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軍中的事務一向繁忙,他漸漸地忙了起來,甚少回家。霍震雲又派了他去邕州駐防,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了。

眼見得酷暑已至,霍震雲和霍夫人循例回了北山官邸避暑,尹楚喬跟着學校裏的同學去巡回游學了,因此家裏冷清清地只剩了沁寧一人。加之學校亦放了暑假,沁寧實在是要悶出病來。

最後,倒是尹楚喬約了她一起去學古典芭蕾。

“我不行了……”沁寧擺了擺手,身上的熱汗幾乎浸濕了芭蕾舞衣,“累死了……”

尹楚喬做完一個滑行之後,笑着走了過來,“不行,今天才練了這麽會兒。”

沁寧擦了擦額頭的汗,“我可不比你,原先就有舞蹈基礎,我可是門外漢,學這個實在是吃力。”

兩人換了衣裳,手挽手走出門去,楚喬道,“時間還早,咱們不如去吃冰淇淋罷?”

“好,我正想去。”

兩人點了單,便坐在那裏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沁寧一向怕熱,一到夏天便沒精神,随意嗯了幾句。楚喬碰了碰她的胳膊,壓低聲音道,“你瞧。”

沁寧擡頭,正見一位美人走進來,頭發燙成了時髦的大卷,身上是一件針織細花短旗袍,腳下踩着一雙白色的高跟鞋,正是那日在醫院門口遇見的那人。

“柳扶君哎,你認得吧?”

她笑了笑,“自然。”如何能不認得?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霍靖承的新寵。

柳扶君見着沁寧,居然笑着走了過來,“霍少夫人,你好啊。”

沁寧點點頭,卻并不去與她握手。

那柳扶君倒也不覺得尴尬,将手收回來,又道,“二少過些日子就該回來了罷?他也真是,才剛新婚不久,就出去出差了。”

沁寧冷冷一笑,“柳小姐倒是很閑?怎麽沒跟着一起去?”

這一句話說得柳扶君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咬咬銀牙轉身走了。

尹楚喬哼了一聲,“這人實在是粗淺得可以,光有個漂亮的殼子就以為自己是鳳凰了。”

沁寧倒是不介意的樣子,一勺一勺地将冰淇淋送入口中,草莓的清香擴散在唇齒間,“男人不就愛那個調調?”

霍靖承回來的時候,天氣已經涼快了下來,玉柒官邸內的樹木長得郁郁蔥蔥的,大盞的金菊、白菊、紫菊盛開在花園裏,甚為豔麗。

小汽車剛剛停穩,大丫鬟雲杏笑眯眯地迎了上來,“二少。”

霍靖承沒應她,只是問,“少夫人呢?”

雲杏收了臉上的笑,“在樓上呢。”

他幾步走上去,卻見她躺在竹席上午睡。她只穿了件白色的真絲短睡裙,修長雪白的大腿露出來,看得他一陣火氣上升,忍不住将她摟在了懷裏,含住了她的唇。

沁寧沒幾下就醒了,揚手就拍在了他的臉上,待冷靜下來,見到是他,難免有些後悔,“我,我不知道是你,不是說還有一個星期才能回來嗎?”

霍靖承笑了笑,“夫人,你這是第三次打我了罷?”

說罷又湊了上來。

因她剛打了他,反倒弄得她不好推拒。

他的呼吸一點點地加重,舌尖追尋着她的舌,在一起纏繞。

許是天氣炎熱的緣故,沒幾下子,沁寧就覺得呼吸異常困難,兩頰都漲紅了,忙推開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霍靖承見她這樣子,忍不住又纏吻了上去,沿着唇角一路下滑,輕輕地啃噬着她脖頸處細嫩的肌膚。

眼見得就要成燎原之勢,沁寧用力将他推開。

霍靖承愣了愣,實在是沒想到她居然有這樣大的力氣。

開始,他見她推拒還以為是她欲拒還迎,惹得他□□更勝,手也不規矩地順着她的腰線往上鑽。誰知道沁寧推拒得越發厲害,他這才知道,她還是不願意。

枉他沒日沒夜地處理公事,只為了能早些回來。

沁寧眼見得他的眸子裏積聚着噴發的怒火,将身上的衣裳整好,淡淡地道,“你說過,你不會強迫我。”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眸子,許久許久,久到沁寧覺得他下一秒就會爆發的時候,他扯了扯嘴角,将丢在一邊的軍裝外套重新穿上,轉身道,“我是答應過你會等你,但是這是有限度的,我不會永遠等你一個人。”

門重重地關上,窗外的月光透過綠色的窗紗斜斜地照射進來,灑了一室的冷意。沁寧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良久才起身去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順着她的臉頰滑落,她靜靜地想,你當然不會等我一個人。外面的女人那麽多,即使我這朵家花偶然入了你的眼,用不了多久,外面的野花終究是更吸引人的。

第二日,沁寧走下樓來的時候,卻發現他也在,正閑閑地翻着報紙,面前擱着熱騰騰的早餐。

她坐在了他的對面,拿起一塊土司就着牛奶慢慢地吃了起來。她偶然一擡頭看到他正在看的報紙竟然是《朝華日報》,她有些疑惑,他不是從來不看《朝華日報》的麽?

他看了她一眼,将報紙遞給她,“我想,這上面的一則消息,你會很感興趣的。”

頭版講的是霍震雲在邕州巡查的事情,還附了一張照片在上面,他跟在霍震雲的後面檢閱軍隊,一身筆挺的墨綠色軍裝,英武不凡的樣子。

他看她只是盯着自己的那張照片看,便道,“你看左下角。”

沁寧依言去看,卻見是一則訂婚公告,講的是喻家三公子和教育部部長家唯一的千金汪鳳鳴将在本月初舉行訂婚典禮,又說了些珠聯璧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之類的話。

只掃了眼标題,沁寧拿着牛奶的手一震,滿滿的牛奶險些潑了出來。

霍靖承嗤笑一聲,“看來喻家三公子也并不是長情的人吶。”

沁寧心內五味雜陳,說不出什麽滋味,一時只顧着看着報紙發呆,沒有接他的話。霍靖承心內卻是傷心欲絕,他與她結婚将近半年,一直是冷冷淡淡的樣子,一看到舊情人要結婚了,就失魂落魄成這個樣子。

他當初是使了些手段強迫她嫁給他,當時他覺得她就算是塊冰,自己也能暖化了,但其實,她根本不是塊冰,而是頑固的石頭,除非你将她挫骨揚灰,否則她是不可能為你動容的。

手裏的玻璃杯幾乎要被他碾碎,他将心緒強制壓下,冷冷一笑,“你若覺得不舍,現在也還來得及,和我離婚,你明天就可以和他雙宿雙栖了。”

淩沁寧将報紙放下,平靜地問他,“你要離婚?”

“怎麽,迫不及待了?”

她忽然想起在煙橋的時候,他不顧一切為她擋住子彈的一幕,心頭驀然鈍痛起來,像是擱在石磨裏面慢慢地磨。

“沒什麽迫不及待的,不過你若是願意,咱們明天就可以登報離婚。”

如果說之前霍靖承還肯壓抑自己的怒氣的話,這一刻,他已經忍無可忍。

砰!

手裏的牛奶杯子被重重地掼在地上,乳白色的牛奶潑了滿地。

“淩沁寧!”

霍夫人聽到動靜,從樓上下來,見到兩人這般情景,心底明白了大半,“你們這是做什麽?”

沁寧站起身,喚了一聲,“母親。”

霍夫人握住沁寧的手,溫言到,“沁寧,沐清他是個不成器的,待會兒我罵他,離婚這樣的事情還是莫提了。”

“母親……”

“別說了……”霍夫人瞪了一眼霍靖承,“你跟我過來。”

沁寧知道,假如她和霍靖承離婚,這裏面牽涉範圍非常之廣,不是他們兩個說離就離那麽簡單的。無論當初她是多麽不情願嫁給他,她也從未想過離婚,這樣的政治婚姻,不過是兩家聯合的需要,與他們兩個本身的關系并不大。

後來霍靖承便再沒出現在玉柒官邸,學校裏亦開了學,她便靜下心來研究中國的古典建築。夫妻兩個真正算得上是相敬如冰,整整半年,連一面都沒有見到。外面倒是流傳着各種各樣的流言,內寵喚了好幾個,但不知怎的,最近又重新和柳扶君好上了,可見柳扶君的本事。

淩相謀倒是私下來找過沁寧,不過是要出言警告霍靖承一番,讓他收斂一些,顧及兩家顏面。

“父親,不用了。”她笑了笑,“你以為你這樣的警告有用?他不将人帶到家裏來已經算是很顧及淩家的顏面了。況且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互不幹涉,不相往來。

呵,大概是這世上最奇怪的夫妻了罷?

淩相謀想了想,也只得罷了。

霍夫人隔三差五地經常舉行宴會,有一次喻明階和汪鳳鳴也來了。那個汪小姐倒是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雖稱不上絕代的美人,但也生得明眸皓齒,跟喻明階站在一起很是般配。

“沁寧……”喻明階只喚了一句,喉頭就像被什麽東西哽住了似的,有什麽酸澀的東西漸漸地彌漫開來。

“少夫人和明階之前就認得?”王鳳鳴走了過來,挽住了喻明階的胳膊。

“算是,舊識。”

“哦?”汪鳳鳴的眼睛在沁寧和喻明階之間轉了幾圈,笑道,“那還真是有緣分,我和明階的喜酒,還請少夫人一定要賞光啊。”

“一定。”

那汪鳳鳴卻并不罷休,又道,“最近那個叫做柳扶君的電影明星又拍了部新戲,喚作《鴛鴦錦》,不知道少夫人有沒有興趣一起去看?”

沁寧臉上一絲變化也無,只是淡淡一笑,“我不喜歡看電影。”

“那可真是可惜。”汪鳳鳴道,“是吧?明階?”

喻明階并沒有應聲,扯了扯嘴角,算是應答,眼睛卻望着沁寧。

沁寧垂了頭,“汪小姐,母親方才喚我呢,我先走一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記得撒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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