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姐弟
在未已關門的那一霎,蘇绾分明聽見他就在她耳邊說:“記住我們的約定,假如你敢洩露半分,誰也保不了你。”而北辰星君卻是一副一無所知的模樣。
蘇绾一時膽戰心驚。
“你怎麽跑到他那裏去了?我以為你還在睡覺。”北辰星君把蘇绾帶到他的房間裏,擰緊眉頭問她。
蘇绾低着頭,打好腹稿才說:“不知為什麽,我肚子疼,上了好幾次廁所。然後遇到了他和十二,十二說有事要我幫忙,還沒說,他就說他也有事找我。他不是才幫我說情,讓我得了玄女的精血麽,我自然不好拒絕。”她到底是不敢把天離鏡的事情告訴北辰星君的。
“然後呢?”北辰星君很不高興。
“他扣住了我的脈門,說我的手是熱的,又問是不是你給了陽正之氣,說是羨慕我,但是臉色很古怪。還有,他說他的心髒是石頭做的,他和我的身體一樣都是冰骨玉和月影花做的。”蘇绾把未已那番古怪的話說了一遍,低聲道:“我不想呆在這裏。我們早點離開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北辰星君的臉色,就生怕他說不行。她不喜歡這裏的黑石屋,尤其不喜歡未已最後投放在她身上的那種眼神。她覺得,在這裏住着的這三個人中,只有十二算是一個正常的活人,其他兩個都不是。
而且未已後面說的那些話,什麽他喜歡玄女身上的洋槐香,什麽玄女身上摸上去冷冰冰的,沒什麽意思,再好聞的體香都需要溫熱的身體來烘托。這些話,從一個弟弟的口裏說出來,怎麽聽怎麽都覺得古怪。他和玄女,真的是姐弟嗎?
北辰星君的眉頭一直沒有打開:“未已本來就是個不好相與的人。你總是不長記性,冒冒失失地跑到他屋子裏去……罷了,想走就走吧。”他的竟然是即刻就要走。
蘇绾忙道:“等會兒,玄女還欠我東西呢。”說完一溜煙地跑了出去。玄女答應過教她一些法術的,不學白不學。
玄女又在吹那首冷滄浪,反反複複的吹,十二坐在一旁打瞌睡。蘇绾見玄女半阖着眼吹得投入,不好打擾,只好去搖十二。
十二揉揉眼睛,見是她,道:“是不是又餓了?我這就去給你拿金蓮花蜜汁。”
蘇绾指指玄女:“還要吹多久?”
十二伸了個懶腰:“想吹多久就吹多久呗,反正又沒有什麽事。一般說來,不吹上個小半天是停不下來的。你有事?”
蘇绾道:“我家大人說要走了,可玄女說過要教我法術的。”
十二一驚:“什麽?這就要走了?這麽急啊?”
Advertisement
蘇绾“嗯”了一聲:“說是有事。”
“你過來吧。”玄女把那管黑沉沉的簫放下來,睜眼看着二人:“十二,既然他們要走,你去取三天量的金蓮花蜜汁裝給她帶走。”
十二戀戀不舍地看着蘇绾,想說什麽到底沒說,轉身默默地去了。
玄女面無表情地打量了蘇绾一通,問道:“剛才你去未已的屋裏了?”
“嗯。”知道瞞不過,蘇绾索性點頭承認。
“他和你說了什麽?”玄女探手把蘇绾的耳邊一縷碎發給她別在耳後。
玄女親昵的舉動讓蘇绾有些愣怔,她不知道以玄女的神通,對這件事會知道多少。不回答是不可能的,索性把和北辰星君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說到未已說他是石心冷血的時候,玄女冷笑了。
蘇绾猶豫是否該繼續往下說,玄女揮了揮手:“繼續,後面肯定還有吧?”
蘇绾看見她嘴角的那絲冷笑,怎麽都沒膽子把關于洋槐花香的那番言論說出來,只好打了個擦邊球:“他說他不喜歡我身上的荷花香,說是喜歡洋槐香。”
玄女垂下眼,冷聲道:“他昨天幫了你那麽大的忙,就沒說要你幫他做什麽?”
“是說要我幫他忙來着……”
“是什麽?”玄女幾乎是迫不及待。
蘇绾悄悄看向玄女,見她一雙狹長的鳳眼猛然一眯,眼神冷寒如刀鋒,不由心口一跳,脫口而出:“還沒來得及說,就是端了個水盆子出來,我害怕就跑了。”
“水盆子?”
“嗯,一個銀色的水盆子,被我踢翻了。”謊話要說得三分真七分假,這些,玄女都是有據可查的,瞞也瞞不過。
玄女冷冷地看着蘇绾,蘇绾心跳如鼓,嗫嚅道:“我不是有意去他房間裏的,我不知道他脾氣怪。”也不知道瞞得過瞞不過?她可真是倒黴,什麽破事都給她遇上了。
玄女突然運指如飛,在蘇绾的眉心,心口,丹田處戳了三下,臨空虛畫了一道符,蘇绾這三處一陣悶疼,又眼睜睜的看着那道閃着金光的符遁入自己的體內,卻沒有任何法子可以躲避。
她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玄女不會是知道她說假話了吧?這是不是給她下什麽禁制,要逼她說真話,找她算賬?這兩姐弟古怪得很,任何一個都不好相與。早知道她就不來找玄女了,應該當時就跟着北辰星君跑路的,都怪她貪心。
蘇绾在那裏後悔得不得了,玄女的臉色已恢複了正常:“這就是我答應給你的東西。”
這就是玄女答應給她的法術?可是她一點都不會用。
玄女已經轉過臉:“其實天下的法術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樣,并不是有多高深,高手過招,拼的無非就是一個功力強弱而已。我已經給了你仙力,其他的,你以後慢慢和你家大人學。關于你我的約定,過了一百年後,不管情況如何,你都不再欠我什麽。你出去吧,十二在外面等着你。”
蘇绾突然很內疚,其實玄女對她并不算差,提的要求現在冷靜下來,想想也不算是很過分。可是她瞞着玄女,要幫未已尋找天離鏡助他自殺,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你還有話要和我說?”玄女逆光背對着她,黑色的身影顯得瘦削無比,仿佛一陣風就能帶走。
“我很感激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可惜我實在是太弱了,無法報答你。嗯……那個……未已好像……啊,他說他不喜歡做上神,不喜歡過這種生活。”蘇绾對着玄女的背影深深施了一禮,轉身就往外走。
她沒告訴玄女天離鏡的事情,不算違約,但同時也委婉地提醒玄女了,不算太沒良心吧?說到底,這是他們姐弟二人之間的糾葛,她一個外人實在沒必要糾纏在其中。
十二把一只玉瓶遞給蘇绾:“玄女讓我和你說,你可以去西方。去了西方,你會有大造化。”
蘇绾頓時覺得全身通泰,玄女這是默許她去找天離鏡了。她不知道把這事告訴玄女是對還是錯,只憑直覺而已。
十二又遞給蘇绾一粒碎玉:“你從西方過,托你去西海幫我找找我妹妹,找到她,你就和她說,我病了,病得很厲害,想見她得緊,如果她還記得我們的姐妹之情,就來見見我。你把這個給她,她就知道了。”
“你病了?神仙也會生病?”蘇绾接過十二手裏的碎玉,上下打量她,她怎麽看都不像病得很厲害的樣子。
十二翻了個白眼:“神仙怎麽不會生病?神仙還會死呢。我這是心病,病得厲害得很。你是不會知道的,長年累月地被關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沒病也會有病。她倒是腿長,借着幫玄女辦事,去了就沒影子。剩下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在這裏受罪倒黴,又不能離開這裏。”
也是哦,跟着這兩個古怪冷冰的人生活在一起,沒病也憋出病來。蘇绾小心地收好那粒碎玉,問道:“你妹妹叫什麽名字,長得什麽樣兒啊?”
“她叫十三,于十三。個子和我差不多,是個很調皮的家夥,只穿墨綠色的衣服,發型永遠都是兩個包子髻,圓臉,大眼,左耳根後有一粒胭脂痣。”十二提起她妹妹的時候,月牙型的眼睛裏滿是柔情。
“于十三?”蘇绾覺得這姐妹倆的名字挺有喜感的,既然是姐妹,幹嘛不姓同一個姓呢?
十二哂道:“哪有那麽多講究?我們剛修煉出來的時候,都只是想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名字。我是剛好在十二月出生,就取了個名叫十二,我們附近的那片人家都姓秦,我也就姓了秦。她呢,她大功告成的時候,我不在,等我回去,旁邊那家讨厭的狐貍精已經給她起了這麽個名字。都叫了好多年,懶得改了。”她推了推蘇绾:“快去吧,以後要來看我啊。”
蘇绾立在北辰星君那朵五彩祥雲上,和十二揮手告別。北辰星君握緊了她的手:“站穩,要走了。”
蠻荒古地,并不是随便就可以進出的,它的上方籠罩着一層淡淡的金光,必須捏着訣,飛速才能沖破。
當那朵五彩雲就像離弦的箭猛然射出時,蘇绾突然想起他那次帶她出北辰宮,去滄溟之源時的惡作劇。她擡眼看着北辰星君,那張意氣風發的臉,如今平淡無波,只看得見微蹙的眉頭。
“看什麽?我臉上長花了?”北辰星君瞟了她一眼。
蘇绾挪開眼神:“我們可以不可以從西邊繞一圈?十二讓幫她找她妹妹呢。”天離鏡正是在西邊消失的,借着找十三,應該可以找到一些線索。她的大造化,到底是什麽造化?
五彩雲頭穿破金光後速度慢了下來,北辰星君突然問蘇绾:“你手腕上的如意珠呢?”
蘇绾擡手一看,從她一醒來就戴在手腕上的那串如意珠果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