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濃墨般暈染的天空中挂着一輪彎月,半個身子嬌羞似的藏在烏雲之後。涼風習習卻吹不散人心中的焦躁,這股焦躁猶如一把無形之火,具有燎原之勢,焦灼着人的內髒。
“愚蠢,自以為是!”位高者強忍着怒意,好讓自己不會失控,“你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你居然就派人去下毒!你這樣打草驚蛇,你是想死了嗎!”
在下者卻毫不在意,他把玩着手上的夜光杯,舉杯對月,絲毫不把那責備之言放在心上。
“你也說了,我們不了解他,既然不了解,那就試試呗。反正也沒毒死啊!”他聳聳肩,“爹,你不要這麽步履寒冰的,他一個剛回朝就被皇帝嫌棄的将軍有什麽用?皇帝要是真的看重他,會讓他什麽都不知道就過來送死嗎?皇帝要真的能動得了咱們,回到現在都不動?”
“呵!”長者冷笑一聲,“他不知道,他身邊那個人還不知道嗎?皇帝怎麽可能安心讓他一個人出來!”
“您說那個小白臉啊?不如,我讓人去宰了他?”
長者被氣到胸口一梗,只覺得無法和此子溝通,腦滿腸肥,毫無城府,只知道打打殺殺,還故作風雅,對月舉杯?呸!
“我只告訴你,皇帝的人,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如果那個人可以調動黑鐵雲騎,你是想讓我們所有人跟着陪葬嗎?”
“所有人都知道,黑鐵雲騎只聽鐘泊雅的話,旁人只能調令其三次,讓他用完那三次的調令不就行了!”
長者不想再與他多言,“你再敢擅作主張,我就關你禁閉!”說完拂袖而去。
“老爺,大少爺他......”
長者打斷管家的話,多年來老管家習慣了做個和稀泥的,從他嘴裏聽不到幾句自己想聽的話。
“沒有皇帝的命,卻得了皇帝的病!他以為他是誰啊!鐘泊雅想殺鎮南王想了多久了不也沒動手嗎!他居然敢對薛延下手,他以為他是個什麽東西!”
老爺,這個不是東西的家夥,可是您的兒子啊!
托薛延的福,鐘泊雅又睡了一個好覺,不用風餐露宿,能躺在床上,這真是太棒了。不用擔心睡到半夜間會有小蟲子來鑽你耳朵,不用睡到一半會被狼嚎給吓醒。
說實在的,鐘泊雅的膽子還是很小的。
他小的時候就一直被人欺負,膽小怕事,懦弱無能,如果不是有薛延在,他想,自己可能會活的很窩囊,根本不會被老皇帝選中當這個皇帝。
從薛延離京之後,他慢慢的長歪了。不再是一個人盡可欺的少年,他會還手,只是暗暗的,從沒人覺得這些人的倒黴會和他挂上鈎,畢竟十皇子是出了名的窩囊廢,手中無權無勢。
越是這樣想的人,最後都吃了有眼無珠的虧。
鐘泊雅确實沒有奪嫡之心,在薛延送他黑鐵雲騎之前,他只想安安穩穩的活着,可以沒有尊嚴,可以窩囊,可以任人唯親,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
他的成人禮,是老皇帝給他的一個警醒。
只要他是大陳的皇子,不管你是窩囊成什麽樣,你必須參與這場奪嫡之争。只有強大的皇子才能活着,否則,皇陵是最終的歸宿。
鐘泊雅那個時候确确實實無權無勢,連暗衛都是老皇帝給他的,自己都沒想過要養幾個屬于自己的暗衛。
那夜的暗殺來的都是頂尖的高手,為的是保證萬無一失。
老皇帝送給他的暗衛全都死了,如果不是為了趕上他的生辰,黑鐵雲騎如時從塞外抵達平京,鐘泊雅的小命早就沒了。
鐘泊雅很好奇薛延為什麽會送他們給自己,五十多號訓練有素,只聽他號令的人,他們像個假人似的。可他們又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無論是和大皇子的圍城之戰,還是無數次的暗殺行動,這五十個人都整整齊齊的出去,整整齊齊的回來。
“濡域,漱口。”薛延将洗漱用品放到餐桌上,“不要發呆,發呆腦子會變笨。”
聞言,鐘泊雅輕笑出聲。
“衡臣當初為什麽送我黑鐵雲騎?”
他天生童顏,還生了副奶音十足的嗓子,朝堂之上為了樹立威嚴,不得不壓着聲線,現在和薛延說話都用本音,聽着怪讓人覺着是在撒嬌。
“你需要人保護。”薛延伺候着他洗漱,又是接水又是擰毛巾。
“我為什麽需要你的人來保護?”
“他們是你的人。”薛延道。
“可他們是你送給我的,真的只聽我的話嗎?”鐘泊雅歪着腦袋看着他,他當然知道黑鐵雲騎只會聽自己的話了,這幾年來,他的手段還收服不了他們嗎。
“你可以讓他們來殺我,看看他們會不會聽你的。”
鐘泊雅冷笑一聲,冷了臉。
“薛衡臣,黑鐵雲騎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你這麽自信自己能從他們的手上活下來嗎?”
“不能。”薛延笑了笑,“同歸于盡還是能做到的。他們的陣法都是我教的,我自然都會破。”
鐘泊雅盯着他的臉看了片刻,玩味一般的笑了。
他這個瘋子什麽事沒做過。
他當然派過黑鐵雲騎去刺殺過薛延了。去了兩個,結果都重傷回來,卻只在薛延身上留了道劍痕。也不知道他身上那麽多的疤哪道才是屬于他的。
薛延他不是傻子,黑鐵雲騎的功夫是他教的,所以對上肯定能發覺,方才那句話怕就是在告訴鐘泊雅,他知道他曾經的惡作劇。
“除了黑鐵雲騎,你還有什麽?”
薛延看着鐘泊雅那賊溜溜的眼神,總覺得他是在打壓榨他的主意。
“沒有,你以為訓練出一個黑鐵雲騎那麽容易嗎?那些本來就是我從塞外俘獲的一些死士,他們不想做死士,但是命不由他們,聽到自己能重新做人後,都格外的聽話。那五十人都是自願留下,說要還我的救命之恩。我在塞外又用不到他們這些死士,所以訓練了幾年都送給你了。”
鐘泊雅盯着他的眼珠子轉了轉,沒再說這個。
這些人的來歷他當然都摸清了,但是他想聽薛延說。
這些人都是孤兒或是奴隸,被人買去訓練成死士,連暗衛的待遇都沒有,他們不願意但是沒辦法,要麽死,要麽這樣茍活。
他們被薛延找到的時候還沒有接過任務,被養在地下,重見天日之後對薛延自是感恩戴德,恨不得臨表涕零,只可惜文采不夠。
他們這一批共三百多人,只有八十幾人自願留在薛延的身邊,未報他的救命之恩。這些人都無依無靠,無處可去,也願為薛延赴死。
薛延思考片刻後,說,他有一個人想要保護,可是這個人離他太遠了。
這批死士在經歷了幾年的訓練後接到了來自薛延的唯一一個任務——保護鐘泊雅。
這是黑鐵雲騎的第一個正式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