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節
了四年啊……”
路明非對于自己的未來很揪心,決定暫時不讨論留級這種驚悚的事,“你以前坐過那趟車?”
“每個學期開學的時候都坐,否則就只有直升飛機過去。校園在山裏,只有這趟火車去那裏,沒人知道時刻表,反正芝加哥火車站是沒人知道,最後一個知道那趟列車運行時刻表的列車員前年死了,他說那趟車從二戰前就開始運營了。”芬格爾說,“不過別擔心,總會來車的,階級低的人就得等車。”
“階級?”路明非問,“什麽東西?資産階級和無産階級?”
“一種類似貴族身份的東西,階級高的學生會有一些特權,學院的資源會優先向他提供,比如優先派車。”
“你讀了八年階級還不夠高?”
“實不相瞞,我正掙紮在退學和補學分的困境中!”芬格爾攤攤手。
“這個卡塞爾學院畢業很好找工作麽?你把四年級讀了四年都不舍得退學?”
“不,他們分配工作!”芬格爾響亮地打了個嗝兒。
路明非從火車站的落地窗往外望去,漆黑的摩天大樓像是巨人并肩站立,夜幕降臨了芝加哥城,高架鐵路在列車經過的時候灑下明亮的火花,行人匆匆,霓虹燈閃亮。
他和芬格爾在芝加哥火車站度過兩個晚上了,沒有錢去住旅店,只能裹着毯子睡在候車大廳的長椅上。如果不是他們的磁卡票确實能夠通過檢票機,他們早就被保安人員趕了出去,可芝加哥火車站沒人知道那趟神秘的CC1000次支線快車。
芬格爾蠻不在乎,他說對他而言每次返校都是這樣的,怪只怪他們階級低,階級高的學生到達車站就會有車來接,從VIP通道上車,不會引起任何騷動。路明非不得不問他倆的階級有多低。芬格爾說大概和中世紀的農奴階層差不多。路明非心情低落,芬格爾安慰他說其實比農奴低的也有,有人的階級好像騾子。
候車大廳裏只剩下他們倆了,芬格爾抱着課本四處溜達,念書的聲音在偌大的空間裏回蕩,路明非把毯子裹在身上,蜷縮在木質的長椅上。他的意識漸漸地有點昏沉,隐約聽見遠處的鐘聲。
鐘聲回蕩,似乎來自很遠處的教堂,路明非閉着眼睛胡思亂想,想到月下荒原和遙遠處漆黑的教堂影子,想到打着火把的人群在荒原上奔跑,火光不能照亮他們的面孔,他們的臉隐藏在陰影裏,他們奔向圓月,那輪月亮大得不可思議,半輪沉在地平線以下。那些人從山巅向着月亮跳躍。
路明非吃了一驚,不知自己怎麽會想到這些,瘋狂、瑰麗而又真實,似乎他曾親眼目睹那壯麗的一幕。
為什麽會有那麽單調的鐘聲?路明非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他是在芝加哥,外面是熙熙攘攘的公路,聲音嘈雜,人聲鼎沸。為什麽他能聽到的只有那個單調孤獨的鐘聲?附近本該沒有教堂。
他從長椅上坐起來,一輪巨大的月亮在落地窗外緩緩升起,月光潑灑進來,仿佛撲近海岸的潮水。整個候車大廳被籠罩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之中,窗格的影子投射在長椅靠背上,一個男孩沉默地坐着,擡頭迎着月光。
路明非四下張望,找不到芬格爾,門口的警衛也不見了,遠處賽百味的三明治店熄了燈,這裏只剩下他和那個男孩。他覺得很奇怪,卻不敢說話,甚至不敢用力呼吸,此刻候車大廳裏有一種讓人不敢打破的沉寂。
男孩看起來是個中國人,大約十三四歲,穿着一身純黑的小夜禮服,稚嫩的臉上流淌着輝光。路明非不知道這麽點大一個孩子為什麽臉上流露出那種“我已經活了幾千年”的沉默和悲傷,而且空着那麽多排長椅,男孩偏偏坐在他身邊,像是在等他醒來。
路明非把毯子掀開,坐在男孩的身邊。兩個人就這麽默默地看着月光,時間慢慢地流逝,仿佛兩個看海的人。
“交換麽?”男孩輕聲問。
“什麽什麽?”路明非不懂他在說什麽。
“交換麽?”男孩再次問。
“換什麽?我沒錢……I am poor, no money……”
“那你還是拒絕了?”男孩慢慢地扭過頭來。他黃金般的瞳孔裏流淌着火焰般的光,仿佛一面映着火的鏡子。
路明非的所有意識在一瞬間被那火光吞噬了,他全身猛地一顫,仿佛瀕臨絕境般,身體裏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他猛地往後閃去。
“啊!”芬格爾的慘叫把路明非驚醒了。
芬格爾正抱着腦袋蹲在旁邊。嘈雜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行人腳步聲、汽車鳴笛聲、車輪和鐵軌的摩擦聲,大都會的一切聲音都有,兩名警衛靠在門邊打瞌睡,遠處的賽百味仍舊亮着燈。
“還是做夢?”路明非心裏說。
他從沒做過兩個疊起來的夢,第一個夢裏他看見荒原上人群奔跑,第二個夢裏他和男孩說話,他從第一個夢裏醒來直接進入了第二個夢,其實那時他睡在長椅上,身上的毛毯都沒有掀開。
“你不要在夢裏跳高,你剛才像只受驚的跳蚤!”芬格爾抱怨。
路明非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為什麽會受驚呢?因為男孩的金色瞳孔?金色瞳孔有什麽奇怪?動漫社的女生什麽顏色的美瞳沒戴過?
“把行李帶上,來車了。”芬格爾說。
路明非聽見了鈴聲和火車汽笛的聲音。芬格爾說得沒錯,一列火車剛剛進站,車燈的光芒在月臺上閃過,淩晨兩點,在一個沒有加班車的夜晚,CC1000次快車進站。
一個黑影出現在空無一人的檢票口邊,那是個穿墨綠色列車員制服的人,手中搖着金色的小鈴,帽子上別着金色的列車員徽章,一手打着手電,一手拿刷卡機。
“CC1000次快車,乘客請準備登車了,乘客請準備登車了。”列車員的聲音在大廳裏回蕩。
兩名警衛接着酣睡,看起來只有芬格爾察覺到這個列車員的到來,遠處亮着燈的賽百味店裏也沒有人伸頭看一眼。深更半夜,這樣一個衣着古雅的列車員出現在現代化的芝加哥火車站裏,是一件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可完全沒有人注意他。
路明非打了個寒噤,那列車員像是一個……鬼魂!
“怎麽好像……地獄列車一樣?”他抓住芬格爾的袖子。
“是他的言靈效果而已,那家夥是個正常不過的活人,還是後街男孩的粉哦。”芬格爾說。
“言靈?”路明非一愣。
“人在吶人在吶,芬格爾和路明非。”芬格爾揮手。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裏摸出車票來,拖着大包小包,跟在芬格爾後面走向檢票口。當他看清列車員的臉,才相信芬格爾說的,那家夥看起來确實不像個鬼魂,正嚼着口香糖吹泡泡。
列車員接過芬格爾的車票劃過驗票機,綠燈亮起,“嘟”的一聲。
“芬格爾你還不退學呢?”列車員說,“我還以為今年見不到你了。”
“我可是有始有終的人,”芬格爾說,“車來得那麽晚,我的階級又降了麽?”
“降到‘F’了,你可是從‘A’級降下來的,已經從天堂降到了地獄。”列車員說。
“真從農奴降成畜生了……”芬格爾嘟哝。
路明非的票劃過驗票機,綠燈亮起,聲音卻是歡快的音樂聲。
“路明非?”列車員漂亮的綠眼睛亮了,“真抱歉,調度上出錯了,你的階級是‘S’,可是很少有那麽高階級的人,所以系統出錯了吧,就跟千年蟲一個道理。”
“‘S’?”芬格爾瞪大了眼睛,“不是只有校長是‘S’麽?”
“不只,不過不超過十個人。”列車員說,“快上車吧,靠站時間不長。”
“我想問個問題……這真的是一趟正式列車麽?為什麽列車表上沒有它?為什麽不準時到站?”路明非實在忍不住,這趟車裏裏外外都透着詭異,要真是什麽地獄特快,他踏上去前至少還能禱告一下什麽的。
“是啊,芝加哥市政府特批的,直通卡塞爾學院。列車表上沒有是因為它是支線車,不定期發車,你知道那種從公共鐵路走但是通往一些礦山和工廠的特別列車麽?我們跟那些是一樣的。”列車員的回答非常坦然,一點不賣關子。
他們跟着列車員走上月臺,高速列車停在鐵軌上,亮着刺眼的頭燈。車是黑色的,流線型的車身,耀眼的銀白色藤蔓花紋在黑色的漆面上展開,華麗如一件藝術品。唯一一扇滑開的車門外,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古德裏安教授。
列車在漆黑的夜色裏疾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