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燈亮後，兩個人都足足愣了三秒以上，緊接着，不約而同地笑了。
确實挺好笑的——兩個成年男人，居然表現得像剛獲得感官的新生兒——總算能夠聽見、看見世界除彼此之外的部分。
冷靜數秒，周澤楷先将孫翔皺巴巴的衣服拉回原位，往後退了半步。也許是他的舉動太過幹脆，反而引發了另一方條件反射的不滿。孫翔攀住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重新把人帶回跟前。聽見對方的呼吸因為自己的接近立即亂了，他才報複式地堵住那雙唇，交換了一個略急促的吻。
一吻結束，周澤楷倒是沒有再着急離開。他抱住孫翔，将下巴擱在後者肩膀，似乎輕輕地嘆息。
“很開心？”孫翔感知周澤楷的情緒毫不費力。
“嗯，像做夢。”
“靠，有這麽真實的夢嗎？”孫翔惡聲惡氣地反駁，但眼底盡是笑。
“反正開心。”周澤楷說着毫無邏輯的話，同時愉快地蹭了蹭他的肩膀，頭發也蹭到孫翔的耳邊，讓他覺得發癢。他懷疑周澤楷在惡作劇，但找不到證據，也因氣氛太好，不舍得推開人家，就忍着對方繼續“搗亂”。
他們安靜地膩了一會兒。冷不丁，周澤楷貼着孫翔耳朵嘟哝道：“很晚了。”
孫翔本來昏昏欲睡的，接收到這句帶點兒沙啞的聲音，吓了一跳，連耳朵帶臉頰又紅了：“現、現在幾點？”
周澤楷擡起手腕：“差7分1點。去洗澡？”
“好。”孫翔深吸一口氣，讓心跳慢慢平複。他想到剛剛自己居然有種在玄關和周澤楷做也沒有關系的想法，羞恥感油然而生。
如釋重負地拍拍周澤楷的背，孫翔把人推開，自己先往客廳走去。
只不過，他能感覺到背後周澤楷的視線，臉頰依舊有些發燙。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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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盈的水蒸氣讓浴室空間變得模糊而悶熱。因為輕微缺氧，躺在浴缸裏的孫翔感覺自己進入了某種奇妙的狀态——像做夢，又像是被雲一樣柔軟的水托在半空中，整個人十分恍惚。
他不由自主地回憶起了方才在車裏、在玄關發生的兩次親密接觸。
太奇妙了，這種體驗——
之前27年，他從未考慮過自己可能會和一個男人做這種互動。然而，就是這樣簡單地回憶了片刻，僅僅開了個頭，幾乎無需任何慰藉，只要腦海中一浮現某人的臉，浮現出壓在車玻璃上因為用力而泛青的修長手指，他渾身上下立即燎原似地灼燒起來，滾燙一片。
熱度自小腹蔓延四肢百骸，未曾體驗過的快感在他血液中沸騰。他釋放得輕而易舉，并且迫不及待、順理成章地生出想要跟對方探索更多的欲望。
如果說，在車上、甚至幾分鐘前，他尚有餘醉，尚有生理和本能作掩飾，那此時此刻，他絕對清醒着。
事實如此清晰：他早已徹底沉淪，沒有回頭的可能性。
簡直不可思議。
孫翔狠狠往臉上潑了些水，潑到一半，動作頓住，在放任水珠淌下的過程中他無聲地大笑——還用得着更加清醒以及更多的反複确認嗎？
正如愛上榮耀一樣，不可思議又理所當然。他會愛上周澤楷，就是世界上另一件一旦想通就根本不需要讨論理由的事情。
3.
洗完了澡，孫翔把大浴巾裹在腰上，想了想，又套了件T恤——此舉并非畫蛇添足，而是他突然意識到一個比較現實而直接的問題：既已成為情侶，難不成，還得繼續分房睡？
不過要自己主動跟周澤楷說“晚上一起”多少還有些難為情，他猶豫片刻，決定待會兒出去後靜觀其變。
事實上，他糾結的問題，周澤楷不可能沒考慮過。等孫翔從浴室出來，這位朋友正抱着筆記本，靠在孫翔的床頭，認認真真回郵件中。
無論從神态還是姿态看，他都是那樣自然而放松，仿佛打很久之前就住在這間屋子裏似的。
孫翔忍住沒笑——假如忽略周澤楷因為匆忙來不及吹幹發尾的話，他必須得承認，這件事辦得夠漂亮。
“周總，我該先吐槽你熱愛工作到頭發都忘記吹，還是先吐槽你，呃，不打招呼就登堂入室？”孫翔回浴室拿了吹風機，走至床前，單膝跪上，俯身碰了碰周澤楷的頭發，皺起眉命令道，“過來點。”
“都行。”周澤楷阖上電腦，十分純良地沖他一笑，挪到靠近孫翔這側，配合地低下頭，“麻煩了。”
孫翔又好氣又想笑。周澤楷根本就打着自己不會放任不管的算盤，一幅把自己吃得死死還很得意的模樣……剛戀愛就這樣，真的好嗎？
也沒啥不好！
孫老板暗暗哼了一聲，給沒有底線生不起任何氣的自己。他臉是板着的，打開吹風機的手不帶停頓，五指靈活地在周澤楷的黑發裏翻動，保質保量完成了“幫男朋友吹頭發”的新手任務。
“絕對沒有下回。”他亡羊補牢地警告着。
“嗯。”周澤楷撥撥被孫翔故意弄亂的頭發，乖乖笑着點頭，“好。”
某人再次紅了臉——因此忍不住在內心抱怨自己亂陣腳的次數有點過多，必須盡快學會鎮定——然後嘟囔了一聲：“不早了我睡了。”
不等周澤楷給回應，他便帶着微妙的心情若無其事地上前掀開被子。
4.
平心而論，做這件事，比想象中簡單。
被子和床都足夠寬敞，即使塞了一個周澤楷，似乎也沒有達到預計的擁擠程度。
孫翔偷偷吐出一口氣，實在無法假裝周澤楷不存在。他轉過身，裝随意地四處亂看，最後才擡起眼去瞄某人在做什麽，結果瞬間對上周澤楷帶着笑意的眸子。孫翔心虛不已，頓時有種自己的故作鎮定全被看穿的錯覺。
“睡不着？”周澤楷騰出一只手，揉了揉他後腦勺，幫他把落到眼皮上的碎發撩到耳後去。
這位朋友每一個動作都無比熟稔，仿佛他們睡前這般親昵的相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意識到這點，再次令孫翔的耳根紅了起來。
覺得甜蜜的同時，孫翔亦頗有些不甘。
他發現從确定關系到現在，方寸亂糟糟的似乎只有自己，而周澤楷，正是那位一直掌握着節奏的優等生。這未免讓他維持不住面子。
“別忙了，早點睡。”他的反擊方式是輕輕拍周澤楷的筆記本。
周澤楷笑了一下，将電腦阖上放到床頭櫃，轉身關掉燈，直接摟住孫翔。
這一切發生得有點快。孫翔微微驚訝，手腳頓時僵硬，一米八的大男人以別扭的姿勢側身躺着，一動不敢動，心跳則砰砰亂蹦。
黑暗中，他能感覺到周澤楷又靠近了一點，因為枕面突然凹陷，緊接着，對方微涼的額頭抵住孫翔的。
“閉眼。”周澤楷輕聲說，同時慢慢順着他的背脊撫。
孫翔這才發現自己竟然還睜着眼，他自暴自棄地承認了緊張的局面：“我可能不太适應。”
周澤楷湊過去找他的唇，貼住後慢慢蹭了一下：“嗯，我也一樣。”
“哪裏一樣了，你明明——”明明游刃有餘地讓人想打一架——這話孫翔沒說出口。
因為他被周澤楷推成了平躺的姿勢，後者則順勢抱了過來。此刻，兩人變成半重疊的，緊密相擁的狀态。
而周澤楷發着燙的、失去鎮定的心跳，正毫無阻礙地透過兩人薄薄的家居服傳遞到孫翔的左胸位置。
周澤楷沒撒謊，他确實也一樣。
那些游刃有餘和淡定自若，都是僞裝——誰又能在喜歡的對象面前保持平靜呢。
“靠，”孫翔感覺所有的難為情都在迅速褪去，靜谧的夜掩飾了他愈發燒燙的耳根，他環住周澤楷的腰，“你不知道自己很重？”
“不知道。”周澤楷懶懶地蹭了一下孫翔的肩窩，調整手臂位置，更過分地趴在他身上。
孫翔哼了聲，沒作任何反抗，幾乎是縱容式地默許了對方的幼稚舉動。
心跳重疊，一聲比一聲更劇烈。他們毫無困意地緊緊相擁，夜的潮汐用甜蜜和寧靜将他們浸沒。也就是這一刻，孫翔才意識到，原來除去本能層面的沖動，僅僅是這樣互相陪伴，也能給人帶來無與倫比的幸福。
不知過了多久，孫翔才問道：“不睡覺的話，要麽起來上榮耀？”
周澤楷一愣，聲音裏壓着笑：“不想動。”說完，又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可是至少還有6小時才天亮。”孫翔很嚴謹地把冬天的日出時間算進去了，證明他确實挺清醒。“而且午夜3點的野圖BOSS搶的人最少。”
周澤楷半支起身：“那我洗個臉。”
可惜他剛說，立即打了個哈欠。
孫翔頓時心疼，一把拽他回床上：“別別別，我就是心血來潮。趕緊睡覺，只有六個小時能睡了！”
“好。”周澤楷躺回去，這次改從後背抱住孫翔的腰。
這個姿勢并不比前面的寬松多少，同樣親密得讓人心跳加速。更糟糕的是因為方才的一番折騰，兩人身體都略有些發熱，如此貼合在一起，實在容易引發人的胡思亂想。
所以，孫翔預計自己要花很長時間才能慢慢睡着。
不過他沒有想到，周澤楷似乎是真的累了。沒多久，他的呼吸便趨于平緩。幹燥而溫暖的氣息有節奏地撓在孫翔後領口，像羽毛一樣輕軟，且令人安心。孫翔的心跳漸漸與之同率，要不了太久，他便也同樣進入了夢鄉。
意識消失前一秒，孫翔腦海中晃過個念頭：關于某個真相，他好像終于可以一探究竟了？
TBC
