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唐僧與齊天大聖

“再者, 這一晚烏雲重重, 月光微弱。可入陣的月光卻強勁如白晝。我曾聽家師描述過南離劍宗的暮晚劍,在黃昏日月交替之時,威力最大。”

“你是想說,一點點的月光就鎮壓了盤踞多年的邪靈,無隙哥哥的修為搞不好高過南離境天的劍宗?”

“我只有三百年的修為, 從沒有看過暮晚劍出劍, 所以一切只是猜測。但是有一點, 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什麽?”

“你仔細想想, 都是修真之人, 我、孟家的那些弟子,和你的無隙哥哥有什麽區別?”

你們有憐憫之心,但是舒無隙心裏什麽都沒有?

不不不,江無潮所指的肯定不是這個!

可如果不是這點, 還有什麽?

路小蟬眼前一亮:“哦!你們都随身帶着佩劍,可是無隙哥哥兩手空空!”

“對, 世間名劍, 大多是上古靈獸的靈骸打造而來。最普通的,起碼也是捕捉了靈獸, 以其精血入玄鐵而成。催發劍陣的時候,能夠凝聚靈氣,劍就是我們與這個大千世界精魂的橋梁。可是舒無隙引月光入陣,根本就不用劍,這就說明他的修為很可能已經快要破‘大勢’的境界!”

“大勢之後, 不就是‘去勢’的境界,不需要借力,可憑空造物,是為真神……”

路小蟬愣住了。

江無潮搖了搖頭:“不不不,如果世間有真神,我們怎麽可能感覺不到神威神跡?”

“可是你知道他是誰了對嗎?能到達他這個境界的人世上寥寥無幾。如果不是南離境天的劍宗,難道是西淵境天的劍宗,澔伏?”

江無潮笑了:“你知道的還不少啊。”

“都是舒無隙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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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跟你提了哪家劍宗?”

“沒了啊,說是東墟和北冥劍宗隕落之後,後繼無人啊。”

江無潮笑了:“四方之外,還有天意。”

“啊?”

“好了好了,他若是不想對你說,你何必打聽。你只需要知道,跟着他你什麽都不用怕。哪怕你這靈光外洩,招惹了邪靈,他也會幫你一一擺平。”

“什麽?我哪裏來的靈光外洩?”

“你以為盤踞在此的邪神為什麽铤而走險,非要引你和舒無隙來救我?邪神如果能吞噬了修真者的丹元,比吸食幾百年的邪欲要有用的多。”

路小蟬忽然想起了當時在客棧裏,壬二娘被邪靈侵體之後,也是跑來引誘他,是舒無隙教他結了丹,收斂了靈氣。

而這一次古木中的邪神,也是稱呼他為“仙童”。

路小蟬搓了搓手,又問:“江無潮,你看得到我的靈氣不?”

“我只覺得你好看。我三百年修為,還沒到能看到你身上靈氣的地步。邪靈能被尊至邪神,威吓百人,那也是吸食邪念至少超過三百年了。”

“只是沒想到這些村民竟然還信奉它!”

“這有什麽奇怪的?魔都之人,各個都信奉邪神混沌。你要小心,別被他們逮住了,把你煉成魔丹,供給邪神了。”

路小蟬打了個抖,這時候手腕上的鎖仙绫用力一拽,是舒無隙在外面等的不開心了,叫他出去。

“那江老哥,你好好休息,我們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路小蟬走出了屋子,爬了半天都沒爬上麓蜀的背,他沒忍住,拍了麓蜀一下。

“你是不是故意昂着脖子,不讓我上去呀!”

“哼!哼!”麓蜀想用尾巴掃路小蟬,但是一想到上回想掃他,結果尾巴被舒無隙給截了,這次是動也不敢動了。

“你哼哼什麽啊!又不是豬!”

舒無隙來到路小蟬的身邊,單膝低下身來,扣着路小蟬的腳,把他托了上去。

此時,江無潮正好走出了屋子,看見了這一幕。

他心裏清楚,以舒無隙的修為自然是清冷孤高,可在路小蟬的面前卻能從容低頭,可見路小蟬對他來說是不一般的。

路小蟬坐穩了身子,從腰間把藥壺取了下來,拔了蓋子,仰頭咕嘟喝了一口酒,“走喽!”

江無潮看着那酒壺,頓住了。

藥壺上似乎有一對蛐蛐正在打鬧,活靈活現。

他記得淩念梧曾對他提起過,他第一次見到離澈君的時候,離澈君的身上帶着不少瓶瓶罐罐,這些瓶瓶罐罐裏裝着的并不是仙丹,而是四方彙集了靈氣的土壤。他在這些瓶瓶罐罐裏種上了仙草,無論去到哪裏,都帶着它們,用自己的靈氣來喂養它們。

唯獨在他的腰間,裝着一藥壺,那是醫道正宗太淩閣的三大法器之一——太淩真淵。它本是連接天下水源的神器,可離澈君卻任性的很,他每游歷一個地方,就把那個地方的酒裝進太淩真淵裏,說是要配置能讓上千年修為的修真者醉倒的仙釀。

而那只藥壺上,就雕刻着一對會動的蛐蛐。

難道說,路小蟬就是……

江無潮立刻低下頭來,行仙家大禮,直到舒無隙和路小蟬的身影完全看不見了,才直起背來。

路小蟬騎在麓蜀的背上,忽然想到了什麽,趕緊扯了扯鎖仙绫。

“無隙哥哥!那個邪神說我身上有靈氣!江老哥也叫我小心魔都的人把我抓去練成丹!我身上是不是真的有靈氣啊?”

“嗯。”舒無隙就這麽輕描淡寫地應了一聲。

“不是……我生下來,就只學會一件事——要飯!我哪兒來的靈氣啊!”

路小蟬歪着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你說,這一路上如果一直有邪靈跑來,要吃掉我,那個怎麽辦?我不就成了唐僧肉了?”

“唐僧肉……是什麽?”舒無隙問。

路小蟬哽了一下:“你……你沒聽過唐僧和齊天大聖的故事?”

“沒有。”

“我跟你說啊,唐僧呢就是天上金蟾童子轉世!那個什麽……”

“天上沒有金蟾童子。”

“……這就是神話故事,你聽着就可以了!就是因為這個唐僧是金蟾童子轉世,所以妖魔鬼怪都想要吃一口唐僧肉,不用修行,直接就會成仙了!”

“那麽唐僧現在在哪裏?”舒無隙問。

“啊?”

“我去把他抓來,你吃了他的肉,就可以早點成仙。”舒無隙停下了腳步,就站在路小蟬的身邊。

路小蟬可以想象,此時的舒無隙無比認真。

“我……我又不是妖魔鬼怪,我為什麽要吃唐僧肉啊!”

“這樣能早點提高你的修為,我就不用一直等你了。”

“……”

路小蟬忽然覺得有點小感動。

“那什麽唐僧是不存在的,這只是民間神話!重點在于你看,我現在就像唐僧啊!邪靈就像妖魔鬼怪!唐僧有火眼金睛看破世間妖魔鬼怪的齊天大聖來保護,我可怎麽辦啊!你教教我怎麽把靈氣藏起來?”

“那就要先達到‘入勢’的境界,體會世間萬物,與它們建立聯系,就能自然地将靈氣引入丹海。”

“需要多久學會?”

“少則七八十年,多則兩三百年,甚至永遠學不會。”

路小蟬立刻就像霜打了的茄子。

他不是勤快的人,估摸着兩三百年那種就是他了。

這麽長的時間,他早就被練成丹了。

“我不可以嗎?”舒無隙開口問。

“你不可以什麽?”路小蟬有氣無力地問。

他覺得自己命運渺茫。

“做你的齊天大聖,如果你是唐僧的話。”

路小蟬怔了怔,然後低下頭來笑了。

“小蟬,你為什麽笑?”

“我不是唐僧。因為唐僧辨識不出妖魔鬼怪,見誰都慈悲為懷,所以總是不相信一直保護他的齊天大聖。你說齊天大聖心裏得多委屈啊,所以你也不要當齊天大聖,我不要你受委屈。”

“好。”

“我也覺得我挺好的。”路小蟬摸出自己腰間的壺,又喝了一口。

“你剛才笑的特別好看。”

舒無隙用這種冷冰冰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來,路小蟬差點被那口酒給嗆着。

“不過,藏不住自己的靈氣還真是麻煩事兒!”

路小蟬忽然有一種“奴家天生麗質,你們不要打奴家主意”的賤嗖嗖的感覺。

“小蟬,張嘴。”

“啊——”

路小蟬剛張開嘴唇,舒無隙就彈了黃豆般大小泛着銀藍色淡光的東西進去。路小蟬咕嘟一下就咽下去了。

只覺得霎那間通體舒暢,龍馬精神。

“這是什麽啊?”

“我煉化了那個邪神,它在世上游蕩了上千年,四處作惡。它被煉化後的靈氣,可以給你增加十年的修為。”

“哇!真的!原來這樣也可以!”

“嗯。”

路小蟬在心裏盤算着,如果舒無隙煉化十幾二十個邪神給他,那是不是他就能立刻突破‘入勢’的境界了呢?

等等,十幾天的路程,哪裏能遇到那麽多邪神啊!

癡心妄想哦!

兩人就這麽走着走着,四五日之後,就徹底走出了這片延綿山脈,來到了繁華的城鎮。

他們抵達棉城的時候,正好到了上元節。

到處結着彩燈,一簇一簇的煙花升上空中,炸裂開來。

舒無隙毫不在意地向前走,騎坐在麓蜀背上的路小蟬卻側着耳朵很認真地分辨。

這裏和鹿蜀鎮完全不一樣,有着更加豐富的味道和聲音。

“無隙哥哥!無隙哥哥!那些噼裏啪啦的聲響,是什麽?”

舒無隙只是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啊?你怎麽會不知道呢?”

你不是活了很久很久嗎?

路小蟬那張生的好看的臉起了用處,一個拎着花燈的小姑娘笑着說:“小公子,那是煙花啊!點燃了之後升到夜空裏,再綻放出一大朵各種顏色的花兒來!”

“謝謝!”路小蟬朝着對方露出了大大的笑臉。

只是還沒等那個花燈姑娘說話,舒無隙就擡起手腕向前一扯,路小蟬就冷不丁趴在了麓蜀背上。

一路上,不斷有人看着路小蟬。

“這小公子好俊俏啊!”

“就像畫兒裏的小仙童!”

路小蟬擦了擦鼻子,還有人主動送了他一盞花燈,就是因為他長得好看。

那是一只小白兔,路小蟬就一直用手拎着,開心的不得了。

這時候,前面的舒無隙停了下來,是有人在賣面具。

“來一來!看一看了!各種各樣的面具!有唐僧!還有齊天大聖!卷簾大将!天蓬元帥!”

“給我拿一個唐僧的面具。”舒無隙拿了三文錢給小販。

路小蟬卻覺得驚奇:“無隙哥哥,你也會想着戴面具玩?”

“給你戴。”

路小蟬一聽,趕緊搖手:“我不要唐僧!我要齊天大聖!”

小販一聽立刻笑了:“孩子們都喜歡齊天大聖!”

路小蟬接過了舒無隙給他的面具,戴在臉上,晃着白兔花燈。

“你怎麽會想到買面具給我戴啊?”

“他們都在看你,而且眼中滿是色念。”

“……”

完了完了,這哥哥不是又要摘人眼睛了吧?

怎麽辦?

“可是你不喜歡我摘他們的眼睛,只能給你戴個面具,讓他們看不見你。”

舒無隙的聲音清清冷冷的,一本正經的讓路小蟬想發笑。

“無隙哥哥,你有沒有聽過這種說法——你在別人眼裏看到色念,是因為你自己也有色心?”路小蟬純粹就是想逗一逗他。

“我可以有,但是旁人絕不能有。”

雖然周圍熙熙攘攘、吵吵鬧鬧,路小蟬卻聽得清清楚楚。

你可以有什麽?可別說是色心!

飯可以亂吃,不懂的話不要亂說啊,哥哥!

又是幾聲爆裂的聲音在空中響起,路小蟬聽到了周圍此起彼伏的贊嘆聲。

他們紛紛都在誇獎今年的煙花是多麽美。

可惜路小蟬一點都看不見。

舒無隙卻停了下來,問了一聲:“要不要我帶你去高處?”

“去高處幹什麽呀?”

“能聽得更清楚。”

路小蟬微微一怔,心頭一熱。

“好啊!你帶我去高處聽煙花!”

話音落下,舒無隙收緊了鎖仙绫,路小蟬身體一輕,懸于空中,再一落下,就已經到了一處房頂。

風吹過他的耳畔,裏面是各種香味。

“可以坐下了,慢一點。”

舒無隙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路小蟬眯着眼睛笑着,故意去抓身邊的舒無隙。他知道在高處,舒無隙肯定不會懲罰他抓了他一下。

果然,舒無隙的手臂只是微微顫了一下,但還是任由路小蟬隔着衣服摁着他的小臂坐下。

雖然看不見火樹銀花的美景,但路小蟬在腦海中想象着各種各樣流光溢彩的場景。

舒無隙就坐在他的身邊,很安靜,仿佛不存在一般。

路小蟬覺得這一切就像夢。

他覺得自己注定了會一個人,某一天病了,動不了了,沒力氣去乞讨,就窩在沒人看見的角落裏,停止自己的呼吸。

可是舒無隙出現了,他和他聽過的、感受過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不說謊,他很少說話,但是他卻對路小蟬走的每一步路,吃的每一口食物小心得很。

這讓路小蟬忽然很好奇,舒無隙之前說過一直在等的那個人,是怎樣的?

他得有多好,才能讓舒無隙一直等着?

“喂,無隙哥哥。”

“怎麽了?是餓了麽?”

路小蟬笑了:“是不是在你心裏,我除了睡就是吃?”

“還有看熱鬧和管閑事。”

“那我問你個問題,你就當我是管閑事了。你一直在等的那個人,是個怎樣的人呢?你跟我說說,我日後碰到了,說不定能認出來。”

一縷一縷的煙花沖上了夜空,嘩啦一下綻放開來,亮光将路小蟬的笑臉襯成各種各樣的顏色。

“他……是個我怎麽也不懂的人。”舒無隙的聲音在一聲一聲“砰砰”的沖天響炮裏,染上了人間煙火。

“怎麽個不懂法,你說給我聽聽,我幫你分析分析,說不定你就懂了!”

路小蟬拽了拽鎖仙绫,舒無隙的手腕被他拽得微微擡了擡。

“我當年要沖破一道大關,他被送來看着我,以防我走火入魔。”

路小蟬抱着膝蓋,看着舒無隙的方向,盡管他什麽也看不見,但是他知道舒無隙正側着臉,看着他。

“哈哈哈,你那麽厲害,真要是走火入魔了,肯定更厲害。他哪裏看得住你?”

“他整日嚷嚷着無聊,要下山去,說我冷冰冰的,對他這個客人不好。”

“哇,他不是來照看你的嗎?整日裏嚷嚷,不是會吵到你?萬一把你吵的走火入魔了怎麽辦?”

“我覺得也許我對他是真的不太好,就答應對他好一點。”

“如何好一點?”

路小蟬心想,是像對他這樣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  路小蟬:哎呀呀,我不會真的是唐僧轉世吧?

舒無隙:為什麽?

路小蟬:你看,我騎着白龍馬,身邊跟着你,那個江無潮應該是沙和尚,就差個豬八戒了!

舒無隙:唐僧是幹什麽的?

路小蟬:西天取經的出家人啊?

舒無隙:你更像是玉兔,入了廣寒宮還不安分。

路小蟬:啊哈?那我的嫦娥姐姐呢?得有嫦娥姐姐抱着我每天給我順毛才行。

舒無隙:你還想要嫦娥姐姐?看來是不想要毛了。

胖瓜:評論跌了一半啦?你們都不甜了,那小蟬也要不甜!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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