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黑川主早就想到了一目連上将會上門拜訪,只是他沒想到同行的竟還有荒元帥。

開戰了,全軍的人都穿得無比正式,戴上肩章和軍徽,個個身姿挺拔,一排人整整齊齊站好軍姿守在門口,待機等候的同時也有包圍的意思。

他是個縱橫商場很多年的老油條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地睜眼說瞎話:“荒元帥、一目連上将,久候多時,我泡好了茶,還熱乎着。”

在他的認知裏,這二位一個惹不起,一個軟柿子,原以為這軟柿子好捏,誰知道居然還陪同了個惹不起的!黑川主臉上擺着行內最标準的職業化笑容,将二位來客迎進屋裏。

黑川主是個單身哨兵,五感是否開始退化沒人知道,但該有的謹慎還是不能少。這偌大的別墅裏誰知道有沒有機關陷阱,荒在一目連的幫助下足足調高了三倍嗅覺圍度才敢肯定,沒有火藥與稀有金屬的氣味,樓內姑且是安全的。

客廳裏放置聯絡器的木桌上放着個精致相框,上面是黑川主與金魚姬的合照。

黑川主并沒有刻意隐瞞自己與金魚姬有關聯的事實。

“反正你們也會查出來的,我就不藏着掖着了。說罷,你們想問什麽?”黑川主引着二人圍着茶幾坐下,自己則是悠哉地沏起茶來。

按規矩應是長官入座,屬下站在後面,可荒推了一目連一把,一目連坐到椅子上的時候還傻了半秒,下一秒看到荒貼着自己坐下,總算想明白了怎麽一回事。根據《哨兵行為調查與最大化理性分析》,這大約叫作占地行為,愛情電影裏哨兵總會用各種奇特的方式将信息素抹在向導身上,從而用自己的信息素震懾其他哨兵的接近……

荒并不知道他心中那些小九九,開口道:“你聽過‘荒川之主’這個名字麽?”

黑川主将茶遞過來:“沒聽過。”

“你的心跳方才延遲了0.21秒,黑川主先生。”荒沒伸手去接,而是集中注意力觀察着這位哨兵的反應:“或許我該稱呼你為荒川先生?”

是時候了。一目連伸出精神觸手,遞了個“請不要撒謊”的暗示過去,黑川主的眼白布滿了紅血絲,像是在抵抗這條暗示。茶杯從黑川主手中滑落,滾燙的茶水灑了一桌,他一邊拿起抹布擦拭,一邊逐漸定下心神:“雖然不知道元帥在說什麽,但如果是和金魚姬相關的事情……我不會拒絕回答。”

這也算是一種讓步。

說着他又重新倒了兩杯,這回荒接過了,先抿了一口才将另一杯接過來遞給一目連。

一目連面色如常,知道只要荒川咬緊牙關,就可以頂着那橫行商海練就出來的厚臉皮死活不承認,這時候應該适時給對方一口糖吃:“荒川先生,你有金魚姬的下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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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川看得出荒的防備,不以為意道:“沒有。自那日起她便失蹤了,失蹤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應該就是荒元帥你了吧。”

荒冷下臉——這是糟糕的情況,他表面上是雲淡風輕,心底還是擔心那小姑娘的安危:“你知道她對我說了什麽。”

他這話是篤定的,壓根沒留給荒川反駁的機會。

“大約知道一些。”荒川道。

“你認識我。”

荒川樂了:“當然認識,帝國大名鼎鼎的首席哨兵荒元帥不是麽。”

又亂打岔。荒皺眉:“不我是說……“

一目連插嘴道:“元帥,我來問吧。”

不同于荒的猶豫不決,他神色堅毅。他想起匣子那番話,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那匣子是篤定他們會死在爆炸之中,才無所謂地說了那麽多。換作是他人,那話分明就是挑撥離間,可放在匣子身上,卻起了相反的作用——她實在不像是在亂說話。

因為對一個“死人”說謊是沒有意義的。

荒沒反駁,意識雲那兒傳來的是毋庸置疑的信任感。

一目連感受到精神連結那兒傳來的溫度,緩了緩心神,說:“金魚姬小姐……不是在帝國出生的吧。她是聯邦人。”

“……哼。”荒川沒有否認。

這軟柿子怎麽看起來并不軟?根據他原本的想法,如果來的人只有一目連上将一個人,他應該連金魚姬的情報都不需要供出去,随便侃侃這向導就該退縮了——這茶水裏摻了一點針對向導的藥劑,不會對身體造成任何危害,但足以讓對方在新陳代謝一遍之前控制不了精神觸手。

說白了就是疲軟。

藥劑的原料只是一種氨基酸的變異,嘗起來便是一股甜味,荒雖然試過毒,但那畢竟是針對向導的藥物,哨兵又如何能試探出來?

這行為算不上過分,任何一個哨兵面對向導的時候都會有所戒備。

難不成真等着對方侵入自己的意識雲逼自己供出秘密?

可是……一目連完全沒有要喝的趨勢啊!

一目連将茶杯捧在手中,像是完全忘了那這杯茶的存在。他察覺到了荒川意識雲中的躁動,不過并沒想到這層,便說:“如何混到帝國來的且不談,她……隸屬于聯邦軍方嗎?”

荒川被荒盯得死死的,一股惡寒:“曾經是。她加入了白塔不是嗎?”

“她進入了白塔做卧底,荒川先生是這個意思吧。”

“呵,我又不是她肚裏的蛔蟲,又怎會知道她在想什麽?”

做商人的講話行事都有幾分狡猾,更何況還是爬到了今天如此地位的荒川之主。用疑問句只會被無限打岔,只有用肯定句才能通過他的反應看出一二。一目連并不意外,但也沒跟他瞎扯淡的耐心,坦然地說出了自己的判斷:“她叛變了。”

荒川左眼一跳,這反應被荒看在眼裏。

是了,若是站在聯邦的立場,金魚姬完全沒有必要特地來找荒說這樣一番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她可能是想提示荒什麽,但是時間不夠,沒能說清楚……或許,也有什麽條件在限制她不能說清楚。

無論是出于什麽理由,她終究作出了對荒好的決定。

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叛變了。

可她如今不知所蹤,如果連荒川都對她的現狀不知情,想要問清來龍去脈又從何談起?

荒川冷笑一聲:“我是哨兵,又不是向導,對她的私事并不知情。你們要找她,可以,我會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們,可是你們別想從我這裏套到除此之外的半點消息。”

“那座工廠是你們的接頭地點。”一目連肯定道。

他這語氣是故意的。

荒川本來什麽也不想說,可是一目連确定他一定會反駁的口氣實在太令人焦躁:“修正一下,是以前的。”

什麽軟柿子,和新聞報道上那怯生生的模樣根本截然相反!荒川之主下定了決心,遲早有一天要把那帝都日報收購過來,看看那幫記者一個個不好好寫稿子淨是在瞎編!

其實他這句話給足了信息量,雖然帝國三年前才在帝都實裝了全方位監控,但無論大街小巷上發生的一舉一動都不會被錯過——若是要在監控中尋找在這期間任何去過工廠的人的蛛絲馬跡……并非全然不可能。

荒把自己的通訊器丢給一目連:“去查一下。”

一目連同荒想的一樣,當然清楚荒指的什麽,只是有些困惑為什麽荒不自己去打。

笨,怎麽可能把自己的向導丢在一條老狐貍那裏。

“你們不抓我?”

“你沒被抓比被抓有用。”

好在一目連很快就回來了,荒川之主忍受荒“和善的眼神”煎熬的時間不算太長,他湊到荒身邊說了句什麽,荒起身就要走:“打擾荒川先生,還有急事先走一步。”

荒川總算松一口氣,舒心地打算禮節性地送一送“二位貴客”,轉頭就發現一目連打電話打得口幹舌燥,已經一口将那杯已經涼了的茶悶了:“……”

一目連這行為對招待自己的人而言其實是很禮貌的,所以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當時荒川就用見鬼了的眼神看自己。

——原來方才他不是猜到有問題,只是根本就忘記喝了!

荒川心虛地擺手:“沒什麽。”

直到二人走出門,荒川才良心不安地沖着他倆喊了一聲:“連上将,我建議你……今天早點回去休息!”

那群負責站崗的士兵臉色頓時有些古怪。這可才大早上呢,還有整整一天要過。

荒嚷回去:“不勞你操心。”

荒川冷哼一聲,心道元帥還是心高氣傲,不過這樣也好,起碼漏掉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也省得他兩面難做人——金魚姬潛入帝國的理由。這樣一個小姑娘,難道聯邦還指望她有所作為嗎?不,因為她根本什麽也不需要做,只需要将自己隐藏起來……

隐藏起來,監視一個人。

“皇室又來電話了?”荒用指紋解鎖了車門,倉促問道。

一目連小心翼翼地坐上副駕駛座:“不是,是白塔。”準确地說,是桃花妖打來了電話。

所謂急事不過是個借口,沒必要與荒川久坐,省得夜長夢多。

桃花妖已經替他們拟好了結合報告,內容都是瞎掰的,但按照正常程序,結合就該是在白塔的監視下進行的。分明就是涉及侵犯個人隐私,軍部卻總把這事宣揚得正義凜然。結合報告包含了日期、過程、結果、适配度等數據,一目連看她傳過來的文件跟看小黃文似的,要不是坐在車上,兩腿一蹬就想嗚呼上天。

“報告寫好了?我看看。”荒發動了車,耐心地等油熱起來,伸手就要過來拿。

“我已經交了。”一目連情急之下忙說。桃花妖在這事上偏偏特別敬業,寫得太到位了,他根本沒眼看!

荒聽着他驟然加快的心跳,半信半疑地看了眼時間:“現在才上午九點,你發得有點早。”

一目連:“你的思想很危險。”

在特務科調查這幾年的監控錄像結果出來之前,還是有很多事要忙的,哪怕具體的作戰計劃通常是由負責各個分隊的上将去部署,最終結果還是要元帥簽字。荒将車開回了軍部,昨晚通宵制定計劃的幾位上将仍在那兒争執不休,荒在自己的計劃被否決之後就索性放手不管了,像是已然能猜到結局一樣。

他靠在椅背上準備打個盹兒,昨天忙着畫陸軍進攻路線圖也是一夜未閉眼,一目連替他把收音機關上,突然掃到放在扶手下的那卷錄音帶。

要不要……聽聽看?

tbc

*嗅覺圍度:同理五感。部分比較強大的哨兵有能力在向導的幫助下對五感的強度進行切換,可以短暫地犧牲其中幾種感官去加強其中一種。不過這樣對自己的精神負荷很大,一般來說只有緊急情況下才會調用。

*《哨兵行為調查與最大化理性分析》:關于哨兵一些類動物行為的合理分析,包括但不僅限于占地行為(也稱領域行為)、節律行為、攻擊行為等。是軍校向導安倍晴明在校期間發表的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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