入學,你最好今晚做決定。我們招生名額不多,晚了也許就沒機會了。”

路明非急了起來,“能不能等明天啊?明天……”

明天他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成敗一線間。要是陳雯雯接受他的表白,他就想留在中國,反之,他就只有灰溜溜地去美國留學,在他的高中裏留下一段傳奇,一個家夥人生失意到極點,卻走狗屎運拿到美國大學錄取通知書。

“不能,古德裏安教授已經訂票了。”諾諾的語氣很冷淡。

路明非沉默了很久,抓了抓腦袋,“那我知道了。”

“什麽叫做你知道了?”

“就是說那……就算咯。”路明非說。

“這就拒了我們啊?你夠狠!陳雯雯長得也就那樣嘛。你想清楚,我們卡塞爾學院的門,對每個人最多只開一次。”

“你長得比陳雯雯好看也不代表我會喜歡你嘛……”路明非蔫蔫地說。

“好漢!想不到你還有這份狠勁兒!”諾諾似乎怒了,“行!再見!”

電話挂斷了,路明非看着漸漸熄滅的屏幕,覺得自己這一把賭得真大。

此刻他眺望着夜幕下的城市,想着明天的聚會上,陳雯雯讓他致辭,面對文學社的幾十個同學,他要做那件最膽大妄為的事。

“只有我絕對沒有後路可退,自由去追沒有誰能拒絕……”他難聽地哼着歌。

這家夥在他後來堪稱不凡的人生裏一直是這樣的,平時他蔫得就像一根幹黃瓜,可一旦決定了要做什麽,就會如一株泡了水的西芹那樣精神無比。

“我是一個偶爾會發瘋的人吶。”這是李嘉圖·M·路後來的口頭禪。

萬達影城的洗手間裏,路明非對着鏡子,聽着自己怦怦心跳,一遍又一遍地想是不是每一步都提前想到了。

電影快開始了,決戰時刻就要到來。

花、音樂、大聲的表白,諾諾版三大法寶。

花沒問題,他下午去河邊采了很多蒲公英,紮好裹在一個紙袋裏,他臨時放棄了玫瑰,因為陳雯雯喜歡蒲公英,比玫瑰有風格。

音樂也搞定了,路明非從叔叔抽屜裏摸了一盒真的中華煙,去樓下煙酒店大爺那裏換了兩包假的,然後把一包假的放了回去,另外一包假的孝敬給放映員大叔了。這一直是路明非的生財之道。放映員大叔答應說開場前先放一段剪切的鏡頭,就是Eve帶着Wall-E突破音障那段,配樂十二分的感人。

表白的話他從網上搜了搜,集合最感人的語句,打好了腹稿:

“三年了,我們文學社的同學大概是要分開了,也許分開了就很少再能相聚,以後每個春夏秋冬花開花謝雪落雪化的時候,都不是我們這群人在一起了,想起來會有些難過……我作為文學社的理事,很高興地能站在這裏做最後的致辭,本來這些致辭該是給所有同學的,但是我只想跟一個人說……”

這時候最沒耐心的“小天女”也許會跳出來大聲說,“路明非你唧唧歪歪什麽吶?”

她要是這麽問,路明非就用最兇悍的語氣說,“閉嘴!我不是要跟你說!我只是要跟陳雯雯說!我喜歡她三年了!別是三年三年又三年!我可不想當一輩子好人!”

最後這句改自《無間道》的臺詞讓他覺得自己悍然是個男人。硬派風格好,免得說得又辛酸又委婉,最後陳雯雯還當場派發好人卡,這就丢人了。小白兔一樣的男人要不得,混到頂不過是個婦女之友!

路明非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用力點頭,神色猙獰,目光銳利,意思是“明非你太棒了”!

“路明非你在幹什麽?”趙孟華走進洗手間。

“不知怎麽的,臉上忽然抽筋兒,所以我扭動扭動,看看怎麽回事兒,”路明非很有急智,轉身面對趙孟華,歪嘴斜眼,讓臉部的表情更加誇張,“你看我像不像周星馳?”

“不,更像阿拉蕾,”趙孟華把一只提袋給他,“衣服,一會兒致辭的時候換上,陳雯雯說致辭的時候正式一點。”

提袋裏是套兩粒扣韓版黑西裝和一件白色的襯衫,一條黑色的窄領帶,號碼正合他消瘦的身材。路明非曾想要一套,不過嬸嬸沒答應他。陳雯雯為什麽會知道他想要這麽套衣服?巨大的幸福感仿佛鐵錘一樣砸在他頭頂,讓他幾乎眩暈過去。

他急忙去摸手機,想跟諾諾打個電話,說還沒到刺刀見紅的時候他已經奏響凱歌了。

“對不起,您呼叫的用戶已停機,請稍後再撥……”

路明非慢慢地合上手機。他想諾諾大概也走了,就此消失永遠不見,仿佛煙花和泡沫。

事到如今真是無路可退了,表白,而且一定得成功。

路明非走進放映廳,蘇曉樯的聲音仿佛針一樣紮着他的耳朵,“哈哈哈哈哈哈!你們看猴子穿西裝……”

各自占據位置正在喝可樂吃爆米花的幾十個文學社社員都哄笑起來,路明非的臉漲成了茄子色。

“笑什麽笑什麽,還有小豬穿西裝嘞。”有人說。

文學社最胖的一對孿生兄弟徐岩岩和徐淼淼也是一身黑西裝走了進來,兄弟兩個一般的圓胖,站在那裏像是并排的兩只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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