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1.
走到僻靜處，周澤楷撥了某個號碼。
甫一接通，對面毫不掩飾怒氣：“視頻已經公關掉了！現在，你給我個解釋。”
周澤楷仿佛早有準備，一點都不驚訝，反問：“什麽視頻需要公關？”
“什麽視頻？”葉婉儀嗤笑一聲，“你推掉晚宴，聲稱和葉明康有重要的事辦，結果所謂重、要、的、事，就是去看那種亂七八糟的比賽？”
“哦。”時至今日，周澤楷早就放棄說服她電子競技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冷靜地聽完質問，再次反問，“就這個？”
“……”對面深吸一口氣，仿佛在極力控制情緒，“還嫌不夠？兩個男人在公開場合親親熱熱、交頭接耳，惹人遐想到直接被麗薩那個賤人拿去給老爺子吹耳邊風——這樣的結果，我是不高興，你聽上去倒好像挺開心？”
“當然。”周澤楷居然輕快地笑了一下，“我不需要鑰匙。”
鑰匙是葉家的信物，向來只傳給繼承人。有葉明北的例子在前，誰都知道，一向傳統的老爺子，是絕不可能容許一個“喜歡男人”的後輩接過鑰匙的。
“周、澤、楷——”葉婉儀驟然拔高聲音，緊跟着，又像是想起了什麽，語氣忽地柔和，“你年輕，脾氣溫和，不願争鬥我理解。”
周澤楷沒有說話。
葉婉儀繼續循循誘道：“總之打這個電話，媽媽沒別的意思。就想提醒你一句，視頻我撤了，你人呢，搬出去住這麽久，家裏都想你。任性夠了，早點回來。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和別的畢竟不同。以後謹言慎行，別再做出格的事讓外公不開心。鑰匙不鑰匙的，等你回來，我們再從長計議。”
葉婉儀這話裏話外，只字不提周澤楷搬出去和誰住、今夜又是被拍到和誰“交頭接耳、惹人遐想”。重點全在暗示周澤楷盡快回心轉意幫她争那個位置。
周澤楷失望至極，暗暗嘲笑剛剛接通電話前一剎那，還抱有不切實際期待的自己。
他早該知道，從婚變之後，他的母親整個人就徹底不一樣了。她再也不是當年愛情裏的小女人、親切又溫柔的“媽媽”，而是視線擺得高高的“葉家小姐”。她的注意力全在如何争取葉家的控制權上，壓根不覺得孫翔的存在能影響到他們母子間的關系，傲慢而無知地以為周澤楷脫離軌道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外面任性”。
周澤楷微微握緊手機，用平靜的語氣回道：“視頻不必删。我心裏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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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葉婉儀氣得聲音發抖，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抛下一句，“行。你翅膀硬了。做什麽都覺得自己正确。以後別後悔。”
2.
周澤楷走後，孫翔情不自禁地琢磨“馬上給我回電”這句話，越琢磨頭皮越發麻。
懊喪的情緒升騰而起，他在原地坐了好一會兒，緩緩意識到了一件斷斷不該被忽略的事——
那個“症結”，或者說“沖突”，不論叫什麽吧，總之就是發生在周澤楷生日當天的那件事，它壓根沒解決，這包括他母親對周澤楷和自己的接觸依然無比忌諱。
他早該意識到！但擋不住周澤楷太聰明了！
這家夥先用數次的“沒事”搪塞自己。當自己産生懷疑後，又巧妙地以“主動坦誠”來令自己産生“事情雖難，但已盡在周澤楷掌握，無需擔心”的錯覺。
然而這粉飾的太平，卻于剛剛，剛剛周澤楷垂眼的瞬間被戳破——
那瞬間，孫翔捕捉到周澤楷眼底一閃而過的焦躁和緊張。盡管掩飾得格外好，卻不妨礙孫翔領會到，那是一種近似心理陰影被觸發後的條件反射。
所以周澤楷才會出現策略性失誤——再一次用“沒事”倆字搪塞自己。
他真遲鈍！孫翔恨恨地捶了一下座位扶手。他怎麽就沒聽出來，周澤楷那個口吻太刻意了——明顯的故作輕松，輕松到甚至有點冷漠，完全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3.
孫翔本來想一直等周澤楷回來，當面問清楚。結果左等右等，清掃場地的人都已陸續出現，卻依然不見這位朋友的身影。
再加上趙堯堯正好有正事尋他，他只得給周澤楷發消息：“我先走了。晚上怎麽說？你直接回去？”
消息發出去後，孫翔走了一段路，重新掏出手機：“你那邊還好嗎？有沒有我可以幫的地方？”
下一秒，周澤楷的微信就進來了：晚點回。我沒事。
孫翔一口氣梗在胸口，盯着那句話神色忽暗忽明，幾秒後，揿滅手機。
方明華和趙堯堯正好迎面走來。他們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只見孫翔微微垂着頭，表情古怪，就随口問啥情況。
“沒事。”孫翔不假思索地搖搖頭。
脫口而出後，孫翔再度意識到，“沒事”這個詞，真的真的超級敷衍！
他抿直唇，不自覺地扭頭瞥向周澤楷離去的方向，心頭那種煩躁的感覺更加濃重了。
4.
周澤楷打完電話後沒有立即找孫翔，是因為半路被葉明康攔截。
葉明康一反常态地賣委屈，非要讓他請喝酒，補償“舅舅特意推掉應酬陪你看比賽卻被放鴿子”這件事。
正巧孫翔的消息進來，周澤楷不避諱，當着葉明康的面查看，後者就開玩笑“人家根本不緊張你，還是陪舅舅吧”。
周澤楷猶豫片刻，點頭：“好。”
之後他倆驅車前往老地方——葉明康在城郊的工作室。一間院子，兩棟露臺相連的小別墅，裏面堆着葉明康收集的各種藝術品，白天偶爾辦只面向圈內的展覽，實際另有玄機。
由電梯上頂樓露臺，會發現此處被單向玻璃構成的蛋形頂棚所罩住。有個足夠擠下樂隊的舞臺，還有可以開party的泳池，周圍零散擺着沙發、躺椅，外加一小圈獨立的吧臺，還有調酒師為他們提供專屬服務。
葉明康揮揮手，閑雜人等立即撤離。他倆看着星星閑聊了一會兒，葉明康去調酒，周澤楷卻堅持只要可樂加冰，說今晚得開車回濱江的公寓。
葉明康十分無語，自己悶頭灌了半杯酒，算放棄掙紮，徹底默認了周澤楷未來會和孫翔在一起這件事：“……麻煩放過我這個孤家寡人。”
“嗯，舅舅。”周澤楷已經挑了張沙發躺下，閑閑望着星空，無聲地笑了笑。
葉明康一怔，忍住不去看周澤楷的反應——他知道以周澤楷的性格，說出這三個字，幾乎就是極限了。
誠實地講，單單“舅舅”一詞，就給葉明康帶來莫大的輕松，但随之附贈的，還有分量相同的失落和郁悶。
這是他作為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最想要的結局不是嗎？周澤楷不打算繼續和他執着以前的事，不去糾結到底誰在裏面做得更無私心一點，願意承認自己是他在葉家“最親的親人”，這難道還不夠嗎？
或許血緣關系會冥冥中牽動人的情緒，葉明康支着吧臺，抿了口酒，亦慢慢地笑開。開始是帶了點淡淡自嘲，後來就變成輕松而舒服的弧度了。
眼下似乎沒有更多能和周澤楷交代的事，葉明康吃掉糖漬櫻桃，索性無聊地刷起微博。
結果剛打開客戶端沒多久，他就驚訝地喊道：“什麽情況？你和孫翔上頭條了！”
出乎他意料，周澤楷異常淡定：“哦。我知道。”
5.
原來葉婉儀說到做到。周澤楷叫她不用撤視頻，她就“賭氣”似地，立馬讓人重新放出。不僅如此，她而且還“好心”幫他買回熱搜和頭條，俨然一副“給你教訓，你不要後悔”的家長模樣。
所以原始視頻內容是什麽呢？
是長焦偷拍孫翔和周澤楷在觀衆席看比賽的全過程。
爆料的出現充滿了意外性，但也極易理解——孫翔有作僞裝不假，但百密一疏，壞就壞在他的腕帶上。
這條帶金屬扣的皮質腕帶設計極特別。它出自某小衆設計師之手，每一條都是應客戶需求單獨定制的。而孫翔，恰巧就在前幾日的ins裏，曬過它的高清大圖。
如此一來，腕帶主人的身份便毋庸置疑。
确認他是孫翔後，吃瓜群衆迅速對隔壁那位看上去與他關系親密的男人産生好奇。
這回合，八卦的主要工作由CP粉承擔。這群對孫翔“緋聞對象特征”爛熟于心的粉絲不負衆望，分分鐘交出滿意答卷——一份截圖對比長微博。
他們分析孫翔身旁戴口罩男人側臉，發現他和數月前被孫翔背進小區的周澤楷有多個角度幾乎完全重合！
這意味着什麽？大新聞！流量啊！
今天水星剛拿下逆風局，本來就已足夠吸引網民目光，結果緊跟着爆出年輕帥氣的老板居然沒坐關系者席，而是煞費苦心地進行了喬裝、跑去普通VIP席和已經辟謠多次的七年緋聞對象親親熱熱看了整場比賽。
這不是愛情是什麽？！太他媽感人了吧！
更有甚者趁機透露，在視頻剛流出沒多久後，曾有股“神秘力量”試圖全網撤視頻，但只過半小時，被撤銷的視頻全部悄然恢複。衆所周知，眼下同性婚姻法案已通過，兩人又非在役選手，若關系普通，直接出來澄清就是，還有什麽必要撤熱搜？
難不成，“雙一”戀愛是真，幕後勢力想要阻撓也是真？
——這峰回路轉，跌宕起伏，簡直堪比狗血電視劇劇本！
營銷號開心死了——正愁沒東西可寫，新鮮熱騰的素材直接被端到眼前——他們趕緊使出渾身解數，趕出角度各異的長微博九宮格，試圖在其中蹭一波熱度。
衆樂樂不包括葉明康。
此時此刻，他正神色複雜地問當事人之一，口吻帶點探究：“被老宅那些人看到，鐵定很麻煩。總之我先找人撤熱搜？”
“不。”周澤楷果斷拒絕。
“哈？”葉明康以為自己聽錯。
“熱搜留着。”周澤楷重複。
葉明康預感自己猜到了周澤楷的打算，深吸一口氣“你不會打算——”
“嗯。”周澤楷點點頭，“差不多。”
越是親密，我的耐心越是有限。也許是時候确認一下，你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關于“他可能喜歡我”。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