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個叫陳鸾的男子進了黎王府,除了第一日被黎夜吩咐以公子之禮善待之外,這個人極少出現在黎王府衆人眼中。

黎芳顧每日都要去宮裏教導宣瓈太子大半日,回來還有些軍務奏報要看,那天在皇上手裏帶回來的人就一直這麽放着了。

直到這一日,宣瓈午後要和帝後出宮,黎芳顧得了閑,用過午膳便回了黎王府,恰好看到一襲青衣的陳鸾在和流風夢月的徐管事說話。

“這位管事,陳鸾有些事想麻煩您。”

能做流風夢月的管事,自然是嚴謹的人,細細打量了陳鸾幾眼,笑吟吟的道:“陳公子盡管說,老兒能幫的自然幫您。”

“是這樣的,這些日子待在王府裏太過無所事事,陳鸾心有不安,也想為王府盡一點綿薄之力,陳鸾聽說您是王爺的管事,就想着王爺不在,可有什麽事是陳鸾幫得上忙的。”

徐管事是個人精,陳鸾打的什麽主意他一眼就看出來了,自家王爺何等尊貴,想巴結無可厚非,不過這陳公子話說的漂亮,态度也很誠懇,自家王爺難得帶個人回來,當下也客氣着:“陳公子您客氣了,您是王爺讓黎侍衛帶回來的人,府裏這些糙活,老兒可不敢指使您做什麽,陳公子不如先回院子歇着,等王爺回來,小的幫您去問一聲。”

陳鸾面露欣喜,對徐管事感激萬分:“謝謝徐管事,辛苦您了。”

陳鸾是被皇帝帶進宮的,無依無靠,身上也沒什麽東西,除了宣琰賞的那些金銀也沒別的,如今見徐管事肯幫他忙,毫不吝啬的拿出兩錠金元寶塞給徐管事。

在王府行事這麽多年,徐管事也知道什麽該收什麽不該收,如今有人将金元寶帶到他手邊,還是過了明路的,徐管事也不怕,笑着将金元寶收下,将人打發了回去。

人走後,黎芳顧從流風夢月前的假山後出來,沒有多問,直接往院子裏走。徐管事識趣的跟上,到了房內,才說起了話:“王爺,方才您都看到了吧,不知這位陳公子,您打算如何安置?”

流風夢月裏,黎王的事都是黎夜親力親為,徐管事這個管事的平日看着好像不得重用只是守着院門,殊不知這人其實是上一屆黎王府暗衛的訓練人,武藝和頭腦絕非黎王府一般侍衛能比的。

他明面上只是看着門,實則,收集各地傳來的消息,整理分類遞到黎芳顧的書桌上。

黎芳顧自然不會去說徐管事收金元寶這種事,而對于陳鸾這個半路接來的人,他也沒什麽意見,無非就是王府裏多了一個吃飯的人。

黎芳顧道:“晚膳後讓他過來一趟吧。”但畢竟是宣琰手裏接出來的人,有什麽事還是需要盤問一下的。

黎芳顧在書房處理了一下午的軍報,很快就到了晚膳時分,随意吃了些黎芳顧又回了書房,拿起珍藏多年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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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風疏影暗流光,冷月曉夢何處藏?貪得年歲幾朝暮,無思無礙無念芳。

每每看到這同自己神形幾乎完全一樣的字跡,黎芳顧的心總覺得空空的,當目光觸及畫中自己舉杯對望的神情時,心裏又覺得堵得慌。

看的久了,黎芳顧總會喃喃的問一句:“你,究竟是誰?”

“咚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黎芳顧緩慢小心的将畫卷收起,出聲讓人進來。

是一襲青衣的陳鸾。

“陳鸾拜見黎王。”這人恭恭敬敬的行禮。

“免禮,坐吧。”

陳鸾老實聽話的坐下,等着黎芳顧說接下來怎麽安排他的事。

“你想走科舉做官嗎?”黎芳顧問。他打量過眼前這個人,不是練過武的人,沒法進軍營,只能問問文官的道。

陳鸾惶恐的搖搖頭,“謝王爺擡愛,陳鸾沒那個本事,也不敢奢望。”

黎芳顧從不勉強人,既然人都這麽說了,他也就不提這事,改而問他其他的:“你是如何讓陛下帶你回宮的?”

黎芳顧對此事頗為疑問,宣琰不是那種随便帶個平民回宮的人,這人必定有不同之處。

陳鸾覺得這事無需隐瞞,誠實回答道:“回王爺,陳鸾本是南邊人,三年前父母雙亡,如今孝期過了遵從父親遺命到金陵來投靠姨夫,不料姨夫多年前便舉家遷到了鄰國去做生意,那日心中沮喪沒看路,險些撞上馬車驚擾聖駕,陛下只看了我一眼,找人盤問了我幾句,便讓人帶我回宮了。”

黎芳顧聽得面色淡淡,等陳鸾說完他道:“那你今後便留在黎王府吧,除了本王的院子,府中你可自由出入,有什麽事找黎管家說就是。”

不同于幾日前黎夜的安頓,黎芳顧的就是讓陳鸾有了着落,立即萬分感激的謝恩:“多謝黎王收留。”

黎芳顧擺擺手讓人下去。

有了黎芳顧的金口玉言,陳鸾在黎王府活動的次數多了,前些日子還會去找黎管家問問可有能幫忙的地方,認清了黎王府仆人對他的态度後,這心思也歇了,只是平日裏會找徐管事借些書看看,學些東西順道打發時間。

陳鸾在黎王府裏一個月,确實本分,除了看書澆花,沒有出過黎王府,下人報給黎芳顧聽的時候,覺得人總悶在王府不太好,褪了朝服穿上便衫外出時,叫人帶上了陳鸾。

陳鸾什麽都不問,默默地跟着黎芳顧出門。街上熙熙攘攘,街邊上已經搭上了紅線,陸陸續續挂上了燈。

原來今日是三月底的金陵廟會,恰好又到了五年一次放花燈的時候。

黎芳顧帶着陳鸾走到秦淮河,前面停下的馬車下來了人,是宣琰和蘇念,看來也是剛到不久。

“義父~”宣瓈看到黎芳顧松開嬷嬷抱着他的手,飛奔了過去。

黎芳顧蹲下身将宣瓈接住,抱在懷裏舉了舉,心情一下子愉悅起來,“瓈兒今日這麽高興?”

宣瓈正是小孩子愛玩的年紀,平日在宮裏需要保持平穩沉着的儀态,今日馬車從皇宮正門出來,看着熱熱鬧鬧的金陵城,小孩心性很快就暴露出來了。

宣瓈被舉起,發出咯咯的笑聲,一雙眼也眯成了縫,回答道:“高興,爹爹娘親好久沒帶晏清出來了,今天金陵好熱鬧啊,還能看到義父,晏清更高興了~”

黎芳顧單手抱着他,空出一只手刮了刮宣瓈的鼻子,聲音寵溺着道:“日日都能在皇宮見到我,你還高興什麽?”

“那不一樣!”宣瓈身軀後仰,躲了躲黎芳顧弄他鼻子的動作,揮舞着兩只手解釋給黎芳顧聽:“皇宮裏面,義父不是義父,是太傅,晏清也不是晏清,是太子,在外面就不一樣了。”

小孩兒說完,揮舞的手也消停了,親昵的去摟黎芳顧的脖子。

宣琰和蘇念下了車吩咐了什麽,一起出來的宮女們都散去,只留下舟兒跟着走過來。

“瓈兒這麽喜歡你義父,娘親都要吃味兒了。”蘇念伸手為宣瓈理了理後頸的領子,和小兒子開起了玩笑。

宣瓈立馬松開黎芳顧的手,改而撲向娘親的懷抱,将自己嫩滑的小臉蛋貼過去蹭蹭,撒嬌般道:“晏清也喜歡娘親,娘親不要和義父吃醋哦~”

宣琰看着這一派溫馨的畫面,自然的勾起了笑,擡眼瞥見黎芳顧身邊跟着的人,眸中一閃,開口問黎芳顧:“今日怎麽想着把人帶出來了?”

如今是在外面,黎芳顧也不好再喊他陛下,有了上回那一句“臨昭”,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已經暴露在宣琰面前,他也不再遮掩,平和的道:“你給的人,總悶在府裏太過怠慢了。”

宣琰啞然,無奈的搖頭,小聲嘀咕了一句:“還以為你是開竅了呢。”

“嗯?”黎芳顧擡眼看着宣琰,“你說什麽?”

宣琰尴尬一笑,直說沒什麽,轉頭去調戲兒子。早在出來之前,宣琰就讓人訂好了秦淮河畔天然居的雅間。匡潛差人打點好,将幾位主子請了過去。

飯桌上,宣瓈沒讓人喂,自己拿着筷子一點點吃,碰到他覺得好吃的,就站起來給他的父皇母後以及義父都夾一點,連跟着上桌的陳鸾也得到了這個待遇。

陳鸾誠惶誠恐的接着,一頓飯吃的頭越來越低,黎芳顧見了也沒說什麽,偏頭看着宣瓈吃的高興。

日頭落下,夜色漸起,宣琰抱着宣瓈,一行人來到秦淮河邊,宣瓈看着形形色色的花燈,眼睛發直。

本就是出來玩,宣琰也不拘着他,笑着問:“瓈兒喜歡什麽樣的花燈?爹爹給你買來。”

宣瓈努着嘴微仰起頭思索了一會,才看向街邊的攤子,指了指:“爹爹,我要那盞梅花花燈。”

宣琰笑着道:“好。”

身邊的匡潛會意,上前取了梅花花燈遞給小太子,小太子歡喜的接過,然後一扭身遞向身後的黎芳顧,“義父,送給你。”

顯然是個意外驚喜,黎芳顧楞楞的拿着梅花花燈,揉了揉宣瓈的頭,“謝謝瓈兒!”

抱着宣瓈的宣琰将自己兒子擺正過來,捏着他的鼻子道:“小沒良心,就只記得你義父,爹爹和娘親的呢?”

太子宣瓈雖小,可心思活絡又有主見,嘿嘿的笑了兩聲,眼珠子一轉,又往旁邊指了指,興沖沖的說:“晏清要送這兩盞花燈給爹爹娘親。”

循着宣瓈手指朝的位置,是兩盞比翼鳥做的花燈,取比翼雙飛,夫妻同心之意。

宣琰看着樂不可支,在小孩兒臉上親吻一下,拿起兩盞比翼花燈遞給蘇念,又問道:“那瓈兒自己想要什麽花燈?”

說起他自己想要的,宣瓈就更樂了,從自己爹爹懷抱裏掙脫出來,攀着攤子的邊拿起自己一眼就看中的兔子花燈,轉頭對蘇念道:“娘親,晏清喜歡這個。”

“好。”宣琰複又抱起兒子,帶着妻子往河邊放花燈的地方去。

宣琰将寫好的花燈放在水面,花燈随着流水悠悠飄向河心,河上一片燈火,映着十分靜谧。

黎芳顧低頭看着水中的倒影,拿筆寫上了“平安”二字,将花燈放到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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