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傅然眉頭微挑。

難道不是應該讓他将賊人送官嗎?那個小丫環難道比他這個大男人還讓人放心?

惠袅袅尚不知大将軍府的人已經接到了回京的調令, 只想着他們這個時候是不應該出現在京城的, 不宜與官府的人接觸。

小賊一聽要去見官,立時求懇了起來, 言及只是為了要給病重的老母盜些銀錢買藥。

傅然聞言,神色微動,有些憐憫之意。

惠袅袅微笑,“這麽小的荷包,又不曾開口, 是放不下銀锞子的。”

一般女子的荷包裏,通常是放些香料,有開口的不開口的之分,開口的,也最多放點銀锞子銀瓜子一類的,以備不時之需。而惠袅袅的這個荷包只有兩指圈起來那般大,兩面各繡着一條金鱗紅頂錦鯉,封着口, 往下一顆圓木珠子下連着淡紫色的絡子。

連這都順,說明這個小賊是個慣偷,偷東西已成習性,并不是迫于生計和老母的病痛才有此一次失足之行。

傅然頓時明白過來,越發惱了起來。

小賊磕頭求饒,額頭撞在地面上嘭嘭直響,忽地對着傅然和惠袅袅灑了一把白色的灰。撒腿就跑,那額頭上, 半點傷痕也無。

傅然和惠袅袅忙閉上眼,以袖掩面,春蘭和芸姑則護着惠袅袅後退。

待他們再睜開眼的時候,哪裏還有小賊的蹤跡?!

“可惡!”傅然暗暗握拳,“別叫我再遇到他!”

惠袅袅啞然失笑,杏眼彎了起來,她的哥哥真可愛。

芸姑和春蘭見惠袅袅竟然盯着一個陌生人看,還笑了起來,覺得不可思議,春蘭更是覺得警鈴大作,得讓世子爺知道!

傅然朝惠袅袅看了過來,“讓姑娘見笑了。”

惠袅袅搖了搖頭,便要告辭。

傅然道:“敢問姑娘名姓,哦,姑娘莫要誤會,在下只是覺得與姑娘……甚是有緣。”

只是第一面,便生出想要與之親近的感覺,若用一個詞來形容,那便是……是……傾蓋如故!

思及此,心跳猛然加速,麥色的肌膚上,劃出淡淡的醺色,臉,有些熱,目光灼灼起來。

他這邊思量着,惠袅袅卻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而後笑得更加歡快了,玩心頓起,“若是有緣,以後必會再見。”

不遠處,寧梅和惠蕭蕭看着他們,臉色有些難看。

寧梅驚訝,“那個人真的是惠袅袅?看起來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惠蕭蕭磨牙,“自那天之後,她便如同變了個人一般,膽子大了起來。她說都是皇後娘娘教她這麽做的。”

“皇後也會管這事?”

“誰知道她用了什麽妖法呢?那天明明都斷氣了,竟又活了過來!最近景寧公主和你聯系了嗎?”

寧梅看了她一眼,“沒有,自那以後,景寧公主就沒有再出過宮,我也被罰閉門思過,這幾天才被放出來。”

“都是惠袅袅害的!”惠蕭蕭恨恨的。

如果沒有惠袅袅,她們才不會受到這樣的待遇。

寧梅附和,“若讓人知道她背着大哥與別的男子不清不楚,她就別想進寧王府的門了!”寧澤定會以這理由退了這婚事的!

不知說者是否有心,聽者定是有意。

聞言,惠蕭蕭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拉着寧梅快速離開。

傅然在原地盯着惠袅袅三人的背影看了許久,直到看不見了也沒有收回視線。

還是頭一次見到一個姑娘家讓他有這樣的感覺。

這姑娘看起來嬌弱得很,似乎還有些……有些……營養不~良,可那膚色如瓷玉,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靈動得似乎會說話似的,有些像畫像裏娘親的眼睛。

傅芷安和松翠找了過來。

“哥哥,你怎麽在這裏,我們一陣好找!”

傅然收回視線,将剛才的事情簡要地說了一遍,又問道:“棺材選好了嗎?”

他們是出來給李媽媽選定棺材的。

李媽媽的丈夫兒女在戰亂中喪了生,給傅芷安當奶娘之後,便将傅家上下都當成親人來對待,對傅芷安更是當成親生女兒一般,照顧得無微不至。

只是委屈了李媽媽,不能為她光明正大地主持公道……

傅芷安主仆聽到竟有人偷錢袋偷到傅然身上來了,笑罵對方真是個沒眼力勁的,一轉聽到他問棺材的事,斂了笑道:“看好了,就等你去确定了好付銀子。”

一行人帶着棺材回到大将軍府,卻見一個俊逸似仙的人站在大将軍府外。

他穿着淺灰色的圓領軟袍,邊襕處用青色絲線繡着雲紋,頭上用素色的布帶束着發,布帶上鑲着的一顆烏金黑曜石,如前先所見姑娘的那雙眼睛一般明亮,閃着睿智的光。

他面容清冷,看着大将軍府的神色間,卻是柔和間帶着一抹傷痛。

傅然上前,“敢問閣下,為何在此?”

沈笑偏過頭來看向傅然。

目光在他的面上頓了片刻,打量了他一番,轉到他身後的兩人身上。

那兩人雖做男兒打扮,可眉宇秀麗,其中一人前胸鼓鼓的,一看便知是女兒身。

再看向他們身後拖着的一口棺材……

沈笑的眸光微微深了深,心下有了答案,“路過。”

目光再次從傅然面上掃過,擡腿前行,仿佛,真的只是簡單的路過一般。

傅芷安皺了皺鼻子,“哥哥,京城裏好多怪人啊。”

“還有誰是怪人?”

傅然的目光停在沈笑的背影上,若有所思,下意識地就接了傅芷安的話。

傅芷安道:“昨夜救我們的惠姑娘,還有幫我們的某個世子爺。”

傅然聞言怔了一下,轉向傅芷安,“惠姑娘和世子爺?”

“嗯,不過哥哥,那惠姑娘叫惠千秋,不叫惠袅袅,不是表姐。至于那世子爺……我還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世子。”

只怪京城裏,要繼承爵位的人,都叫世子爺,就和他們家的人,都被人稱之為将軍一樣。

……*……

與傅然打了個照面的惠袅袅心情極好,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倒是芸姑和春蘭面面相觑,感覺到大事不妙。

尤其是芸姑,她還記得惠袅袅曾經和她說過,不喜歡世子,難不成喜歡的是剛才那個少年郎那樣的?

她都不知道那少年郎是誰家的公子,而且,寧王府那邊要如何去說?

腦中将後續可能會遇到的問題都想了一遍,試探性地問道:“小小姐,你似乎很喜歡剛才的小公子。”

春蘭豎起耳朵來聽惠袅袅的答案。

惠袅袅點頭,“對啊!很喜歡。芸姑,你也一定會喜歡他的。”

春蘭跺腳,“奴婢不喜歡他!”

惠袅袅詫異,“他怎麽惹你了,你竟然不喜歡他?”

她看自己哥哥那是怎麽看怎麽好,春蘭竟然說不喜歡,這讓她有些不高興了。

春蘭想了想,硬是想出了一個不喜歡的理由:“他見小姐第一次便直接問小姐姓名,行為孟浪,小姐,還是世子爺更好!”

惠袅袅剛準備辯駁,就聽到了最後一句,意識到春蘭為什麽會覺得傅然不好了,啞然失笑。

“世子爺和他都很好。他們不一樣。”

“小姐!世子爺最好!”

惠袅袅噗嗤笑出聲來,無意與她争執這個問題,世子爺和哥哥,那是兩個不同的存在,“是是是,你說得對。”

春蘭:“……”傻小姐竟然也會敷衍人了!

芸姑看了一眼春蘭,将話題扯開,“小小姐,我們往那邊走吧。”

惠袅袅狐疑地看向她。

來的時候,刻意記了路,現在走的這條,才是回左相府的路。

春蘭直接問出來了,“芸姑,那條路不通往左相府。”

芸姑的眼眶微微發紅,“我今天得到消息,說将軍們快要回來了。想去大将軍府看看。”

春蘭默了。

惠袅袅頓了一下,斂了笑道:“我還沒去過大将軍府,也有些好奇。那便去看看吧。”

原本,她還沒有起這心思,因為她知道,現在的大将軍府裏必然在着手辦着李媽媽的喪事,再者,他們醒來就是回來尋她的,很快就會在左相府相見。現在去大将軍府,時間并不合适。

可……

她知道的這些事情不能說出來,只有順着芸姑的意思了。

……*……

芸姑帶着她和春蘭敲開了大将軍府的側門。

開門的,是個老叟,瘦骨嶙峋的,一雙眼睛卻極為有神。

聽芸姑說,他是一個早年在老将軍麾下出生入死的人,不幸雙耳失聰,無處可去,便來了大将軍府,守這偏門。

老叟和芸姑打了個招呼,又看向惠袅袅,怔了好一會,側着耳顫着聲音問:“這是……小小姐?”

芸姑對他點了點頭,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帶着惠袅袅和春蘭走了進去。

老叟的情緒有些激動,一面關門,一面回頭打量着惠袅袅。

沒有再說一句話,卻讓惠袅袅在這裏找到了一種被久等的歸屬感。

湧動的酸澀與複雜在心中久久難平。

老叟将門關好才想起來傅然兄妹回來了的事情還沒有和芸姑說,可人已經走遠了,他們一會,保不準就見着了,索性也就罷了。

芸姑來這裏,總是要先去祠堂裏上柱香,可今天到祠堂的時候愣住了,祠堂外擺放着一口棺材?!

惠袅袅停在棺材邊,看了看棺材的材質,是上好的柏木。

春蘭不明所以,但見到棺材,第一時間便擔憂地看向惠袅袅,見她面上沒有懼意,放下心來。

芸姑心驚道:“前幾日過來,還不見有這樣一口棺材,這是出了什麽事了?”

話音未落,便聽到呵斥聲:“什麽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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